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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砥 第84章 內外交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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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檯內的氣氛,如同許都上空逐漸積聚的陰雲,沉悶而壓抑。南征後勤的千頭萬緒,在具體執行中不斷遭遇阻礙,這些阻礙並非全然來自敵對勢力,更多是源於內部的積弊與人性的惰性。

陳暮剛剛處理完汝南糧草延誤的後續,試圖從兗州調撥運力接替,但兗州方麵回覆,境內主要河道因春汛氾濫,部分漕運受阻,陸路運力亦捉襟見肘。一份措辭恭敬卻透著為難的公文擺在他的案頭。

“明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徐元指著輿圖上幾條標紅的水路和陸路乾線,“各處都在喊難,若一味強壓,恐生民變。但南征之期不等人,司空已在催促前鋒儘快完成集結。”

陳暮沉默地看著輿圖,那上麵縱橫交錯的線條,此刻彷彿化作了束縛手腳的繩索。他深知,曹操的耐心是有限的,南征大局不容任何環節成為短板。他這個尚書仆射,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是要解決這些“難處”。

“給兗州迴文,”陳暮的聲音冷靜得近乎冷酷,“河道不通,就想辦法疏通!征發沿岸民夫,官府提供工具口糧,限期五日,必須恢複主要漕運。陸路運力不足,令其郡守、縣令親自督辦,征調大戶車馬,按市價給付傭金,若有推諉,以貽誤軍機論處。”

他的指令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味。徐元心中一凜,知道陳暮這是要行險招,以高壓手段強行推進。此法見效快,但後患亦不小。

就在這時,門外屬官通報,許都令滿寵求見。

滿寵依舊是一副冷硬的麵孔,進來後也不多寒暄,直接稟報:“陳仆射,邊境市集查探有果。荊州方麵確已暗中收緊鐵、皮、糧等物資流出。此外,我方細作發現,有疑似劉表細作在潁川、汝南一帶活動,似在打探我軍糧草囤積與運輸路線。”

內憂未平,外患又至。劉表的反應比預想的更快,也更具有針對性。

“加強各糧倉、要道的守備,巡邏密度增加一倍。著令各地亭長、裡正,嚴查陌生麵孔,尤其是操荊襄口音者。至於已發現的細作,”陳暮眼中寒光一閃,“請滿都尉務必擒獲活口,撬開他們的嘴。”

“下官明白。”滿寵拱手領命,轉身離去,帶來一室更深的寒意。

帶著一身疲憊與凝重回到府中,陳暮發現府內的氣氛與前兩日略有不同。仆役們的腳步似乎更加輕快有序,庭院角落一處原本有些雜亂的盆景也被重新修剪過,顯得清雅宜人。

崔婉在內院門口迎他,依舊是那副溫婉沉靜的模樣,但眉宇間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從容。她接過陳暮解下的外袍,遞上一杯溫熱的茶水。

“夫君辛苦了。”

陳暮接過,飲了一口,是清火的菊花茶,溫度恰到好處。他微微頷首,目光掠過庭院,問道:“今日府中似有不同?”

崔婉淺淺一笑:“妾身今日梳理了府中賬目,發現幾處往年積下的舊例,耗錢頗多卻無大用,便與幾位管事商議,做了些調整。另將內院仆役的職司重新明確,免了以往些許推諉。”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陳暮知道,這其中必然涉及人情世故的平衡與利益的調整。她能如此快上手,並且平穩推行,足見其內闈之才。

“夫人費心了。”陳暮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真正的讚許。這府邸,確實因她的到來,而更有“家”的井然與溫度。

晚膳時,陳暮依舊沉默,但緊繃的神經似乎因這井井有條的環境而略微鬆弛。膳後,他並未立刻去書房,而是在花廳稍坐。崔婉陪在一旁,手中做著女紅,並不出聲打擾。

陳暮看著她嫻靜的側影,忽然想起那封家書和名單。他沉吟片刻,開口道:“日前清河來信,附有一份名單,言及族中幾位子弟有意出仕。”

崔婉手中針線微微一頓,抬起頭,目光清澈地看著他:“父親家書,妾已閱過。族中子弟才具如何,妾身處閨閣,並不深知。夫君身負朝廷重責,用人唯賢纔是正理。該如何處置,但憑夫君明斷,無需因妾之故有所顧慮。”

她的話語坦然直接,再次清晰地劃定了界限——她是陳家婦,崔氏是外家,朝廷用人是公事。這態度,讓陳暮心中最後一絲因聯姻而來的用人顧慮也消散了。

“我明白了。”陳暮點頭,“我會著人查覈,若真有才學,自當量才錄用。”

夜深,陳暮在書房中再次麵對那份名單,以及今日積壓的諸多難題。兗州的抗辯,荊州的細作,各處喊難的公文……壓力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

他提筆,卻半晌未能落下。一種深沉的疲憊感攫住了他,並非身體,而是心神。他彷彿能聽到各方勢力在暗處竊竊私語,能看到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等待他出錯,等待他被這千鈞重擔壓垮。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案頭的砥石。在跳躍的燭光下,它黝黑的表麵泛著冷硬的光澤。

就在這時,書房門被輕輕推開,崔婉端著一碟精緻的點心走了進來。她將點心放在書案空處,目光掃過陳暮緊蹙的眉頭和案上堆積的文書,最後也落在了那方砥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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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片刻,並未如往常般即刻離去,而是輕聲道:“妾幼時隨父親在任上,曾見官署前立有一塊‘戒石’,上刻十六字:‘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父親言,為官者,當時時以此自省,不忘根本。”

陳暮聞言,心中驀然一震。他抬頭看向崔婉。

崔婉迎著他的目光,聲音依舊輕柔,卻字句清晰:“妾不知夫君今日所憂何事,但想來無非‘責任’二字。夫君位居樞機,手握權柄,一言可決無數人生計,一念可係萬千人性命。權柄愈重,責任愈大,憂慮自然愈深。然,既在其位,便需承其重。但求俯仰無愧於天地,行止無愧於本心,外間的風言風語,宵小伎倆,又何足道哉?”

她的話,如同一聲清磬,敲散了他心頭的迷霧。是啊,他之所以感到壓力,正因為他在認真對待這份責任。若隻知爭權奪利,屍位素餐,又何來這般重壓?這壓力,本就是“砥石”該當承受的磨礪。

陳暮深吸一口氣,眼中恢複了沉靜與銳利。他看向崔婉,鄭重道:“多謝夫人金石之言。”

崔婉微微搖頭,柔聲道:“妾隻是說出心中所想。夜已深,夫君早些安歇,明日還需勞心。”說罷,她翩然離去。

陳暮重新提筆,這一次,筆尖沉穩而堅定。他先在那份崔氏子弟名單上批下“著吏部曹循例考績,量才敘用”,然後開始逐一批覆那些喊難的公文,措辭依舊嚴厲,卻多了幾分通盤考慮的周全與不容置疑的決心。

窗外的風似乎大了些,吹得窗紙簌簌作響。但書房內的燈火,與那方承載了“責任”與“本心”的砥石一樣,在風雨聲中,愈發顯得堅定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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