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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春夏秋冬:人生全記 第58章 折翼的天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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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突然犯病時,窗外正飄著今年第一朵柳絮。大嫂翻遍抽屜找噴劑,才發現昨天剛用完。寧寧抓著床單的手指泛白,喉嚨裡的嗬嗬聲像破舊的風箱。

鄰居出租車拉她去醫院的路上,她望著天空中飄飛的柳絮,忽然用儘力氣說:“媽……

爹的傳呼機……

該換電池了……”大嫂連忙打車拉著侄女去了醫院。

聽到訊息後就在我拚命趕路時,前方路口突然閃出兩個青年,他們穿著花哨的夾克,染著枯黃的頭髮,眼神裡透著一股狠勁。

他們站在路中央,像兩尊門神,將我攔下。我的心猛地一沉,刹車時車輪在地上劃出長長的痕跡。“兄弟,借你的車騎騎。”

其中一個臉上有刀疤的青年咧嘴一笑,那笑容卻讓人不寒而栗,彷彿笑裡藏著一把刀。另一個則雙手抱胸,眼神中滿是挑釁,盯著我,彷彿我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急得滿頭大汗,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滾落,滴在衣領上。“不行,我侄女在醫院急救,我得趕緊過去!”

我的聲音帶著哭腔,又急又慌。

可他們卻不為所動,刀疤青年伸手就來搶車把,他手掌上的老繭擦過我的手背,生疼生疼的。我死死攥住車把,不肯鬆手,身體與他僵持著,彷彿在進行一場力量的較量。

“你不相信,可以跟我一起去醫院看看,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實!”

我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迴盪。

我看著他們,眼神中滿是祈求和絕望,希望能打動他們。兩個青年對視了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刀疤青年吐了口唾沫,惡狠狠地說:“那你走吧,咱倆再攔下一輛!”

我如獲大赦,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汗水和淚水,抬腿騎上自行車竄了出去。車輪飛速轉動,風在耳邊呼嘯,彷彿在為我加油助威。

我拚命蹬著踏板,雙腿像上了發條一樣,一刻也不敢停歇。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一定要見到我的侄女寧寧。

街道兩旁的樹木快速向後退去,房屋也變成了模糊的影子。我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麻木,可依然咬著牙堅持。我不停地在心裡祈禱,希望寧寧能堅持住,希望還來得及。

每經過一個路口,我都像是在和時間賽跑,生怕錯過一秒,就會失去最親愛的侄女。終於,醫院的大樓出現在眼前,我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衝進醫院,將自行車往車棚子裡一甩,朝著病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這路我太熟悉了,因為侄女生病,我不隻來過一次陪床,心中的焦急和擔憂愈發強烈,不知道等待我的將會是怎樣的場景。

回想以前儘管病魔纏身,侄女寧寧卻十分懂事,學習也格外努力。她經常因為生病落課,可成績卻依然在班裡名列前茅。從四歲到十二歲,這漫長的八年裡,哮喘就像一個惡魔,時不時地折磨著她。病情嚴重的時候,醫生甚至從她喉嚨處開了一個口,插上管幫助呼吸。每次住院,我都會第一時間趕到醫院,和大嫂一起守在寧寧的病床前。

八年前,為躲避計劃生育的寒風,四歲的寧寧被留在姥姥家。那時候她紮著歪歪扭扭的小辮,像棵無人照料的蒲公英,在風雨裡飄搖。姥姥家的飯食總是涼的,鹽粒在菜裡結著硬塊,淡一口鹹一口的日子,讓她小小的身體成了病魔的溫床。

最初隻是深夜裡壓抑的咳嗽,像春蠶啃食桑葉般細碎,後來竟演變成喘不過氣的嘶鳴,彷彿有隻無形的手,死死掐住她稚嫩的喉嚨。

記得有一次,寧寧的哮喘突然發作,情況十分危急。晚上,我和大嫂守在她身邊,眼睜睜看著她被病魔吞噬。儘管嘴裡插著呼吸機,可還是無法緩解窒息的痛苦。

兒科主治醫師石大夫一邊用力擠壓她的胸部,一邊大聲喊著讓我進行人工呼吸。大嫂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嘴裡不停地唸叨著

“對不起寧寧”,那聲音裡充滿了自責與悔恨,彷彿一把把鋒利的刀,割著每個人的心。

經過十分鐘的全力搶救,寧寧終於有了呼吸,這次搶救也在醫院創造了奇蹟,縣報社還專門為此進行了插圖報道。

看著死裡逃生的寧寧,我又心疼又欣慰,我拉著寧寧的手說:“寧寧你想吃什麼小叔發工資了給你去買。”

寧寧眨著大眼睛,懂事地說:“什麼也不吃小叔,醫生不讓我亂吃東西,聽我娘說這次又讓你跟著陪床了。”

我笑著說:“傻孩子,你爸不在跟前,你媽一個人不方便,再說你是我最疼愛的侄女,離你最近,我不來誰來?”

寧寧甜甜地說:“小叔以後我養你的老昂。”

聽著這話,我的心裡暖暖的,大嫂也破涕為笑:“真的,彆忘記你這小六叔。”

那一刻,病房裡的氣氛變得溫馨起來,彷彿陽光穿透了陰霾,給人帶來了希望。

病房的門虛掩著,監護儀刺耳的蜂鳴混著大嫂撕心裂肺的哭喊,像無數根鋼針紮進我的耳膜。

推開門的瞬間,消毒水的氣味裹著血腥氣撲麵而來,我看見寧寧躺在慘白的床單上,喉嚨處猙獰的傷口插著吸痰管,像朵凋零的白菊。

心電圖的綠線瘋狂跳動,在顯示屏上劃出絕望的鋸齒,而寧寧蒼白如紙的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石大夫!我侄女怎麼樣了?”

我抓住主治醫師的白大褂,聲音顫抖得像深秋的枯葉。醫生摘下眼鏡擦拭鏡片,鏡片後的目光比窗外的天空還要灰暗:“情況很不樂觀,你大嫂已經簽了病危通知書。”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得我眼前發黑,走廊的燈光突然扭曲成無數條刺眼的光帶,將他困在窒息的旋渦裡。

大嫂癱坐在床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板上綻開暗紅的花。

“他六叔,快去海崖讓漁業隊傳呼機聯絡你大哥,讓他快回來看看閨女最後一眼吧。”

她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磨,每說一個字,都彷彿要耗儘全身的力氣。

我強撐著顫抖的雙腿,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喉嚨像被棉花堵住,隻能機械地點頭。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被拉長的鐵絲,鋒利地割著眾人的心。我守在病房門口,聽著裡麵護士急促的腳步聲和金屬器械碰撞的聲響,恍若置身於冰冷的刑場。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卻蓋不住大嫂壓抑的嗚咽,那聲音像藤蔓般纏繞著他的心臟,越勒越緊。當漁業隊傳來訊息說大哥正在往回趕時,我竟分不清這是希望還是更殘忍的折磨。

醫生在寧寧出院前,嚴肅地向大嫂說明病情:“一定要時刻注意,彆讓她再犯病了,當病人第三次動手術開刀,就很難保證其生命了。”

這句話,就像一道沉重的陰影,籠罩在全家人的心頭。

出院後,大嫂對寧寧的照顧更加小心翼翼,特彆是到了春天,春暖花開的時候,稍有異樣,就趕緊拿出治療哮喘的口噴劑。那小小的噴劑,成了全家人對抗病魔的唯一希望。他多麼希望大哥能快點回來,見上寧寧最後一麵。

然而,命運總是如此無情,大哥冇能趕上。當大哥趕到醫院,隻能在冷冰冰的停屍房裡,見到女兒身上蓋著的那塊白布。

這個飽經風霜的莊稼漢子,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奪眶而出,無聲地痛哭著。那淚水裡,有後悔,有自責,有對女兒無儘的思念,彷彿是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命運的齒輪終究冇有停下無情的轉動。當大哥渾身濕透、氣喘籲籲地衝進醫院時,隻看到停屍房裡那具小小的、蓋著白布的軀體。

這個平日裡扛得動百斤麻袋的漢子,此刻像被抽走了脊梁,緩緩跪倒在地,指節摳進水泥地麵,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寧寧,爹來晚了”

他的哭喊撕心裂肺,在空曠的停屍房裡迴盪,驚飛了窗外棲息的麻雀。

大嫂在鄰居的攙扶下走進來,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她伸手撫摸著白佈下女兒的輪廓,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刺破了死寂的空氣,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顫抖。

“是娘對不起你啊!”

她癱倒在地,像片被狂風捲落的枯葉,淚水混著鼻涕糊滿臉龐,“當初不該把你送走,不該”

她的哭訴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浸滿了悔恨,像重錘敲擊著在場每個人的心臟。

出殯那天,天空陰沉得像塊鉛。小小的棺材上覆著素白的綢布,彷彿一朵過早凋零的花。

村民們站在路邊,看著這一幕,無不搖頭歎息,有人悄悄抹淚,有人低聲啜泣。送葬的隊伍緩緩前行,紙錢在空中紛飛,像一群折翼的蝴蝶。

我望著棺材,喉嚨裡堵著塊滾燙的石頭,眼前不斷浮現寧寧懂事的笑臉

——

那個說要養他老的小女孩,那個在病床上還惦記著不讓大人操心的小天使,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

此後的日子,王家的屋簷下彷彿永遠籠罩著一層陰霾。大哥大嫂常常對著寧寧的照片發呆,一坐就是大半天。大嫂的手總是無意識地摩挲著照片邊緣,彷彿這樣就能觸摸到女兒的溫度。

大哥則變得沉默寡言,原本爽朗的笑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夜裡壓抑的歎息。他們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兒子小剛身上,卻總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被記憶刺痛

——

或許是看到路邊賣的小攤,或許是聽見彆家孩子清脆的笑聲,淚水就會毫無征兆地湧出來。

命運的無常,就像一場猝不及防的暴風雨,將這個家庭的幸福擊得粉碎。寧寧短暫的十二年生命,像流星劃過夜空,雖然璀璨卻太過短暫。

她的離去,在每個人心中都留下了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每當夜深人靜,那傷口就會隱隱作痛,提醒著他們曾經擁有過,又失去了多麼珍貴的寶貝。這份傷痛,這份思念,將永遠伴隨著他們,在歲月的長河裡,化作一首無聲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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