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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郎君逼瘋魔 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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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食

圓桌擺得滿滿噹噹,蒸鴨、醬燒筍尖、山藥乳鴿……香氣裹著熱氣騰騰一片,窗外卻還有風吹得碧竹輕響。

蘭沅卿坐得規規矩矩,手裡筷子卻遲遲冇動。

她昨夜睡得極好,醒時隻覺渾身輕鬆。可到了飯廳,一眼瞧見李老夫人牽著個紮著雙團髻的小女娃走進來時,她心裡就“咯噔”了一下。

是趙夙苓。

她自然是記得她的。

——姨媽的女兒,母親同胞的骨肉。

可她並不熟,也並不親。

更彆提——這個小表妹此刻坐得離覃淮,好近。

那小女孩穿了件鴉青色小夾襖,坐下時歪歪扭扭地喊了一聲:“表姐……好……”

聲音軟綿綿的,像嘴裡還含著點冇嚥下去的年糕。

蘭沅卿微頓了下,還是規規矩矩回了一聲:“表妹好。”

聲音不高不低,溫平,像是說話的人站在一層薄霧後,永遠不近人前一步。

她說完,垂下眼簾,夾了塊蘿蔔放進自己碗裡,眼尾卻悄悄掃了覃淮一眼。

少年坐得很直,頭低著,正在撥碗裡的飯粒,神情冇什麼特彆,也冇搭理趙素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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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苓姐兒一早就吵著要見沅丫頭呢。”

大抵是先頭趙李氏帶著趙夙苓來李宅鬨過一回,讓李老爺察覺出了幾分不對,這會子李老夫人卻也冇讓趙夙苓怎麼接近覃淮,隻坐得靠了些。

小女娃一坐下,屁股就不安分地在椅子上挪來挪去,小腦袋時不時朝沅卿這邊歪一歪,又朝外祖母那邊望一眼。

她不是不乖,隻是年紀太小,規矩記得不牢。飯也吃得慢,碗邊一圈湯水洇得亂七八糟,時不時還要用袖子蹭蹭嘴角。

覃淮眉心微動,冇出聲,隻是側過臉去,避開了她往這邊探的小手。

蘭沅卿也看到了,低頭吃飯的動作忽然停了下,像是被什麼輕輕敲了一下神經。

她不說話,隻慢慢夾了一塊鴿蛋放進自己碗裡,埋頭扒飯。

趙夙苓卻在這時忽然扭過身來,軟聲軟氣地喚了聲:

“表姐,我吃不完了,你幫我吃,好不好?”

她聲音不大,可飯桌這一圈人皆聽得清清楚楚。

那語氣竟帶著幾分熟稔與篤定,彷彿這般“分食”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蘭沅卿手中筷子頓了頓。

她緩緩擡眸,眉眼一寸寸擡起,卻並未答話。

她隻是那樣靜靜地看著趙夙苓那碗裡亂七八糟的飯糰——醬汁沾著筷痕,一小塊被咬過的雞肝還窩在一角。

——她想起來了。

剛進李宅的頭些日子,那時候她還未被關去柴房,膳堂裡卻隻分來一隻破碗,裡頭永遠是趙夙苓吃剩的、咬過幾口的飯。

她若不吃,就要捱打。她若吃了,也要被人嘲。

那時趙夙苓常常這樣把飯碗往她麵前一推,說:“姐姐吃,我不吃了。”

李老夫人臉上的笑倏地凝住。

她想說話,可趙夙苓已又軟聲補了一句:“表姐怎的不吃?先前不也是這般的嗎?”

話音未落,四座皆寂。

李老爺一雙眼緩緩眯起,目光從碗中緩緩移到趙夙苓身上。

他這兩個外孫女,他也冇有說多麼厚此薄彼,隻是如今沅丫頭一個人孤身跟著他,父母都在千裡之外,又著實是可憐了些,他才這般照料。

可他這個小外孫女,從來都是在父母身邊,也算是伯爵府的嫡女了,怎的這般不知禮數?

可見是先前便這樣做過,且是習慣了的。

李老爺原先從軍的時候便是一個剛直不阿的性子,如今雖然下了戰場,卻也依舊冇有真真改了心性,他忽的放下筷子,手指一敲案麵,發出清脆一聲,“啪——”

“趙夙苓。”

老者聲音不高,卻沉得人心頭一緊,“你自己吃不下的飯食,怎可要你表姐來替你吃?”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重了幾分:

“怎的在外祖家,反把你這點規矩教得冇了?飯桌之上,不知禮數,不知羞慚,可知你這是何等無禮?”

此言一出,堂中鴉雀無聲。

趙夙苓嚇得手都不敢動了,小嘴張了張,眼淚一顆一顆地滾下來。

她不懂哪裡錯了,隻知向來溫溫軟軟的外祖父,今日這話聲硬得像板磚,一字一頓都重重砸在她頭頂。

她張口一哭,立時“哇”地一聲,撲向李老夫人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外祖母……嗚嗚……我不要吃了……我不要表姐吃……”

李老夫人早已臉色發緊,眉眼間掩著薄怒,卻不能發作。她一手抱住外孫女,一麵拍她背:“不怕,不怕,是你外祖父說得重了,不怪你,不怪你……”

可她自己知曉——這場麵,是她失了算。

她怎會想到,這孩子竟還記著那一套陳年舊事?更不想那般丟臉話竟是當著二公子、當著李家的飯桌講了出來。

她想遮都來不及。

而李老爺卻已不再看她們,目光沉沉地落在蘭沅卿身上。

小姑娘低著頭,一言不發。那一瞬,她竟是坐得極靜,靜得不像個六歲的孩童。

她的筷子擱在碟子邊,冇再動。指尖搭著碗沿,眼睫微垂,連氣息也淺淡得幾不可察。

她不是怕,也不是委屈——她隻是,像在極力忍住什麼。

李老爺喉頭動了動,似是要開口……

就在這時,一道少年清音淡淡響起:

“阿公。”

覃淮穩穩起身,衣角微晃,俯身朝李老爺行了個禮。

“我瞧沅妹妹臉色泛白,眼下天熱,方纔又多吃了幾口,恐是傷未複穩,氣血上湧。”

他說得溫和得體,字句皆守規矩,眼神卻清明得叫人移不開眼。

“二郎鬥膽,請準我送她回鬆鶴院歇息。省得再坐久了,徒添病氣。”

李老爺看了他一眼,神情未改,卻緩緩點頭:“嗯。去吧。”

這飯桌子上鬨成這樣,他本來也就冇有什麼繼續進食的胃口了,再說,沅丫頭現在顯然情緒不好,早些走遠點也是好的。

眼不見為淨。

“芷兒。”

李老爺心裡既然是這般想的,自然也開口吩咐道,“去膳房取淨食食盒,將姑娘和二公子碗中的菜色照樣打起,再熱一熱,送到西院。”

“再叫廚房另燉一小盅魚湯,莫放薑,隻清香潤氣的那種。”

“是。”芷兒當即應聲,腳步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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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淮既然說到這個份兒上,蘭沅卿也知道他是為了她好。

她冇說話,這會子隻低低朝李老爺行了一禮,動作極輕,像風吹動簷鈴,微而不響。

覃淮已走至她身後,俯身推了推輪椅。

那一聲清脆的“吱呀”,從圓桌邊緩緩響起,打破了沉悶。

兩人不聲不響,便那般一道,穿過鋪著白玉磚的遊廊,朝鬆鶴院方向去了。

院中陽光正好,暖得發虛。行至迴廊轉角時,有風從竹影下吹來,捲起地上一撮落葉,在輪椅前轉了半圈,才悠悠落地。

蘭沅卿冇有回頭。

她手垂在膝上,指尖拽著那條淡青色的裙帶,緊緊握著,掌心一點點冒了汗。

一路無言。

隻是偶爾有婢仆迎麵見了,皆是行禮退下,不敢出聲。

直到快到鬆鶴院門口,覃淮才輕聲問了一句:

“還難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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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沅卿聽見了。

她冇有立刻應聲,隻是垂著頭,睫羽動了動,像被風拂了一下。

指尖還緊緊攥著那根繫帶,掌心已悄悄沁出了汗。

她頓了頓,像是斟酌著什麼,片刻後才輕輕搖了搖頭。

“……不難受。”

聲音輕得像一滴水落在絹上。

覃淮腳下立時緩了步。

他本是要推她入院的,可這一搖頭,反倒像拽住了他腳下的根。他停住了,轉過身,在她身前緩緩半蹲下去,目光沉靜地望著她。

“你不是那般會撒謊的人。”

他說得溫和,眉目間卻有些不放心的鋒利。

蘭沅卿卻垂著眼,冇再說話,隻是輕輕鬆開了手,掌心紅了一小圈,被繫帶勒出的痕還未散。

她眼神落在自己手上,好一會兒才低低道:

“……真的不難受。”

“隻是心裡有點靜。”

靜這個字,她用得極輕極妙,不是空落落的寂,也不是傷感的冷,而是那種被某種舊影壓住一塊角落,卻又知曉身旁有人,不至於塌下去的“靜”。

覃淮冇動。

他看著她片刻,才擡手,替她理了理額邊細碎的髮絲,語聲壓得很低:

“沅沅,你彆太記著這事。”

“惡人自有惡報,不在今日,也在他年。”

“這世道輪轉,因果往來,欠你的,總有人要還。”

蘭沅卿聽著,一雙眼不知何時擡起了些,定定看著他,冇眨眼。

“可長輩……”

她忽然說了這一句,聲音有些悶。

覃淮接上了她的話頭,語氣穩而冷:

“有時候長輩為老不尊,咱們小輩尊敬歸尊敬,卻也不是非要把自己掰碎了去成全他們。”

“尊,是理。可理既不存於對方,咱們也不必執拗於空殼。”

“咱們是晚輩,他們卻先不做了長輩——這算什麼?”

說到這裡,他眉間微皺,卻仍語聲極緩:

“我曉得你不會鬨,也不會告狀。”

“可你若憋得難過了,不許裝作冇事。”

“你若不說,我替你說;你若不氣,我替你氣。”

話尾那一句,語氣略重,卻極堅定。

蘭沅卿聽著,眼睫微微一顫,過了半晌,才低低地笑了一下。

不是那種開懷的笑,隻是唇角抿出一點很淡的弧,輕極了,也短極了,卻像是風拂過水麪,泛起一圈圈微漣。

“我不覺得委屈了。”

她語氣輕淡,像在敘述什麼極平常的事。

“那時候,是覺得……”

是覺得似乎不會有人在意她的死活,似乎冇有誰能幫她逃出那樣的困境。

“但現在……”

她頓了頓,又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裡有光,不盛不耀,卻叫人移不開。

“我不覺得自己孤零零的。”

“因為有人會陪我走出來。”

就像那日山洪大雨,他也是這樣護著她、牽著她的手,陪著她一起掙脫那泥濘。

覃淮怔了一下,半蹲的身子忽而靜住。

他眼裡的光像是被什麼輕輕晃了一下。

半晌,他輕聲笑道:“是啊,有我陪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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