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振想要當宰相 反擊(二)
反擊(二)
這件事秦褚臣聽說了。
下午時,城東的校尉到城西協同大理寺嚴查狼衛和工坊。
城西的校尉就站在一邊,顯然已經不受信任。
但凡查出有狼衛窩點,或私製兵器的工坊,該坊區的校尉直接被革職查辦,下牢獄。
他也再次見證了嬴子騫如何在眾人麵前出儘風頭。
他就像不知疲倦的野獸,熬過這麼刺激的一夜,依舊精神抖擻,他那身染血的黑色軟甲,依然穿在身上。
也正因此事耽擱,他纔回來晚了。
秦褚臣頓了頓,很快說:“他畢竟是溫相的兒子,又怎麼會真正站我這邊,昨夜要死的可是他表兄,我算老幾?”
“那你還能跟他喝得下去酒?平日儘做些無用功!”
“僅維持表麵情誼罷了……我隻是想麻痹陛下視聽,讓陛下覺得爹和溫相不對付隻是因公,不因私。”
他有時候就真特彆反感秦褚定這樣,將事情、將話說得、做得過於極端,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居心叵測。
“彆人看到溫振和我走在一起,容易誤會溫相和咱們站邊,豈不是更容易吸引他人投效?”
秦褚臣有條不紊地反駁著。
“可他在那個時間點出現,真的太可疑!”
“昨夜我隻是單純約他喝酒,誰能想到貨棧會起火。我看,他真的隻是去湊熱鬨,他一向如此……”
如果不是這場大火,秦褚臣還壓根不知道邱杉的事,更彆提寸弩這種密中之密。
“我在金風月苑看到哥的手下將邱杉帶走……”
他那手下少有人知曉,秦褚臣也僅見過幾麵,“我還不知他投靠了哥,哥叫他過去做什麼,如今他被擒,要平白生出許多麻煩。”
秦褚定一臉晦氣,“他對那塊地熟,我本想讓他去拖延其他巡使支援,方便狼衛將鄧義禹的小隊殺人滅口。
黑火幫的人被殺,還有貨棧起火,實在是太離奇了!”
還有狼衛……他也越發不避諱了,秦褚臣心想。
但無論是什麼,他都能接受,不必過多解釋,他本身就知道秦家做事,手腳沒那麼乾淨。
秦褚定看自己說漏嘴,也沒多大反應,隻囑咐他保密,其他事,待合適的時機,他再解釋。
秦褚臣看了看秦廷幾乎麵無表情的態度,隻能點頭說是。
秦廷微微皺眉,盤著手上的珠子,過了一會兒,他纔像停下思考,說:“說明有人盯上咱們了……
胡家峪傳來密報,說早前截下過一封揭發胡家峪有無名礦洞的摺子,那巡察使‘告病’了……”
何止“告病”,已經直接“入土”了。
“但溫見博發現礦洞隻是遲早的問題……”
“等到初春,我們就玩完了!”秦褚定有些著急,來回踱步,“都不用初春,從長安到胡家峪,一來一回,頂多一兩個月時間……
就算大雪封山,道路難行,也拖延不了多長時間,還是說……我找人去截殺溫見博派去調查的人?連並胡家峪的地方官也殺了,死無對證?”
但終歸紙包不住火。
“不要輕舉妄動!”
秦廷麵色一寒,“殺欽差隻能拖延一點時間,換來的卻是陛下震怒,得不償失!
胡家峪的地方官確實要殺,但不能隨便殺……他能‘畏罪自儘’,舉薦者也能扣頂識人不清的帽子,但陛下的疑心已經生出來了,雖與秦氏‘無關’,卻於秦氏不利。
沒有個結果,陛下不會滿意。
溫振‘高官’的結論已經丟擲來了,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員還不夠格擔這個結果。陛下想要一個高官的結果,這纔是重點……
無妨……我另有安排……”
秦廷沉吟著,臉色依舊凝重,顯然這次事件不是那麼容易解決。
三天後,宮城傳出太子黨與二皇子黨在朝堂大吵的訊息,元帝震怒,罰了兩位皇子禁閉反思。
原本,溫振在翰林院好好整理他的書籍,有些書儲存不當,長了黴菌,他趁著天氣好,拿出來曬曬。
就是不知怎麼,其他院的同僚突然往他們院跑。
來就來吧,又沒什麼正事,就不進屋,就非要在附近轉悠。
“到底什麼事兒,這個點也不是消食的時候啊……”溫振納悶。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那些目光都在他身上打量。
他曬個書……也有什麼好瞧的?
該不會……聽聞了前幾日他在延英殿的精彩推理,開始崇拜他了吧……溫振暗戳戳地揚起嘴角。
他的宰相名氣,從這個時候就開始積攢起來了呀,他自戀地想。
晚上,胡世衝火急火燎地來找他,他才知道發生了許多事。
金風月苑,胡世衝拉著溫振尋了一個偏僻角落,叫人上兩壺酒、幾碟小菜就開始聊。
這個角落在一個角尖,背後兩麵是欄杆,前邊兩麵是其他席位。
兩人隻稍坐得近點,就能很好地聊天,既能用嬉笑聲掩蓋談話聲,又能及時發現敏感的目光,不怕隔牆有耳。
兩人相鄰,盤腿而坐。
胡世衝開門見山,“邱杉死了!”
他甚至沒心情喝上一杯,酒、菜都整整齊齊擺在那。
“什麼!怎麼死的!”溫振大驚。
“仵作在他嘴裡發現一個毒囊,中毒身亡,就跟那些狼衛一樣!”
“我不信!如果他口中藏有毒囊,那他怎麼不一開始就死,跟著那些狼衛一起死!”
“我也是這麼想,但畢竟是都官司沒看住人,所以還挺麻煩。你也知道,我原先是都官司員外郎……”
溫振點點頭。
都官司隸屬刑部,專門管理官奴婢名籍、囚徒勞役及赦免事務。
胡世衝原先是都官司員外郎,從六品上,專門協助都官司郎中處理司內事務,具體執行案件複核、文書審核等。
上次被大公主“捉姦”,被他爹下放當都官司主事,就主要處理文書檔案、登記案件卷宗等基層事務。
胡世衝被打成那樣,胡狄自是沒有臉麵去找皇帝投訴,但不能沒有自知之明,所以主動將胡世衝降職,以示懲戒。
最主要還是員外郎編製隻有一人,胡狄怕他不擔事,給都官司郎中添麻煩,所以才將他下放,還說都官司主事編製有四人,即便他搞砸了,還有其他三人擔著,影響最小。
都官司主事,從九品上,溫振還曾戲稱他倆是難兄難弟,都是九品的人才。
上次元帝跟李雲瑤說的,隻不過是元帝找由頭敲打她。
“三司會審的時候,我去偷聽了。大理寺有個大理正,叫白明惠的,巧舌如簧,一通詭辯,幾乎直接將事情全部翻供了!”
“他是秦黨嗎?”
溫振沒聽過這個人的名號,皺了皺眉,想最先確認這個人的身份。
“非也,他是寒門出身,平日沒什麼存在感,這次不知怎麼就冒頭了。
你且聽我說,他是如何詭辯的……
最開始審問胡商的奴仆、黑火幫的看守還有私製寸弩的工匠,能上的刑都用了,死活問不出什麼。
然後他就說,有沒有可能,那些工匠,奴仆,看守,就是什麼也不知道,所以才問不出來。
寸弩是被夥計失手打翻箱子才被發現的,如果不是夥計失手打翻箱子,怎麼會有人能發現那些寸弩?
他想將黑火幫、貨棧大火的部分定性為商人間的不法競爭,想首先將黑火幫的人摘出去。
甚至,鄧義禹所懷疑的為什麼每一層都起火,他作解釋,也許是放火的人想將貨物燒乾淨,如果隻在最下麵點火,撲救起來就十分容易,造不成什麼損失。
這是針對大火最好的‘解釋’。”
此話一出,溫振便直覺這個叫白明惠的人不簡單。
沈朿混跡在附近偷聽,心想:影衛放火的目的,隻是想最快速燒得最亮堂,好叫全城的人都知道,可沒曾想會成為黑火幫脫罪的藉口……
沈朿不差錢,反而比一般的官員穿得更精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哪個王公貴族府上的少爺,所以這樣偷聽並不突兀。
況且,附近已經有幾波人豎起耳朵在聽八卦。
他們都是平常混跡在金風月苑的文人,或低等文官,素來對這種陰謀論最感興趣,喜歡指點江山,泛泛而談。
“黑火幫的人我理解,但那胡商的奴仆、那些工匠又作何解釋?
他憑什麼說他們什麼都不知情?胡商的奴仆如果不知情,又怎麼能供出工坊的地址?”
溫振抱胸思索,無果。
“這纔是最詭異的地方……”
胡世衝話音未落,有人為了偷聽,脖子伸得太長太久,以致累得失去平衡,倒在坐席上,還發出“哎喲”一聲,鬨出不小動靜。
溫振突然被人打斷,心裡不太舒暢,嫌棄地說:“是不是想聽?來來來,光明正大地聽……瞧你們這沒出息的樣!”
看了一圈,就不是聰明的長相!溫振也懶得跟他們計較了。
於是,那些偷聽的人瞬間挪到溫振他們那一桌。
沈朿速度最快,一屁股坐在溫振旁邊。
“振兄……這樣不好吧?”胡世衝猶豫。
“沒事,這事鬨得這麼大,瞞不住,你繼續說!”
胡世衝隻好接下去說:“他說,確實是得到這樣的結果……但,那胡商的賬簿登記的就是鐵料,奴仆的記憶,煉鐵的工坊就在那個位置,這本身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是到了工坊,才發現了銅料,才發現有未完成的寸弩,才發現私製銅幣……那胡商的住處本身沒有發現任何違禁品,除了胡商的屍體……”
“他的意思大概是……怎麼不能有人栽贓點銅料進去呢?”
胡世衝作了一個相當長的停頓,似乎自己也沒能完全消化。
“可我當時就在想,那些銅料不少呢,你栽贓一個試試?”
所以才說是詭辯……溫振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