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卿有兩意 第5章 共處 男人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耳後…
共處
男人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耳後……
馬車經過鬨市,人聲鼎沸,林媚珠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自賜婚以來,所有人都覺得她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直言林家祖墳冒青煙。林媚珠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而且這人是沈長風的母親。
林媚珠一時不知李婕宜何意,昧著良心回道:“能嫁給世子,是妾三生修來的福氣。”
李婕宜不以為然,盯著林媚珠的臉看了眼,忽然眼神一凜道:“你的臉?”
李婕宜不愧是習武之人,目力極好,一眼看穿了胭脂上的朦朧紅痕。
林媚珠搖頭,“是妾不小心。”
李婕宜心中來氣,道:“有些男人你讓他三分,他便得寸進尺十分,恬不知恥得很!”
“我的兒子我清楚得很,外強中乾,紙老虎罷了。”
幾句話將沈長風翻來覆去地罵,說不覺得奇怪是假的,林媚珠想:沈長風真的是李婕宜親生的嗎?
李婕宜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頭,眉心舒展,距離沈家越遠,她似乎越開懷了。她說道:“以後遇事不決,可以到太清觀找我。”
果然是親生母子,雖嘴上嫌棄,但心裡還是記掛著的。林媚珠剛慶幸自己沒有亂說話,又聽到李婕宜笑得彆有意味:“我可能做不到讓所有人滿意,但我絕對能讓所有人不滿意。”
林媚珠眼中閃過錯愕,慢慢回想,發現李婕宜似乎沒有開玩笑。
李婕宜明麵上讓她做了主持中饋的人,但將庫房鑰匙交給了柳姨娘,而沈總管在沈家幾十年,深得奴仆信任,這樣一來,柳姨娘得了錢,沈翎管著人,林媚珠這個空杆司令什麼也沒有,他們三人身份迥異,各懷心事,長期以往很有可能會將沈家鬨得雞犬不寧。
還有嫁妝一事,也許沈仲達與李婕宜財大氣粗不在意幫補的這一百擔嫁妝,但有一個人會在乎——柳姨娘。因為這其中本應該有屬於沈察禮的一部分。
林媚珠可以不在乎誰來管家,她對這些根本不感興趣,隻希望能過好自己的日子,但有時候麻煩會自己找上門來,因為李婕宜已經為她埋好了一地的雷。
她開始有些懂得李婕宜所說的運氣不好是什麼意思了。
但林媚珠感覺李婕宜對自己沒有惡意,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李婕宜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沈家究竟是個什麼奇怪的地方?放心,我對你並無惡意。我隻是單純不喜歡和沈家有關的每一個人罷了。”
林媚珠:……
李婕宜又問:“你見過沈長風了,想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嫁給他了嗎?”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林媚珠心中微動,但還是作恭謹模樣,“妾身愚鈍。”
李婕宜知道她聽明白了,攥住她的視線,不容她退縮,“以後這樣的事還會遇上許多次,你每次都要這樣裝傻嗎?”
林媚珠抿了抿唇,“那晚宮宴,是有人將世子引到了我身邊。”
她在橋上的站位完全是隨意的,但沈長風恰好要幫忙尋人,恰好被人流堵住一時脫不開身,恰好遇上賞煙花的她,皇帝恰好起興要為沈長風選世子妃……這個世界上哪裡有這樣多的巧合,更何況那還是在皇宮裡。
經過昨日那番鬨劇,以及現在李婕宜的點撥,林媚珠心中隱有的疑點和猜測被連成了線。為什麼林家與沈家門第懸殊,皇帝卻下旨賜婚;為什麼那晚宮宴沈長風沒有多看自己一眼;為什麼其他人恭賀林家時眼神既戲謔又忌憚……
林媚珠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處於深閨對朝廷之事不敏感,但沈長風怕是早就看清了背後關節,隻有她還傻乎乎地以為這是姻緣天定,還為討他的喜歡做的那些事,恐怕那段時間所有人都在背後嗤笑她的愚蠢和不自量力吧?
李婕宜嘴角浮現笑意,“繼續說。”
林媚珠說出了自己猜測:“這一切,都是為了敲打定北王府。”
李婕宜臉上笑意加深,“他說得對,你果真是個聰穎的。”
林媚珠被這個猜測得到肯定而膽寒,一時忘了追究這個“他”是誰。
傳聞裡,定北王世子沈長風是個胸無大誌的勳貴子弟,終日與一眾膏粱子遊山玩水。
但新婚夜的初見,林媚珠便敏銳感覺到沈長風根本不是什麼色中餓鬼民間蛀蟲。
定北王府屹立數百年不到,位高權重,已經到了封無可封的地位。
想必沈仲達也是參透了其中風險,才會急流勇退交出兵權。對於皇帝而言,驕奢淫逸和玩物喪誌是勳貴之家最好的保護色。時局變了,帝國不再需要可以一呼百應位高權重的將領,但不介意多幾個易訓聽話的閒散子弟。
以沈長風的脾性,不會委屈自己在自己家裡還帶著麵具做人,還不如一開始就讓她看清楚他的真麵目,他也自信可以駕馭這一個小小的婦人。
時下慶隆皇帝還未立下太子,定北王府表麵上不參與政事,立場中立,但今日看來,其實不然。
林媚珠越來越覺得,自己確實運氣不好,不但被丈夫厭棄,而且好像還上了一艘賊船。一旦參與奪嫡之爭,非死即生,那可是會掉腦袋的買賣!
李婕宜冷笑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此言不假。”
大魏國朝堂上主要可分為兩種派彆,跟隨太祖皇帝身有軍功的勳貴派,以及寒門出門的文官黨。勳貴一黨軍功爵位世襲,其中有不少人承襲了祖宗的蔭功,卻沒有祖宗的本事,難當大任,受到文臣的諸多攻訐,且先帝以來,天子皆重文輕武,勳貴派被一再打壓。
前些日子邊境傳來北夷進犯滋擾的軍報,晚宴之上有臣子隨口提了一句要出兵鎮壓,這話若是放在往常也引不起波瀾,隻是彼時內閣幾名主事的大學士病的病,殂的殂,後生文臣青黃不接。此時提出與北夷正麵抗擊,便是提議重新任用往日被冷落多年的勳貴派。
勳貴派出身的沈家很有可能因此觸碰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經。
知道真相後,林媚珠如鯁在喉,自己的婚姻是政治博弈後的結果,並不是什麼皇帝睹物思人憶往昔想當月老,自己被擺了一道,反過來還要感恩戴德,真是惡心極了。
她自己尚且如此,遑論驕傲如斯的沈長風?迎親拜堂那般動作,怕也是他借著荒唐的名頭在向上表達不滿罷了。回想起李婕宜在喜堂上說的“父慈子孝”,沈仲達很有可能是知道沈長風等人計劃的,又或許,他也有份參與其中?
車廂內一時無言。
最先打破沉默的還是李婕宜,“昨晚……”
雖然沈長風將喜帕交上去敷衍了事,但林媚珠不覺得清輝堂的動靜能躲得過李婕宜的耳目,苦笑道:“世子他,不甚喜妾。”
李婕宜哼笑一聲,望著她姣好的麵容,緩聲道:“小子有眼無珠。”
可能是因為李婕宜三句話必有一句話在罵沈長風,林媚珠覺得她莫名可親。這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原是已經到了皇宮城門。
慶隆皇帝原配元後薨後,後宮並未再立後,現下位份最高的便是薛貴妃。有李婕宜帶著自然出不了什麼差錯,林媚珠一一拜見妃嬪,又得了許多賞賜。
從宮裡出來的時候已是午後時分,李婕宜因前往太清觀清修另乘馬車,林媚珠便獨自回府。
恰逢此時聽得宮門傳來男人的說話聲,宮人向林媚珠解釋,這是因為大人們下值了。
林媚珠悚然一驚,她記得沈長風在宮裡擔任金吾衛一職,雖說應該不會那麼湊巧,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加快腳步找到自己的馬車,直到放下車簾心還在砰砰跳個不停。
晴兒將今日得來的手信擱在馬車一側,絮絮清點著,加之馬車走得不快,搖搖晃晃,頗具催眠效用。
林媚珠今個兒隻假寐了個把時辰,一鬆懈下來,馬上便昏昏欲睡了。
宮門外,身穿緋袍的官員們將沈長風堵住,朝他拱手道賀。沈仲達代替兒子一一回謝,邊上幾個後生子弟朝沈長風擠眉弄眼,被沈仲達一個瞪眼嚇退了。
“你昨日做的好事我還沒有與你算賬!新婚夜竟去吃花酒!隻有你這敗家子才做得出來!”
沈長風回道:“你不是最喜歡秦衍了嗎?怎麼我去陪陪他還不行了?”
昨日秦衍與妻子蘇沁雪發生口角,蘇沁雪找不著人,便遣人來問沈長風知不知道人在哪兒。沈長風本就不想在府裡待著,便借找人的由頭走了。
沈仲達罵道:“那也得看時候!行了,快送送你媳婦回去!”
今日沈長風上值,皇帝體諒他新婚燕爾,特意批了五日假,叫他早早出宮陪林媚珠。
沈長風眼瞅著皇帝身邊的常侍還在宮門立著,默了會追隨自家馬車而去。
馬車裡林媚珠睡得並不安穩,再又一次夢到沈長風要咬破她的咽喉時,她猛地睜開了眼,而後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元凶。
沈長風上馬車後,一眼就看到了倚在窗邊打盹的林媚珠。
覲見過後,她已換回常服。此時她穿著一身芙蓉纏枝月華裙,外罩蘇梅色長背心,陽光從竹篾縫隙溜進來,安安靜靜吻著她豐潤的唇,圓潤的耳珠子也被熨得微粉。
沈長風從沒覺得這車廂逼仄,不僅狹小,而且悶熱。空氣中充斥著女人的甜香,像是某種果子成熟的滋味。
他伸手掀開竹簾透氣,而後馬車一個顛簸,懷裡變多了一團柔軟。
林媚珠睡眼惺忪,驟然看到車廂裡多出來的一個人,還以為自己還在噩夢中,直到頭頂男人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耳後,她才醒悟過來這是真實發生的。
她略微慌亂地撐起身子退開,碰到他如鐵壁般的胸膛,也聽到了他嘲弄的笑意,“就這麼迫不及待?”
林媚珠知道他討厭自己親近,也在心底下定主意不再妄求他的寵愛,但也並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聽他毫不加掩飾的諷刺,她的心忽地又刺痛一下。
她偏開頭,不讓他聽到自己語調的異常:“沒有,妾隻是不小心,也不知道世子來了。”
林媚珠五官本就生得明豔,今日上了桃紅妝,越發顯得嬌若春風,媚如秋月。夏衣輕薄,從沈長風的視覺可以飽覽峰巒風光,此時她髻發微鬆,翦水秋瞳暗含倔強,更添幾分欲拒還迎意味,看得沈長風微覺煩躁,“今日進宮,世家婦當以端莊示人,何故作此招搖打扮?”
欲擒故縱的把戲他見得可多了。
她暗歎一口氣,極力維持低眉順眼的模樣,“是因為,要遮掩臉上紅痕。”
沈長風語氣不善:“你這是在怪我?”
這逼問的口吻讓林媚珠驀地心裡發慌,這似乎是一種身體本能,沈長風的眼神肅冷幽深,充滿壓迫,她根本無法抵禦他的侵占,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她忙應道:“妾沒有這個意思。”
說著她扶著車壁起身,慢慢往後挪,懂事地為他讓出開闊餘地。
此時車廂又是一陣顛簸,沈長風坐著四平八穩,林媚珠卻手上一滑,驚呼著往前撲去,完美月匈器不偏不倚,正砸在沈長風臉上。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