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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卿有兩意 第23章 覺醒…… “好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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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覺醒……
“好勇猛!”

與往常一樣,
所有人都以為林媚珠會沉默垂首,而後安靜地躲開人群。然而他們看到那個本該逆來順受的人忽然擡起了頭。

明明他們纔是站在高地上審視的人,在碰見她視線時,
不知為何忽然心慌不安起來,神色無不訥訥,紛紛屈膝,“請世子妃安。”

晴兒聽到那些人這般放肆,
本就恨得牙癢癢,
看見那些人吃癟不得不向林媚珠低頭的模樣,心中大快。她正想著擼起袖子好好教訓一下說話最大聲的紅衣小童,有道聲音止住了她的去路。

“閬兒年紀小,亂說話衝撞了世子妃,
請世子妃不要見怪。”

蘇沁雪牽起四歲堂侄子秦閬的手,
朝他投了個安撫的眼神,
略福了福道:“閬兒,
還不向世子妃道歉?”

秦閬的母親鄭氏鬆了口氣,
感激蘇沁雪及時的幫腔。京城裡誰不知道沈長風與蘇沁雪是青梅竹馬,情誼深厚?更何況沈長風與蘇沁雪的丈夫秦衍也是好友,林媚珠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更何況閬兒他隻是個孩子啊。

鄭氏上前道:“閬兒不懂事,
世子妃恕罪……”說罷又推了推兒子,語氣嚴肅道:“快與世子妃道歉!”

秦閬委屈得直搓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做錯了,
又被許多人看著,囁囁嚅嚅地不肯出聲。

穿粉衣的秦墨韻一巴掌呼到弟弟臉上,
“叫你道歉聽沒聽到!!”

秦閬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對不起啊……那我不知道她在這兒嘛!”

鄭氏賠笑的臉僵住了,恨不得將兒子塞回肚子。

秦墨韻氣得臉紅,
揚起掌又要打:“少廢話啊,叫你道歉沒叫你說彆的!”

秦墨韻……林媚珠認得的,宮宴那晚自己在台階上扶起的小姑娘就是她。

秦墨韻臉有愧疚,又氣又急,看樣子也是認出林媚珠了。

林媚珠嘴角帶著些微笑意,視線定在秦閬身上,一步步靠近。她走得穩且慢,雲台之上聲音逐漸收縮,隻剩下她的腳步聲。

眾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些害怕,有些好奇,又有些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激動,忍不住側目:難道她真的要為難一個剛學會說話不久的小孩?

然而結果讓人有些失望。

林媚珠在秦閬身前停下,攔住了秦墨韻要教訓秦閬的手,盈盈一笑:“沒關係。”

眾人懸著的心輕輕落下,又覺得理所應當:林媚珠還是那個林媚珠。

秦閬猶在抽噎,忽然聽到對麵帶著笑意的聲音道:“你看,這是什麼?”

秦閬睜眼一看,哭聲漸小:“是草蚱蜢!”

林媚珠將草蚱蜢尾部的魚線輕輕一拉,草蚱蜢的翅膀動了動,在空氣中輕輕向前躍去。這隻草蚱蜢是前幾日她用做粽子剩下的蘆葦稈做的,沒想到在這兒派上了用場。

秦閬喜歡得不得了,眨著淚眼:“好厲害,觸角也會動!”

林媚珠將草蚱蜢提起,問道:“想要?”

秦閬忙不疊點頭,伸手要拿。

林媚珠道:“我可以送你……不過你要先告訴我‘倒貼’是什麼意思。”

秦閬馬上望向身側的秦墨韻,後者聳聳肩,臉上意思很明顯:我也是一知半解啊。

她看著林媚珠要將草蚱蜢收起來,急得扯著鄭氏的袖子大聲道:“娘,你快告訴我啊……”

所有人的眼光齊刷刷望向鄭氏。

鄭氏方纔不好插話,腦子還在想著怎麼搪塞過去,冷不丁被兒子這一喊,隻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燒,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我怎麼會知道?!你這孩子隻會亂說話!”

於是秦閬把眼睛望向身側人群,希望向當日也在場閒話的人求助。

人群中嗡鳴聲乍起。

“小孩懂什麼倒貼?原來是有人在背後編排人呢……”

“還是讀書人家呢……”

“秦家和沈家不是關係蠻好嗎……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林媚珠聽著身側人的議論,佯裝驚訝,臉色倏然冷了下來,挪了挪步子。

鄭氏本來就是看熱鬨的,沒成想自己成了個笑話,臉上針刺一樣痛。林媚珠那不動聲色的後退半步,分明就是禮貌克製後仍無法掩飾的厭惡和鄙夷。

秦閬終於找到了退到人群後的蘇沁雪,正要招呼的時候忽聽到一聲嚴厲的嗬責聲:“二郎媳婦,還不跪下向世子妃請罪!”

烏木壽杖在青磚地板撞擊出清脆的響聲,人群中走出一名兩鬢染霜的老婦人,她緊繃著嘴角,用力往鄭氏膝蓋窩一攆,鄭氏痛得了淚花,直愣愣跪了下去。

“老身乃秦門趙氏……”老人深施一禮,道:“老身教子無方,致愚媳及孫兒言辭失檢,唐突鳳儀。今日歸府必定閉門思過,以家法誡之。還望世子妃海涵寬宥!”

林媚珠等她講完虛扶一把,回道:“趙老夫人言重了。秦家乃世代簪纓之家,以禮立家,豈會真出忤逆之徒?更彆說世子與秦家大郎性情相投,互為摯友。今日許是暑氣混沌,叫小郎君魘著了口齒。”

趙氏臉上閃過不自然,皆因林媚珠剛才說中了她的心事。秦家詩禮傳家百年,隻是近些年來子弟大都沉溺聲色犬馬,逐漸沒落,不然二郎也不會娶了個商賈之女鄭氏。隻這一代出了個秦衍,又得縣主蘇沁雪下降至秦家,這纔算有些起色。

幾句話綿裡藏針,既戳中秦家人的痛處,又無處不彰顯自己的大度,不可為不高。

趙氏打定主意不能讓這件事牽連到秦衍夫婦,將腰彎得更低:“世子妃明察秋毫,老身便攜愚婦及孫焚香告罪與祠堂,日後獻《金剛經》手抄卷為妃主祈福。”

雲錦紗裙掠過青磚,林媚珠漫不經心補了句:“善!”

在她身後,蘇沁雪的眸色逐漸變得深沉。

竹林小徑裡,晴兒語氣雀躍,連走路都覺得異常輕快:“奴從來不知道!原來姑娘這麼會講話!”

林媚珠笑道:“其實我也不大擅長……”比起這種明褒實貶的諷刺,還是鄉間那種指著人鼻子大罵的方式更痛快也更好上手。

晴兒道:“那更厲害了!不擅長也這麼會說!您都不知道,那些人看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可有威嚴了!”

兩人說這話來到岔路,林媚珠低聲道:“你去吧,我就在前頭等你。小心彆叫人看出什麼不對來。”

這次出行林媚珠還有樁要緊事要打聽。皆因她去年沒有春闈杏榜上看到初七的名字。

林媚珠推測初七是因為要照顧生病的陳惠生錯過了鄉試。不然憑他的能力,通過鄉試再考中貢士不算難事。

按大魏律,每三年舉行一次鄉試,錯過者要等三年。所幸今年為皇帝為慶賀誕辰,特開設恩科,三月鄉試,十月會試。此時鄉試放榜不久,前往濟慈寺籌神還原的讀書人不在少數,打聽到一份桂榜也不算難事。

晴兒走後,林媚珠覓著陰涼處舉步。

夏日竹林宛若一片翡翠汪洋,竹梢在熱浪中輕輕搖曳,篩碎了正午的烈陽,漏下滿地碎金。

溪流被竹影浸得碧森森的,映著幾處黛色竹瓦。

蟬鳴與叮咚水流忽被一聲突兀尖叫聲打亂。

“救命救命!”

“快來人!”

林媚珠快步走去,撥開灌木枝杈,隻見遠處兩人正在奪命狂奔,走在前頭那位看上去是位書童,後頭的是個文弱瘦削的白臉書生。

再細看些,地上層疊黃葉中似有什麼在快速移動,細碎窸窣聲音不斷傳來。

那書生跑得慢,書童看他跑不動了折返回頭將人往肩上一扛,那書生正好臉朝下與膨起脖子的黑蛇打了個照麵,被嚇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雙腿亂蹬起來:“救……命啊!”

兩主仆正較著勁兒,一道殘影閃過,回頭看時那條銀環蛇在空中被掄出個滿月,隨即被重重撞在龜裂的江石上,濺起幾點腥血。未等癱軟的蛇身落地,那仙娥似的女子翻掌亮出短小匕首,寒芒沿著金線紋路剖開三寸,兩指探入躊躇的蛇身摸索著什麼。

林媚珠殺蛇取膽完全是習慣使然,嶺南瘴氣重,蛇鼠蟲蟻也多,早年她和初七跟隨陳惠生上山采藥被蛇嚇得亂跑,陳惠生一邊抓蛇一邊罵他們沒出息。

“普通蛇膽最高可賣三百文,珍稀蛇膽一兩白銀,若是製成蛇膽酒那就是二兩白銀。活毒蛇價格更高……”

林媚珠和初七相視一笑,不跑了。

等林媚珠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已經刹不住車了,她拿著個無處安放的蛇膽,慢慢擡起頭來,對上兩張震驚到無以複加的臉。

那書生哆嗦著食指,指著林媚珠道:“好……好……”

書童接完他的話:“好勇猛!”

書生翹起拇指,用儘全身力氣一般:“勇猛!”而後兩眼一黑,往後倒去。

書童連忙扶住,急得大哭起來:“主子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也得死!”

林媚珠疾步上前檢視,隻見那書生臉色發青,呼吸急促,手掌緊緊抓著胸口,問道:“藥呢?”

書童顯然被嚇懵了,被提醒才反應過來,扒拉兩下袖口才發現空空如也,飛奔一樣往後找去:“方纔跑丟了,我這就去找!”

林媚珠見那書生冷汗淋漓,呼吸漸淺,再顧不得其他,匆匆擦了擦手,將人平放在地上,取出個小小針囊,將他袖口挽至肘上,朝前臂內關xue下針,針尖破皮時如雀喙啄米,快而輕巧。

那書童回來時正看見林媚珠二指撚轉針柄,如搓麻繩一般。

書童駭然:她可知地上的人是誰!怎敢隨便診治!

但聽到地上呻吟聲漸漸變小,書童心中十分驚疑化作三分敬佩,也不敢貿貿然出生打斷診治,隻屏息握著藥瓶候著。

林媚珠又翻過書生手掌,指腹尋至郤門xue,再下一針。

書生掌心肌肉跳動如鼠竄,驀地感到有股熱流撞到心口,長籲口氣慢慢醒轉過來。

林媚珠攤手,“藥來。”

書童乖乖上前,“在這兒呢。”

林媚珠取出藥丸聞了聞,辨認出這是蘇合香丸。蘇合香丸主治胸痹,三味主藥分彆是蘇合香、安息香、麝香和龍腦,其中龍腦還是南海諸國進攻的貢品。這書生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富貴。

那白臉書生含下藥丸,臉上有了點血色,牽起林媚珠的手:“娘子妙手仁心,小生無以回報,惟有……”

林媚珠覷著他,忽地噗嗤一笑。

那書生撓著頭,被揭穿了也不惱,笑道:“我還以為我扮得很像呢。”看樣子她一開始就認出自己是個姑孃家了。

她望向看上去與自己年紀相仿的林媚珠,由衷地讚道:“你好厲害啊!”

厲害?

林媚珠將目光落到眼前人,對方眨著一雙好看的杏眼,眼神裡的欽佩和敬仰不似作偽,細看之下還流露出豔羨之色。

從來沒人誇過她的醫術。

父母親會以她的醫術為恥,就連陳惠生一開始也不同意她學醫,倒不是因為傳男不傳女那一套,而是覺得她即使吃儘了苦頭學醫也不會被世人接受。陳惠生是對的,每次出診,即使她隻是幫著寫房子揀藥那個,病患也會將信將疑地讓陳惠生或者初七再確認一次。

巨大的成就感讓她內心膨脹起來,她覺得自己開心得要飄起來了,“厲害?真的嗎?”

“真的真的!你跑得那麼快,還會抓蛇!還會針灸!太厲害了!”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因為一個陌生人的幾句話感動得想哭。她發現自己尋尋覓覓,原來隻是在找一個簡單的肯定。

林媚珠垂下眼,假裝擦手掩飾自己的失態,然而聲音已帶了鼻音:“謝謝你。”

“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啊。”那書生向她發出邀約,“我們找個地兒坐下好好聊聊……那幾處竹屋就很好。”

“那應該是事先被人定下的。”

“沒事,反正都是我……大魏人士的,坐坐也無妨。”

林媚珠知道這樣下去肯定會互通姓名,隻是她心中始終有顧忌:“萍水相逢,我們就此彆過吧。請小娘子體諒。”

末了她道:“今日的事,小娘子可否為我保密?”

書生覺得可惜,臉有惋惜之意,但也不勉強,“自然可以,咱們有緣再聚。”

林媚珠隻身返回,路過岔路時見到路那頭走來烏泱泱一幫人,打頭那個似乎還有些眼熟。她看了眼自己沾染了血汙的裙擺一角,心中緊了緊,躲入了竹屋後頭。

沈長風略一擡頭,看到一抹鵝黃色裙擺閃過,聽著身側愈加放浪的調笑聲,眉心漸漸蹙緊。

有人察覺到他的走神,揶揄道:“世子想什麼這樣出神?”

有人起鬨道:“世子新婚燕爾,自然是想家中那位。”

“可不是,世子這段時間都不出來了,姐妹們都快想死你了!”

“家裡有家裡的好,勝在乾淨!”

林媚珠知道自己一定得走了,必須得走了。她一點也不想知道他的回話,她緊貼著牆根快步走去,隻是身後的聲音還是追了上來。

在一眾鬨笑聲中,她清楚聽到他帶著嘲諷的調侃。

“庶女出身,終究是上不了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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