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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龍深處:梅州客家三百年 《梅州客家三絕:釀豆腐藏山水,鹽焗雞裹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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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州客家三絕:釀豆腐藏山水,鹽焗雞裹歲月》

梅州的煙火氣,大半藏在灶台的鐵鍋裡。若說客家菜有三塊壓桌的招牌,那定是釀豆腐、鹽焗雞與梅菜扣肉——它們像三位守家的老人,把山水的饋贈、歲月的沉澱,都燉成了化不開的鄉愁。

先說釀豆腐。這道菜是客家人的“團圓符”,從選料到上桌,每一步都藏著過日子的講究。豆腐得用本地土黃豆磨製,清晨五點,豆腐坊的石磨就“吱呀”轉起來,黃豆在清水裡泡得發脹,磨出的漿帶著豆腥的鮮,點鹵時石膏水要慢慢淋,像阿婆哄睡時輕拍的手掌,急不得。壓製成型的豆腐塊,嫩得能掐出水,卻偏要在中間挖個小窩,這窩得挖得深淺適中,太深會碎,太淺裝不下餡,像客家人處世,得有分寸。

肉餡是釀豆腐的魂。選前腿肉,肥瘦三七開,剁肉時要加泡發的香菇、蝦米,再撒把蔥薑末,剁得“咚咚”響,砧板震得案上的瓷碗都跳,這聲響裡帶著客家話的硬調,透著一股實在勁。剁好的肉餡要拌上生抽、蠔油,順一個方向攪,直到起了黏勁,像把日子擰成一股繩,緊實纔不易散。釀的時候最見功夫,左手托著豆腐,右手捏起肉餡,拇指貼著豆腐邊緣輕輕轉,把餡嵌得嚴絲合縫,指尖的軟,像梅江的水繞著石頭走,生怕碰碎了這方白玉似的豆腐。

煎釀豆腐的鐵鍋,得是用了十年的老鐵鍋,鍋沿燒得發黑,卻越用越香。油燒得冒煙,豆腐塊“滋啦”下鍋,煎到兩麵金黃起皺,像老樹皮般帶著硬的風骨,這時候不能急著翻,得等一麵定了型,再用鍋鏟輕輕推,不然會散。煎好後倒上骨湯,加生抽、老抽調味,蓋上鍋蓋燜,咕嘟咕嘟的聲響裡,豆腐吸飽了肉香,連湯汁都變得濃稠,像把歲月的滋味都熬了進去。揭開鍋蓋時,熱氣裹著香撲麵而來,夾起一塊,豆腐的嫩、肉餡的鮮、湯汁的濃,在舌尖炸開,軟得能把心都泡酥。圍龍屋的年夜飯,桌上必有釀豆腐,老人總說:“豆腐像白玉,肉餡是福氣,釀在一起,日子才能團團圓圓。”

鹽焗雞則是藏在粗鹽裡的溫柔。選雞要挑本地散養的三黃雞,羽毛油亮,冠子通紅,殺好後褪去雞毛,用清水反複衝洗,直到腹腔裡的血水都淨了,這才用布擦乾,像給娃娃洗澡,得乾乾淨淨。抹鹽是關鍵,粗海鹽要炒得滾燙,晾到微溫,再拌上花椒、八角磨的粉,均勻地抹在雞身內外,連雞皮的褶皺裡都要抹到,這鹽得夠量,才能鎖住肉汁,像客家人守著祖訓,一分都不能少。

醃好的雞要靜置半小時,讓鹽味慢慢滲進去,會發苦;太弱則肉生,咬不動。這時候的等待,像客家阿婆哄娃,急不得也慢不得,得守在爐邊,聽著砂煲裡偶爾傳來“滋滋”的聲響,那是雞油在鹽裡慢慢滲出。焗夠一個鐘頭,揭開砂煲,一股熱浪帶著鹽香、肉香猛地竄出來,燙得人直縮手。剝開牛皮紙,雞皮黃得發亮,像塗了層蜜,用筷子輕輕一戳,能聽到“噗”的一聲,肉汁順著筷子流下來,皮脆得像秋陽下的稻殼,輕輕一撕就裂開,肉嫩得像浸了晨露的芽,連骨頭縫裡都滲著鹹鮮。

以前客家人遠行,行囊裡常裹著一隻鹽焗雞,鹽能防腐,肉能充饑,咬一口,那股熟悉的香就像揣著老家的灶火在趕路,再遠的路都不覺得孤單。阿婆們說:“鹽是硬的,雞是軟的,用硬鹽護著軟肉,就像日子再難,也得護住心裡的暖。”

梅菜扣肉是時光醃出來的厚味。梅菜得選霜降後的芥菜,棵大葉綠,帶著點清苦,這是山水給的底子。收回來的芥菜要曬,攤在竹匾裡,讓秋陽把水分抽走,曬到菜葉發蔫,再堆起來燜,讓菜葉發酵變黃,這叫“堆黃”,像把青澀的日子捂出點甜。然後一層菜一層鹽碼進陶壇,鹽要撒得勻,用石頭壓住,壇口封緊,讓陽光與濕氣慢慢把苦澀釀成醇厚,這一等就是大半年,少一天都不成,像客家人攢日子,得有耐心。

扣肉的五花肉要選三層肥瘦相間的,像玉帶似的,煮得八成熟,用筷子能戳透就行,不能太爛。撈出來後用布擦乾,皮上抹層糖色,晾乾後下油鍋炸,油要燒得冒煙,肉皮朝下,“滋啦”一聲沉下去,炸到金黃起皺,像老樹皮般帶著硬的滄桑,撈出來浸在冷水裡,讓肉皮起皺,這叫“皺皮”,像歲月在人臉上刻下的痕,有了痕才夠味。

切片時刀要快,切得薄如紙,碼在碗裡,皮朝下,得碼得整整齊齊,像客家人做事,要有規矩。然後鋪上泡發好的梅菜,梅菜要洗去多餘的鹽,擠乾水分,切碎後用豬油炒香,加白糖、生抽調味,鋪在肉上,要鋪得均勻,像給肉蓋了層被子。淋上醬油、料酒,上蒸鍋蒸,大火燒開後轉小火,蒸到肉皮能抿化,油脂都滲進梅菜裡,這時候的肉,肥而不膩,梅菜吸足了肉香,鹹香裡帶著點回甘,是汗水澆出來的踏實味。

蒸好後取出來,找個盤子扣在碗上,猛地一翻,再揭開碗,紅亮的肉與深褐的梅菜層層相扣,像客家人與土地的牽絆,扯不斷。農忙時,一碗梅菜扣肉能下三碗飯,男人掄完鋤頭,扒拉著飯,就著扣肉,吃得額頭冒汗,說:“這菜,頂飽,有力氣!”

這三道菜,藏著客家人的生存智慧:釀豆腐是“外柔內剛”,用豆腐的嫩裹著肉餡的實,像客家人外表溫和,骨子裡卻有韌勁;鹽焗雞是“以硬護軟”,用粗鹽的鹹鎖住雞肉的鮮,像用硬朗的日子,護住骨子裡的暖;梅菜扣肉是“時光入味”,讓歲月把青澀釀成醇厚,像客家人守著土地,把日子過得越來越有滋味。

它們不像粵式茶點那般精緻,也沒有川湘菜的濃烈,卻像客家話的硬軟調,把山水的饋贈、歲月的故事,都燉得濃濃鬱鬱。無論走多遠,隻要聞到釀豆腐的香、鹽焗雞的鮮、梅菜扣肉的厚,就會想起圍龍屋的天井、灶台的煙火,想起阿婆掀開鍋蓋時那句“回來啦,吃飯咯”的軟語,熱乎得能焐暖所有漂泊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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