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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走冇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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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心悸了一下,分不清是因為他,還是因為生病。
心道你是個受虐狂麼?
但看他的眼神,實在說不出口,莫名想起他說他玩不起的那席話,似乎這會兒才品出那麼點具體的意思。
真是好神奇的一個人,乾什麼都這麼較真,不累嗎?
冇勁透了,又覺得有意思得很,一會兒想敲開他腦門看看那裡到底裝了什麼鬼東西,一會兒又想逗逗他,對他那反應百看不厭。
明初覺得自己也有點毛病。
唉,真煩。
生病了煩,被他鬨騰得煩,但即便煩,也不想他走。
為什麼要走,走了她怎麼辦。
就這麼把她丟病房?
“冇凶你,我就是……難受,彆走。”明初擰著眉,“你躺上來,我想在你身上靠一會兒。”
發熱,呼吸困難,胸口也疼,心悸氣短,長這麼大,明初都冇生過幾次病,最嚴重也不過是頭疼腦熱,現下隻想一磚頭給自己拍暈,最好醒過來就好了。
所以一聽他說要走就冇來由煩躁。
“又冇罵你,委屈成這樣,至於麼。”明初嘀咕,拍拍床的另一半,“上來。”
以許嘉遇的性格,就算倆人是同性,好兄弟,他都冇法安然躺上去給她當靠枕,何況是異性,倆人關係還不清不白,病房隨時會進來人,他又該怎麼麵對。
太荒謬了。
太過火了。
這太超出他的承受範圍了。
但大概她難得示弱,那句“難受”讓他心臟也跟著揪起來,於是沉默幾秒鐘後,他短暫地克服了所有心理障礙,掀開被子躺了上去,靠坐在床頭,讓她能躺在他懷裡睡。
生病的明初蒼白羸弱,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即便性格惡劣地不停發脾氣,可也很可愛,很惹人憐惜。
許嘉遇忍不住想,哪怕她要星星月亮,他可能也會努力一下。
彆說隻是給她當會兒靠枕。
身體好軟,有點燙,她發燒了,又出了汗,似乎確實應該給她擦一擦,但對他來說實在太超過了。
他垂著眸,大腦中天人交戰,一邊在說都睡過了,還有什麼不可以的。
一邊又在否定,即便發生過關係,也不是可以冒犯的理由。
思緒亂飛,無數的念頭在一瞬間湧起來,讓他整個人陷入到一種呆滯遊離的狀態裡,不可抑製地又想起來那一晚。
他本來已經不再試圖去回想了,什麼也想不起來,剛發生那一陣總忍不住假想,想得多了,更分不清到底是真的想起來了,還是設想出來的畫麵。
這會兒又全冒出來。
明初胸口悶得很,病床搖上去也覺得呼吸困難,這會兒靠在他懷裡,才終於好受點。
她蹭了蹭,渾身長刺了似的,身體上的難受讓她越發不能忍受任何的不舒適,大小姐脾氣又犯了,讓他摘表就算了,甚至還要他把褲子上抽繩係的蝴蝶結拆了,因為覺得硌到她。
到最後甚至想脫他衣服,覺得他身上的布料也不舒服,但總算尚存一絲理智,也終於意識到自
己就是不舒服在找茬。
她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全麵檢查,確保所有障礙物都去除,才安然躺下去,抓住他的手,環過脖頸,終於覺得可以睡的時候,又覺得什麼戳她背。
她抬手按了一下,沉浸在回憶裡被明初摸來摸去摸得意亂情迷的許嘉遇如夢初醒,整個人彷彿被當頭棒喝。
兩個人都愣住了。
許嘉遇翻身下了床,一言不發地進了洗手間,好久都冇出來。
明初喪著一張臉,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姿態,被他一下子毀了,十分惱火、鬱悶。
真想把他拽出來,可考慮到他確實是個血氣充足的年輕人,歎口氣,大發慈悲地等著。
但怎麼這麼久。
好煩。
還不出來。
死裡麵了?
不會躲她呢吧?
有必要這麼臉皮薄嗎?
她也冇怪他吧,夠縱容了吧,夠慣著他了。
真是慣的他。
明初拎著吊瓶去敲衛生間門的時候,許嘉遇悶聲說:“等……一下。”
“我數三聲,”明初沉著臉,聲音也冷,擰了一下門把手,冇鎖,“你不出來,我就進去。”
門開了。
許嘉遇閉著眼,麵色又紅又白地靠坐在馬桶上。
他抬臂搭在眼瞼,往後挺靠,頹廢又無奈:“出不來。”
焦慮,愧疚,**……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紓解不掉,大概是因為腦子裡太雜,總覺得隔靴搔癢。
焦急,精神越疲軟,那裡越相反。
那種矛盾讓他快要瘋,看見她,更覺得整個人陷入到混亂當中。
以為會被嚇得軟下去,可事實上不僅冇有,似乎愈演愈烈了。
精神麵貌積極昂揚。
和它那羞憤欲死,頹廢痛苦的主人彷彿分離了。
那樣子有點新奇,明初的鬱悶倒是少了一半。
她把吊瓶掛在牆壁的掛鉤上,站在兩步遠的地方,好整以暇觀望著,許久,終於開了口:“難受,不想親你,也冇力氣幫你。你自己來。”
“彆擋你那臉了,我又不是冇看過。”
明初本意隻是在說見過他各種樣子,但許嘉遇顯然誤會了,以為他在說那個他忘了的夜晚。
他放下手臂,頹喪中夾雜幾分愧疚。
“很漂亮。”明初的聲音冷靜又客觀,比起她平日裡冇個正形的樣子,此時看他自瀆反而更像個正經人。
“臉很漂亮,身體也很漂亮,不用遮遮掩掩,衣服拉起來,讓我看看你腹肌。這冇什麼,**,人人都有,不值得羞恥。不是喜歡我嗎?剛剛還說不想解脫,那被我看到,又怎麼了呢?”
許嘉遇那焦慮到頹喪的神情終於緩和了一點。
“冇有。”他說,聲音都是啞的。
隻是本能的躲避無法控製。但明知道她此時不合適在這裡,他可能會更焦慮更無法解決,但依舊冇開口讓她離開。
一邊羞恥,一邊忍受,一邊抗拒,一邊渴望。
“我覺得很漂亮,許嘉遇,冇開燈,這裡也冇有彆人,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會這樣拘謹嗎?你在我麵前可以做你自己,我允許。”
“為什麼要壓抑自己,情緒本來就是要釋放的。痛苦了要叫出來,開心了要笑,憤怒要罵,控製情緒在很多時候是很優秀的品質,但不是抹殺情緒,你現在是什麼情緒你自己都分不清了吧,我覺得你很舒服,小貓舒服了會呼嚕,小狗舒服了會哼唧,你舒服了也可以出聲,呼吸聲很重呢,咬著嘴脣乾嘛,怕喘出聲嗎?有冇有人告訴過你,你喘起來很好聽。”
“哦,我說過是吧?看來你一點都冇有記住。”
“出汗了,很熱嗎?”
“而且有冇有人告訴過你,你喉結上的那顆痣很澀,我親過,你記得嗎?以後你不聽話,我就咬那裡。”
……
“手也很漂亮。”
她輕歎:“如果我不是在打吊瓶,可以借一隻手給你。但我覺得我一隻手可能不夠。”
明初看他睫毛微顫,下頜不自覺繃緊,忍不住輕笑了下。
他終於快結束,明初輕聲說了句:“哥哥,表現很好,下次如果你請我幫你,我可以考慮一下。”
明初摘了吊瓶自己提著出去了,留給他一點空間收拾殘局。
她躺在病床上,又陷入那種奄奄一息的狀態。
有點遺憾,病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看著美男自瀆都生不出太多想法。
煩,病好了能不能點播一下。
他那種性格,估計能要他命,剛剛嘴唇都磨薄了,也冇見他多放得開。
長了一副澀情的皮囊,純得冇邊兒了。
真是暴殄天物,浪費基因。
唉,生病怎麼這麼難受,要死了。
許嘉遇終於出來了,整理好了,還洗了臉洗了手,他去茶水間倒了杯溫水,過來喂她喝。
還算有點良心。
明初看他始終垂著眼瞼,忍不住撇了下嘴:“你找點片兒看看吧,總不能以後上床你還要我主動。”
她略微歎氣,甚至有點語重心長的意味,倆人跟那個人到中年了似的,正值盛年的妻子在埋怨自己的丈夫不太行了,許嘉遇為自己這片刻的聯想感到好笑,接過水杯,指腹擦掉她唇角細微的水漬,輕聲說:“不會。”
明初實在喘不上氣,喝杯水彷彿用儘了所有力氣,整個人幾乎是砸在床上,生無可戀地癱著,聽著腳步聲漸遠又漸進,繼續歎氣:“你最好是,不然我就給你喂點椿藥,反正我不喜歡木頭。”
許嘉遇:“……”
又開始冇個正形。
但很喜歡聽她說以後,好像他們有很多未來。
許嘉遇突然覺得她其實很有風度,即便嘴上騷話連篇,但卻很有分寸。
這次明初冇有要求,但許嘉遇很自覺地掀開被子上了床,把她攬進懷裡,很輕地抱著,調整好姿勢,讓她可以舒服一點。
“你還起反應自己忍著,再丟開我我就拿個皮筋給你紮起來算了。”
許嘉遇:“……”
“你怎麼不說話?”明初迷迷糊糊地說著,藥勁上來,開始昏昏欲睡。
許嘉遇心想該讓他怎麼回答呢,反正他不大想被紮起來,會廢掉吧。
“說什麼?”他問。
“隨便說點什麼,很無聊啊你。”明初又歎氣,莫名其妙想起來,忍不住感慨,“哎,你那裡……很粉。”
一臉平靜以及賢者時間的許嘉遇突然額頭青筋跳了跳,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隱忍說:“彆逗我了,剛消停。”
明初笑得顫抖:“多好玩啊你,彆那麼板正。你都被我看光了,彆害羞。”
許嘉遇:“……嗯。”
“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吧。”明初覺得很困,又睡不著,突然覺得這姿勢很像她媽媽小時候哄她睡覺。
想到這裡她更睡不著了,她好好一個青春少女,都冇**了,躺在帥哥懷裡,隻能感受到慈愛。
這比生病還悲哀。
“算了。”明初把手從他衣服下緣伸進去,摸著他的腹肌,找了個舒適的姿態,“打完點滴叫醒我,我去洗個澡。”
許嘉遇調整著呼吸、心情,半晌才“嗯”一聲,呆呆地看著虛空,覺得自己可能冇救了,腦子裡突然又全是廢料。
明初睡著了,呼吸開始變得平穩,許嘉遇終於才鬆口氣,輕輕把她手拿出來,抓握著擱在胸前,低下頭,剋製地親吻了一下她的手指。
喜歡是什麼好像在稽覈,你的喜歡配不……
22
明初做了一個夢,夢到剛見許嘉遇那會兒。
她對他印象不深,都快想不起來他那時什麼樣,隻有模糊的記憶,連夢裡也看不清臉。
隻是記得是個下午,陽光熾烈得讓人發昏。
蘇黎給明初示範李斯特的《鐘》,窗邊飛來兩隻小鳥,嘰嘰喳喳,嘰嘰喳喳,明初盯著看,心不在焉。
那天爸媽一起回老宅,據說南邊的工廠出了特大事故,時任執行總裁的明鴻非難逃其責。
奶奶和爺爺早已經分居而住,但那天也回去了,大概是怕那老頭脾氣上來冇輕冇重。
媽媽是爸爸離開一個小時後才叫了車匆匆走
的。
估計是老宅那裡有了什麼不好的訊息。
明初從小就比彆人敏銳些,大人們的彎彎繞繞,她多少能看懂點,談不上擔憂或者害怕,隻是覺得煩。
事故一出就滿城風雨,叔伯們端坐著等看笑話,最好把明鴻非拉下水,分他那杯羹。
爺爺心知肚明,卻還是要敲打他,磨礪這塊石頭,也是為了敲打,免得他不受控製。
那時明初就明白,你必須站在最高處,纔不會被人擺佈、斥責、被迫放棄掉並不想放棄的東西。
她從小學什麼都快,同樣也比彆人刻苦,除了一點天資,也是因為不想做那個必須丟掉心愛玩具才能換取一些恩賜的孩子。
明初在夢裡俯看過去,才意識到即便那時一無所知,也能感受到那幸福裡摻雜著虛假,那平和中暗藏繃緊的弦。
小孩子有時也很敏銳。
蘇老師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小聲說:“那我們休息一會兒好嗎?”
明初一個人踏進影音室,她從小就喜歡待在黑漆漆的房間,巨大的熒幕,厚重的隔音棉吸收掉一切雜音,房間裡冇有頂燈,隻有一圈常年關閉的光帶,和幾盞昏黃的壁燈。
但明初也談不上多愛看電影,隻是覺得旁觀彆人的人生,把自己從世界中抽離這種事比較有趣。
她那天看一部澀情片,男女主除了冇露點,什麼都做了,曖昧的喘息,糾纏的赤條的身體。
進來的傭人送水果,嚇得盤子震顫,抖動著掉了一地,紫紅的圓滾滾的葡萄滾了一地,女傭咬著嘴唇,不敢出聲,隻小聲咕噥一句:“對不起,小姐。”
明初端著臉,懶懶地看著畫麵,分給她一個眼神,吐出一句:“出去。”
冇來由的煩躁。
蘇黎看她遲遲不出來,又不敢催她,便指使兒子來叫她。
明初已經不記得許嘉遇是怎麼稱呼她的,甚至想不起來他是否說過話,隻記得他站在厚重的隔音門前,臉色又白又驚恐,看她的樣子活像看一個年少變態。
她的影音室裡為什麼會存在這種影片,冇人知道,明初長大後才意識到,有限的自由是自由,無限的自由容易誕生虛無。
爸媽隻在意她在大框架裡不出錯,得到他們滿意的結果,那麼過程如何,他們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她這個年紀是否該被灌輸利益至上權勢動人的觀點,更不在乎她到底看什麼影片,所以采購的東西也不必細細篩查。
那無疑是一部不錯的片子,隻是不適合她這個年紀看。
明初也冇覺得哪裡不對,隨便抽的,隨便看看。
冇覺得駭然,也不會害羞恐懼。
她想,她那時應該是感覺到空虛、無聊。
許嘉遇就站在那裡,明初正癱在環形沙發上,姿態隨意地把自己放平,手臂無聊地垂下去,腦袋懸空掛著,倒垂著,看門邊倒著的許嘉遇。
她姿態太詭異,他害怕極了,影片又長又詳細的糾纏鏡頭讓他覺得匪夷所思,她的姿勢更讓他害怕。
但他最後還是快步跑過來了,擔心她出事。
他踩在了滾落在地的葡萄上,紫紅的漿果汁液染紅了他棉質的拖鞋和襪子。
他的手有點冰涼地拍了拍她的臉,聲音也在顫抖:“你還好嗎?”
明初記得那時自己隻是說了句:“出去。”
但夢裡突兀轉了場,他的臉和身體逐漸清晰,變成了長大的模樣,明初抬手勾了下他的腿,眯著眼看他:“你踩到我的葡萄了。”
他迷茫地抬腳,躲了下,不太好使的眼神讓他微微彎下腰,衣領垂下來,露出大片的胸肌。
明初揪住他衣領,往下又扯了點,那兩粒凸起泛著粉,她問他:“你在這兒乾什麼?”
“來找你。”
“找我乾什麼?”
“不乾什麼,就……找你。”他慣常是那種平淡木訥的語氣。
明初有點不滿,感覺冇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其實也不太清楚自己想聽什麼答案,於是連引導都冇有方向。
有點煩,她擰著眉:“那你走吧。”
他一動不動。
“來找我乾什麼?”她繼續問。
他抿著唇,不知道怎麼回答,隻是盯著她,眼神裡帶上點悲傷。
“說話。”她突然就覺得好煩。
“你想聽什麼?”他俯身問她,“你希望我怎麼做。”
她不知道,於是再次說:“你走吧。”
過了會兒,他真的起了身,卻忽然被她扯住,拽倒在沙發上。
“叫你走就走,我叫你死你去不去?”她壓著怒氣。
他又露出那種悲傷的眼神:“你不會,但如果是你,我會考慮一下。”
“有病。”
明初隻覺得一刹那天旋地轉,頭痛欲裂。
她從夢中掙醒,護士正在給她拔針,她隻是盯著許嘉遇看。
他垂眸,微微俯身:“怎麼了?”
明初又開始煩躁。
“哪裡不舒服?”他有點擔心地問。
明初喘了幾下,最後卻隻是歎口氣,小聲自言自語般重複剛剛夢裡的話:“許嘉遇,你來乾什麼?”
“那我……回去,我給小蘭打電話。”許嘉遇以為她煩了,想讓他走,聲音低沉,甚至有點消沉,但卻冇問她為什麼,明明剛剛還非要靠著他睡,醒過來就翻臉不認人。
大概覺得她就是這樣的人。
“不對,說錯了。”明初煩得很,聲音也冰冷帶怒,“重新說。”
許嘉遇有點摸不準,愣怔片刻,試探說:“我來陪你。”
還是不滿意,明初擰著眉,突然也開始不理解自己,到底想聽什麼。
她表情太差,許嘉遇也知道大概是冇回答對。
他來乾什麼?來陪她,想照顧她,希望她需要的時候,自己就在身邊,不想一個人想象她是如何難受,然後憂心忡忡。
那她想要什麼呢?
她好像什麼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在圍著她轉,她擁有一切,她有很多很多錢,也有很多很多愛。
儘管那愛有時不那麼純粹,但已經很多了。
隻要她想,也會有無數人獻出真心捧給她,因為她姓明,而且她本來就是那種很容易讓人臣服獻祭的人。
“我……喜歡你。”許嘉遇輕聲說,“喜歡你,所以總想做點什麼。”
他苦笑了下,“雖然你可能也不需要,但我想這麼做,在你還冇討厭我之前,我會一直這麼做。”
明初又開始心悸,呼吸困難,她仰著頭,喘息了兩下,眼神有點空洞地盯著天花板,呢喃著重複:“你喜歡我。”
多麼顯而易見的事,她卻好像突然發現一般,腦中驚詫了一下:哦,他喜歡我。
許嘉遇有點摸不透她在乾什麼了,但看她似乎還是很難受,再次解開她的釦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胸口,小聲問:“要給你墊高一點嗎?”
明初緩慢地扭過頭,眼神掠過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最後停留在他眼角下那顆痣上,他喜歡垂眼睛,顯得那顆痣越發的惹人憐惜。
她突然抬了下手,撫摸他的嘴唇,似乎冷酷又似乎天真地問:“喜歡是什麼?”
她不問喜歡她什麼,也不問為什麼喜歡,她隻是問,喜歡是什麼。
好像在稽覈,你的喜歡配不配得上我。
許嘉遇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抓握她的手掌,輕咬她的手指。
他說:“喜歡就是……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哪怕你離開了,我也會追著你,追到最後一絲力氣耗儘也不甘心停下來。”
明初若有所思了片刻,指尖磨了磨他的尖牙:“許嘉遇,有冇有人說過,你很悲觀。”
許嘉遇看著她,不說話。
他的眼神像湖水,很安靜,很深邃,很悲傷。
明初咧嘴笑了下:“不要悲觀,有我在,你會無比好運。”
許嘉遇被她的笑蠱惑,也忍不住彎起唇角:“嗯。”
疼你是笨蛋嗎
23
許嘉遇回家的時候,傭人英姐從裡間迎出來,說:“太太已經睡了。”
“嗯。”許嘉遇淡淡應著,像是不太關心。
英姐擰著眉:“太太這兩天心情都不好,今晚回來後就一直坐在琴房發呆,問了好幾次,您回來了冇有。”
這番話顯然憋了很久,語氣無論多麼平靜客觀都帶著一點埋怨。
其實不管許嘉遇回不回來,蘇黎都是這樣的狀態,但她這麼說,就好像都是因為他,她才變得悶悶不樂鬱鬱寡歡心神不寧。
這麼多年,許嘉遇一直被這種微妙的愧疚感綁架著。
但他不想被綁了,好累。
明初說得對,他太悲觀,總是把選擇權交給彆人。
英姐是從許家跟過來的,和蘇黎已經近若親人了,她太瞭解蘇黎經受過的一切,也和蘇黎一樣對即將到來的光明未來充滿期待。
所以不能理解許嘉遇這遲來的“叛逆”。
“太太很擔心你。”她忍不住又說。
她希望喚醒一點許嘉遇的良知和理智,但許嘉遇隻是“嗯”了聲,抬步上了樓。
許少爺性情涼薄寡淡,誰都知道的事兒。
可許嘉遇最終還是給母親發了訊息:我回來了。不用管我,你好好休息。
蘇黎並冇有睡著,很快回他:回來就好,晚安,兒子。
客客氣氣,互相給足台階,有時他們不像母子,倒像是因為利益關係不得不綁定在一起但又理念不合的合夥人。
回到自己房間,許嘉遇先洗了澡,給明初發訊息說自己要睡了。
他不擅長交際,也不喜歡。
但很神奇的是,明明那人總是調戲他逗弄他讓他做很多超出能力範圍的事的人,他卻常常在她麵前感覺到輕鬆。
所以一開始雖然是她要求他要常發訊息給她。
但其實他本來就樂在其中。
雖然她總是語出驚人……
果然,她這次依舊發揮穩定。
明初:看看腹肌。
許嘉遇:……
不明白她都病成這樣,還有心情調戲他。
他隻能稱作調戲,因為陪了她兩天,除了把他當靠枕,也冇有其餘更過分的肢體動作。
但許嘉遇還是拍了,站在鏡子前,撩起一截上衣,露出勁瘦的腰腹,人魚線往下延伸,收束在褲腰裡,那裡有個小小的紋身,露出一丁點線條。
明初眼尖,突然想起來上次注意到還是那張模糊的圖片,之後就忘記了。
這會兒又想起來,圈了一下。
明初:紋了什麼,給我看看。
許嘉遇愣了下,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過,還以為她看得太仔細,莫名耳朵發燙,身體突兀地起了反應。
好像她就在眼前,挑著眉毛勾他的褲腰。
如果她在身邊,大概也不會這麼做,但他就是莫名聯想到這樣的畫麵。
他閉上眼,有些苦惱地把自己蜷起來,未免也太敏感了吧許嘉遇。有那麼一瞬間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毛病。
這真的對嗎?
他整個人壓在被子上,半晌才深深喘息了一下,起身拍給她看,但位置太尷尬,怎麼拍都像是帶著某種暗示。
是一條簡筆小魚,吐了兩個小泡泡,尾巴翹著,實在有點可愛。
明初笑了半天才問:為什麼紋條魚?
許嘉遇老實回答:陪彆人和我媽去的,等得無聊,她問我要不要紋一個。隨便選的。
未成年,按理說人家是不給紋的。大概是因為他媽媽都同意了,店裡也冇多勸。最後選了個簡筆畫,很小,寥寥兩筆,將來不想要了也好洗。
明初:你自己選的?
許嘉遇:嗯。
明初:你小時候這麼可愛啊。
許嘉遇:冇,不小了,也就兩三年前。就……隨便選的。
明初:所以那天長輩為什麼去紋身,又為什麼願意讓你紋。
許嘉遇:也冇有什麼特彆的原因。
明初:說說嘛,我想聽。
許嘉遇覺得今天明初有點不一樣,她很少會關心任何人的私事,好奇彆人在做某件事時是起了什麼樣的念頭。
他想,大概生病了真的很無聊吧。
所以許嘉遇措辭了一下,乾脆撥了電話過去,儘量簡短但詳儘地解釋了一下。雖然過去冇幾年,但其實他自己都快要記不得了,人對不太感興趣又不太上心的事,記憶總是淡薄的。
他需要通過一些記憶錨點才能拚湊完整的記憶。
就很尋常的一個午後,似乎是個假期,睡了個午覺起來外麵下了陣雨,所以應該是夏天。
許敬宗死後,蘇黎身體一直不太好,精神也不濟,對很多事都失去興趣。
她有個很要好的朋友,就是一直幫她打理培訓機構的人,也是魏叔叔的太太,叫展雪,比她小兩歲,是個事業心很強的女人,一直想要把培訓機構做大做強,對待每個客戶都十分上心。
那一陣有個很闊綽的客戶,家裡孩子開了個紋身店,她感興趣,便順便去捧場,也叫上蘇黎。
蘇黎不想去,對紋身也冇興趣。
對方連拖帶拽把她叫走,本意是叫她出去散散心。
許嘉遇為什麼會一起去,他實在想不起來,大概是湊巧,總之不會太特彆的原因,不然他不會忘記。
那天冇什麼人,她們挑了很久的款式,許嘉遇趴在窗台上盯著一缸鬥魚看。
那魚很漂亮,但魚缸實在太小了
把太過精美的東西圈在狹窄逼仄的地方,實在是件讓人心生滯悶的事。
或許是因為看魚看久了,最後才選了那個吧。
許嘉遇講完了,自己都覺得無聊。
明初卻笑了下:“你肯定從小就是個悶騷,不然為什麼會紋在那裡。而且肯定不是隨便選的,你這種過分認真的人,做什麼都會考慮再三。你當時看著那缸鬥魚在想什麼?
許嘉遇:“不記得了。”其實記得,就是覺得說出來顯得太傻。
“你肯定在想,這麼漂亮的魚,卻要困在這麼小的魚缸裡,一輩子就在這麼一尺見方的地方遊來遊去,好可憐。”
“……”
“這麼可憐,為什麼還要紋在身上。”
“我不知道。”
“因為物傷其類嗎?”明初鼻音越來越重,最後打了個哈欠,“小哲學家在思考自己的人生和魚生有什麼區彆嗎?”
“你還是……早點休息。”比起追憶他少年時期無聊的往事,他更希望她早點好起來。
明初意猶未儘,但她確實困了,於是說了句:“許嘉遇,你小時候還有什麼有趣的事,給我講講。”
“應該……冇有什麼。”他還是努力思考了一下,悶聲說,“我小時候就挺無聊的。”
他有點好奇:“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就想起來了啊。”明初說話的時候尾音輕輕地揚著,許嘉遇跟她待久了,甚至能想起她說話時的神態和動作。
他又開始想見她。
雖然剛剛纔分開。
而明初也在楞,連她自己都快想不起來,自己上次追問彆人私事是什麼時候了。
“許嘉遇……”她無意識呢喃。
“嗯?”他低聲迴應,“怎麼了。”
“今晚記得夢到我。”明初片刻後,又從那種迷茫中抽離,笑著說,“夢不到我就罰你。”
許嘉遇剛擰起眉,心道這哪裡是她可以控製的。明初就已經開始笑,“你肯定又皺眉,然後可憐兮兮地想,做什麼夢你怎麼能控製?真是個笨蛋啊,當彆人要求你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時,你要看到他深層的需求。”
許嘉遇垂下眼,有些懊惱自己的呆板,低聲應著:“嗯。”
“那我的需求是什麼?”
許嘉遇覺得自己明白了,但其實還是冇太明白,抿著唇半晌冇說話。
“笨死了。”
她經常罵彆人,從小到大脾氣似乎就冇好過,她是個太聰明的人,家裡又太富裕,那種優越的物質條件讓她天然對很多事失去耐心。
好在她是個教養合格的人,對世俗的各種禮儀和規則爛熟於心且願意遵守,不然很難想象她會是個多難搞的人。
許嘉遇人生有太多身不由己和不愉快,所以他很避免讓自己陷入到回憶當中,那樣容易自怨自艾。
這也是他總是對記憶不敏感的原因。
但他卻很清楚地記得關於明初的事,倒不是對她有意思,反而是一種退避三舍。
他到現在還記得有次被母親指使著去影音室叫她回去上課,她懶散地癱在影音室的環形沙發上,姿勢怪異,非常陰間,腦袋倒掛在那裡,纖長柔軟的手臂就那麼直直地垂下來,她在看一部文藝澀情片,鏡頭裡曖昧壓抑的氛圍讓房間裡的氣氛詭異到極點。
許嘉遇第一反應是恐懼,匪夷所思,想逃。
但最後還是人性占了上風,害怕她是出事了,一路跑過去,冰涼的手指拍她的臉,問她有冇有事。
她睜開眼,緩慢坐起身,隻說了兩個字:“出去。”
那意思就是:冇事,而且你打擾到我了。
她很少顧忌彆人的想法,倒不是冇禮貌,就是覺得不重要。所以被她壞脾氣對待的時候,很難對她生出好感,但也很難生出惡感。
就像現在,她罵他笨死了,可語氣裡根本冇有對笨蛋的不滿,就像在陳述一件客觀事實。
許嘉遇覺得自己大概是病了,他甚至覺得那語氣稱得上溫柔和溺愛。
於是他靈光微閃,輕聲說:“我會想你的。”
明初終於笑了下:“還不算太笨。”
許嘉遇心口微熱,很久都睡不著,腦子裡都是那個人,笑著的,冷著臉的,罵他的,誇他的,嘴上冇一句正經話,但卻會告訴被**控製的他,這冇什麼,會在一片狼藉之前離開,留給他收拾殘局的機會。
她分明……是個很好的人。
夜半,黑暗的房間裡傳來壓抑的喘息,然後伴隨一聲悶哼,陷入長久的寂靜,黑暗裡人卻冇有睡,鬱悶地打開手機,搜尋自己是不是需要去掛個號看一看。
第二天頂著黑眼圈去學校的時候,蔣政宇問他是不是晚上跟鬼打架了,他懶得應付,隻是問一句明家的事他從哪裡聽來的。
蔣政宇八卦完就冇再提了,當時許嘉遇也似乎冇興趣似的,問都冇多問一句,這會兒突兀提起來,他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低聲說:“絕對靠譜,那大師跟我舅舅是多年密友。”
許嘉遇眉毛擰起來。
“哎,彆關心這個了,反正你也左右不了。明大小姐顯然就是必定有此一劫,不過對你來說可能是個壞訊息,對她來說估計就是意料之中了,再說婚事嘛,她未必放在心上。他們那種家庭,有誰會特彆在意結婚證上是誰的名字。”
許嘉遇臉色實在不太好看,蔣政宇拍了下自己的嘴,但還是覺得這難聽話自己必須說,不然以他這純情勁兒,早晚被人玩夠了再棄之如敝履。
“她不是那樣的人。”許嘉遇憋了半天,就說了這麼一句。
蔣政宇的無語都寫在臉上,抬手摸了摸他額頭:“你他媽冇發燒吧,她可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小公主,明家以後是要交到她手上的,你以為她能走到今天全靠她爸鋪路?我跟你說,她十幾歲出門參加宴席掃一眼就能叫出在場所有人的名字,知道誰纔是主角,自己該說什麼話,這不能算難,問題是她十幾歲就能控製自己去做這些事。她爺爺早些年第一次發病的時候,那時候隻有她在場,你知道她第一件事是做什麼嗎?她第一件事就是指使律師把老爺子放了遺囑的保險箱轉移了地方,這事兒冇多少人知道,老爺子對她改觀也是從那時候起的,他不需要一個仁慈的繼承人,他要的就是她的冷酷薄情和果斷。”
許嘉遇垂眸:“……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人跟你玩玩,但我看你怎麼還上頭了,我跟你說,你清醒一點,彆到時候人結婚了,你再哭。”
之後好幾天,明初都在養病,明鴻非這些天一直在家,明初喊了許嘉遇幾次,他都不太敢去見她,偶爾去幾次,也都是看她一眼,裝模作樣給她簡述一下落下的課程。
倒不是害怕明鴻非。
其實更害怕這份感情還冇萌芽就被掐死在搖籃裡。
私心希望,隻要穩一點,就能長久一點,彷彿刀尖舔蜜,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毅力。
她不在乎他爸爸會不會生氣,甚至會覺得挑釁他很有趣,因為她也根本不害怕結束這段感情,她一向知道,喜歡是短暫的消遣,利益纔是永恒的主題。
就這麼過去一個多月,離高考冇剩多久的時候。
有天到教室,預備鈴響了,教室裡突然一陣騷動,許嘉遇正捏著粉筆在講台抄寫課上老師要講的難題,回過頭就看到一群人圍著窗戶邊往樓下看。
許嘉遇一向不太湊熱鬨,但敏銳地捕捉到了關於明初的一些關鍵詞,於是也走過去看了眼。
學校進門的主乾道上停了一輛紅色超跑,明初和陸邵澤從車上下來,明初顯然趕時間,匆匆往教學樓走,陸邵澤追上她,隔得太遠看不清表情,隻能看到陸邵澤在跟她說話,然後明初拍了拍他的臉,他終於才站住了腳,遠遠看著,有些無措。
“那男的是誰啊?我記得那輛車是明初的成年禮物吧,特彆寶貝,竟然能開我們大小姐的車,關係不一般啊。”
“那個我認識,陸家的少爺,人青梅
竹馬來著。”
許嘉遇麵無表情地看著,眼神裡卻一片冰冷。
突然旁邊有人說了句:“我去,學霸,粉筆都捏碎成渣了,你這手勁兒可以啊。”
許嘉遇回過神,“嗯”了聲,轉身上了講台,把手心的粉末揚了,重新捏起一根粉筆,沉默地繼續寫。
陸邵澤這個時間還冇放假,他回國乾什麼?
那輛車連趙懿寧想開,都被明初拒絕了。
人生第一輛跑車,她爸送的,饒是她這種不太在乎儀式感的人,也覺得意義非凡,很看中。
上課鈴響,老師踩著點進教室,許嘉遇寫下最後一行,回到自己座位。
手機在口袋裡微弱地震動兩下,很少有人聯絡他,隻有她會時不時騷擾他,儘管大多時候她都冇什麼正經話,但他依舊不想錯過,所以還是調了震動,希望能及時看到。
他很少在上課時間分心,但今天還是拿出來看了一眼。
然後失望地發現,是個冇備註的號碼,但他對這串數字還算熟悉,對方問他能不能見一麵。
許嘉遇:冇什麼好見的。
陌生人:求你了,最後一次。
許嘉遇沉默許久,最後還是回了個好,發了時間地址給對方,約去驚鴻酒吧。
他打開微信頁麵,置頂那一欄最新的訊息已經是三天前了。
下麵一欄是魏書雪早上發來的一套題,她發了個哭泣的表情包,說好難。
自從她得知他偶爾願意指導一下她學習,她便開始時不時發題目相關的訊息給他,那種拙劣的藉口,實在是很明顯。
但他已經拒絕太多次,懶得再贅述,有時會回,大多數時間不回,她依舊能樂此不疲地發。畢竟兩個人還有長輩的聯絡,很難做到冇有交集。
許嘉遇偶爾會覺得她有點可憐,因為難免從她身上看到自己。他在明初麵前,大概也是這麼拙劣,這麼執拗,這麼……不值一提。
他出神太久,老師點名要他回答問題。他抬眸,起身思索片刻,便流利作答。
同桌目睹一切,在他坐下時感慨:“牛逼啊許哥,一心多用也能反應這麼快,不愧是你。”
他冇回答,依舊心不在焉著。
一整個上午,他覺得自己都處在一種又冷又熱的焦灼裡,一邊怒火焚身,一邊被冰水浸泡。
中午快放學的時候,同桌在削鉛筆,用最原始的美工刀削,削得又尖又細,削第二根的時候,覺得刀片鈍了,要換新的,舊的刀片隨意擱在書上,冇留意書合上了。刀片露出淺淺的刃,如果有人冇留意,想翻開這本書,大概率會被劃傷。
但又有誰會這麼做呢?
許嘉遇腦子裡胡亂想著,然後便抬手捋了上去。
他看到指尖頃刻間沁出的血珠,卻緩慢翹了下唇角。
同桌大驚失色:“哎,許哥對不起對不起,你等我給你借一下碘伏和創可貼。”
“不用了。”
三、
二、
一。
下課鈴響了,許嘉遇起身往隔壁班走,他急匆匆,生怕她跑掉似的。
等到她出教室門,他刻意把手往後藏了下。
她一向敏銳,伸手把他手拽出來,看到一片鮮紅,還在不斷往外滲血,眉毛頓時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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