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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卿有兩意 第35章 青梅竹馬時間 “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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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梅竹馬時間
“脫!”

一柄油紙傘很快來到身邊,
為她遮去狂風暴雨。

她嗅到了淡淡的鬆香,不是鬆針,鬆針是清新中帶著點辛辣,
但這是很乾淨的暖意,像鬆果,雨後浸潤著晨曦的氣息,溫和釋放著焦糖般的甜。

林媚珠的心還在亂跳著,
擡手用指腹焐乾臉上淚痕再順手撫了撫鬢角,
這樣在帷帽紗幔外看起來也隻是將碎發撩到耳後而已。

她掀起紗幔,正對上同樣微紅的一雙眼。

他俯著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她的平齊,他將她的臉看了又看,
濕漉漉的眼裡滿是驚喜和歡欣。他的左手向她的方向伸來,
那是他習慣性要牽她的動作。可是她沒動。

於是他笑著,
試圖喚醒她記憶一樣小心翼翼:“是我啊,
十一。”

林媚珠忽然就覺得臉上的笑掛不住了,
醞釀好裝作雲淡風輕的招呼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他千裡迢迢來到京城,來見自己都是用跑的,可是她呢?隻裝作不太熟絡的模樣,
準備說一聲:“這麼巧啊。”

雨點愈發猛烈,將油紙傘麵擊打得呯嘭作響。初七大半個身子被雨淋濕了,可他渾然不覺,
臉上露出受傷的神色,“十一,
你為什麼不看看我。”

他語氣聽上去好委屈,有那麼一瞬間,林媚珠心軟了。

但是她決不能這樣做。她要斷了他不該有的念想。

從小到大她都覺得自己是個麻煩,
小時候她在麻煩陳惠生二老,長大了她又成了林家的麻煩,如今初七要入仕要做官,她無論如何不能成為他的麻煩。

林媚珠揚起個初七覺得陌生的笑,她說:“初七,我嫁人了,你知道吧?”

靜了兩瞬,隻有雜亂嘈雜的雨聲。

初七渾然夢醒一樣,無所適從地哦了聲,忽然擡袖拭臉,看嘴型像是在笑,他說:“真是好大的雨。”

是,而且是區域性特大暴雨。

她怕同撐一把傘被人看到會給他惹麻煩,伸出手要將傘推還到他那邊,但他卻先一步將傘柄塞到她的手心,“傘給你。”

林媚珠還想問他在哪裡下榻改日登門拜訪,他卻跑向了附近的屋簷,她握著手心他殘留下來的餘溫,抿了抿唇,終究還是走向了那顆默默垂淚卻假裝在雨裡洗了個臉的鬆果。

林媚珠收傘,初七上前接過傘抖著雨點,道:“老頭子腿腳已經好了,活蹦亂跳的,不過現在很少出診了。”

“他給你捎了些東西,我改日叫人送到你府上。”

“你整理到一半的醫案雜記,我也帶過來了,婦人科我沒你擅長,沒敢幫你寫,你看看有沒有什麼缺的……”

林媚珠忽然問:“初七,你為什麼來京城?”

初七說:“不是因為你。”

林媚珠笑:“沒說你是因為我。”

“初七,你過得好嗎?”

“和你一樣。”

那就是很不好了。不能再壞了。

但林媚珠如釋重負般笑了:“那就好。”可是她不知道真正過得幸福的人是怎麼笑的,怕自己的神情沒有信服力,又加重語氣道:“那太好了。”

初七本來很想問問她過得怎麼樣,但是看到她獨自一人遊魂般在路上遊蕩時,又覺得什麼也不用問了。

他們不想成為互相的負累,也不想讓對方對自己感到愧疚,於是都披上快樂的麵皮,心裡卻不約而同地淌著淚。

真奇怪,曾經那樣親密的兩個人看上去竟和陌生人沒什麼兩樣了。

屋簷下陷入短暫的沉默。

這陣沉默以初七的一個噴嚏告終。其實他也不冷,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摸了一把胳膊。

林媚珠本想辭行,卻瞥到初七左手按揉了一下右臂,察覺到自己眼神後,他飛快地將手縮了回去。

他說:“時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吧。”

林媚珠馬上變得警惕起來:“你怎麼了?”

初七眼神閃爍:“什麼?沒什麼,沒什麼。”

林媚珠緩緩蹙起眉心:“你讓我看看你的手。”

初七往後躲,不小心踢倒了靠在牆上的傘,“真沒什麼!”

林媚珠一把抓住他撿傘的手,往上探去,驚叫道:“這麼冰!”接著問話的語氣就變了:“你上次用藥是什麼時候?”

初七將手扯回來,捋了一下臂上的袖子,回答得很快,卻沒看她的眼睛,“就前不久啊。”

他這幅心虛的模樣怎麼看怎麼熟悉,林媚珠急了,“前不久是什麼時候?”

初七支支吾吾,將傘擱在身前,那水珠嘀嘀地落,在他腳邊彙成小水潭。林媚珠瞧著他濕了半邊的褲腿,臉色變得很差,“你讓我看看你的腿。”

初七不肯,兩個人開始繞著幾根廊柱子兜兜轉轉地你追我趕。

初七說:“誒,雨停了,你快走吧。”

林媚珠氣得想罵人,壓著膝蓋喘了口氣:“你給我站住!”

初七看她真生氣了,停下來探出個頭,右耳垂下一點白玉紅釉耳珠閃著靈動的光,他笑著說:“我真沒事,不痛的。”

初七在被陳惠生收養之前在外流浪乞討過兩年,右手和右腿都受過很嚴重的傷。陳惠生說初七胳膊上的傷像是從高處墜落後被重物砸到的。陳惠生的原話是:“小子傷成那樣還能撿回條命,他在上麵有人。”

林媚珠清楚記得初七痛得在床上打滾的模樣。

那時陳惠生往他嘴裡塞布條,嘶著冷氣道:“你這瘡口雖合,膿血卻不止,再不刮除乾淨怕會潰爛。曼陀羅湯不能再喝了,你忍一忍吧。”初七尚好的那隻手緊抓著被衾,雙眼瞪得極大,眼角有斑駁淚痕,看上去既驚恐又無助。

冷鐵剜入腐肉的瞬間,林媚珠在門縫看到他頸側青筋猛地暴起,脊背反弓幾乎要撞碎木榻,粗麻繩勒緊他的腳踝,他的腿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幾個叔伯一擁而上將他按住,高喊著:“再拿根繩索來!”

林媚珠突然就哭了,其實她當時還很小,並不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麼,但她不想她的初七哥哥像頭牲口一樣被人用繩子捆起來。外婆梁芳帶著她去金花廟磕頭,外婆說:“求金花娘娘保佑,保佑陳惠生家的初七祛病消災,保佑他快些退燒,保佑這個苦命的孩子能挺過來……”

他的小腿是被人生生敲斷的,雖沒留下小臂猙獰可怖的傷痕,卻也足足養了好幾年才和常人一般走路。即便如此,他的小腿也很難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動作。

林媚珠知道他的傷表麵看著好了但仍要很小心調養以避免氣血瘀滯,一旦複發可大可小。從前在嶺南時每逢陰雨天他也會覺得手腳痹痛,如今連月趕路,他這般遮掩肯定舊傷複發了。

林媚珠問他:“你在哪裡下榻?”

初七指了指對麵某個位置,林媚珠頷首:“走吧。”

初七屁顛屁顛跟著,“真不用了,我自己會處理的。”

林媚珠見他一直阻撓,福至心靈問道:“房裡有人?”

初七搖頭,“他們都出去了。”

客棧掌櫃在櫃台撥著算盤打瞌睡,忽看到一戴著帷帽的女子快步走上了樓,後邊緊跟著個很秀氣的後生。掌櫃的眼亮了又亮,肘碰了碰算賬的妻子,後者嗔了他一眼,覺得他少見多怪。

那掌櫃嘖一聲:“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那後生怎麼有些麵熟?”

掌櫃妻子道:“住了幾日,怎麼不麵熟?”

掌櫃道:“不是這種麵熟,我總感覺之前好像在哪兒見過他一樣。”

這家客棧開了二十多年了,接待過的客人真是數上十天都數不完,掌櫃妻子不當回事兒,留他一個人琢磨,“那你好好想吧,聽說他自小走失,長得又高又俊,興許是哪個達官貴人遺落民間的兒子也不一定。”

樓上,初七正將幾位同窗散亂的衣裳撿起來掛好,又將堆放在圓凳上的書卷搬到書案上,給林媚珠挪了個位置。

林媚珠一眼認出了初七的書篋,一翻,掏出兩捆紮得整整齊齊的藥艾卷。

麵對林媚珠責備的眼神,初七小聲道:“每日都要趕路,不趕路的時候要溫書,就用得少一些……”

林媚珠捲起袖口,取了火摺子點火,捧著燈盞走向其中一張床,“快過來。”

初七很高興地跟在後頭走,他說:“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林媚珠想說這不是很明顯嗎?但要真正說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這隻是一種直覺。但想了想還是沒回答。她在床邊站定,初七給她放好凳子。

林媚珠說:“將外衣脫了,躺上去。”

初七手摸到腰帶,低頭看她,說:“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林媚珠很堅決:“脫!”

初七很歡快:“哎!”

衣裳脫到一半,林媚珠忽然垂了臉,未經人事時她看過初七光著膀子下水摸魚也沒生過綺念,但兩年未見他個子又長了不少,即便隔著中衣她也能感覺到他結實了許多,有些彆扭道:“隻露出胳膊就行。”

初七道好,果真隻掀起半邊衣裳,露出個潔淨如玉且線條流暢的肩頭來。可能是因為被艾絨熏得有些熱,他耳後根漸漸暈上薄紅,耳垂的玉珠子也倒映出幾分淡粉來。

香肩側漏。粉麵含春。這場麵好像更糟糕了。

林媚珠捲起他的褲腿,忽然問:“初七,你怕不怕?”他這副衣裳半解任自己擺布的模樣被人撞見了真是十張嘴都說不清。

初七回道:“我不怕!”

林媚珠玩笑似的說:“要浸豬籠的。”這句用了嶺南方言講,初七腦海裡馬上有了畫麵,他同樣用嶺南話回道:“我等你救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像個嬰兒似的趴在床上,脖子微微向上仰著,輕鬆又愜意的模樣,杏仁眼笑得很溫柔,配上略有些淩亂的發尾,很容易讓人想到咧著嘴曬太陽的溫順大狗狗。

林媚珠心裡想,真是個傻瓜,浸豬籠哪有抓男人的?

初七忽然目露凶光,惡狠狠地威脅道:“誰要是敢嚼舌根,我和你就死在他們家門口!”

林媚珠:……有沒有不那麼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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