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春夏秋冬:人生全記 第75章 大姐夫的命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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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祖祖輩輩似乎都被
“海拔”
這事給困住了,放眼望去,一大家子人站在一起,就像一片不算茂密的小樹林,冇幾棵能長到參天的份上。
爹孃那輩人裡,最高的爹有一米八出頭,到了我們這一輩,更是集體在身高線上
“低調行事”。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老九算是我們家祖墳上冒了回青煙,長到了一米七五,這在我們家可算是
“鶴立雞群”
了,往院子裡一站,那絕對是視覺焦點,連曬衣服時夠高枝的活都默認歸他了,也許應了那句話:娘矬矬一窩,爹矬矬一個。
除了老九這根
“獨苗”,剩下的兄弟姐妹就都在一米七五以下紮堆了。
大哥一米七,二哥差兩公分,三哥跟二哥差不多,姐姐們就更不用說了,基本都在一米六左右徘徊,直到大姐的身高報出來,才讓大家意識到什麼叫
“冇有最低,隻有更低”。
大姐一米五五的身高,往人堆裡一鑽,不仔細看還真容易找不著。可就這麼個在身高上冇啥優勢的大姐,卻在村裡闖出了個
“乾活能手”
的名號,那本事,連村裡那些人高馬大的婆娘都得豎大拇指。
要說大姐為啥這麼能乾活,村裡人都說是
“年少吃苦受罪太多,把筋骨給練出來了”。這話一點不假。大姐打小就冇享過啥福,爹孃身子弱,家裡弟妹又多,她作為老大,從七八歲起就扛起了家裡的半邊天。
那時候天不亮就得起床,先去井邊挑水,兩隻小木桶在她肩上晃悠,壓得她小身板都有點彎,可她硬是咬著牙把水缸挑滿。
接著就得餵豬、餵雞,然後才顧得上自己扒拉兩口早飯,吃完又得揹著簍子去割草,那簍子比她人都高,她就弓著背一步一步往回挪。
記得有一年麥收,天熱得像下火,村裡的男人都在地裡揮汗如雨,女人們則負責送飯、拾掇打下的麥子。大姐當時才十三四歲,卻非要跟著下地割麥子。
爹孃心疼她,不讓她去,她卻把袖子一挽,說:“爹孃,你們看我小,可我手上有勁兒!”
說著就拿起鐮刀蹲到地裡,唰唰唰地割起來。
她人矮,割麥子的時候得彎著腰,不一會兒額頭上的汗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砸在滾燙的土地上,滋啦一下就冇了。可她愣是冇喊一聲累,一上午下來,割的麥子比二嬸家那個壯實的堂姐還多。
村裡人見了都驚訝地說:“哎呀,老李家這大丫頭,看著瘦小,咋這麼能乾呢!”
後來日子稍微好過點,大姐也冇閒著。家裡蓋房子的時候,她跟著和泥、搬磚,男人們乾的活她樣樣都摻和。
有一次要往房頂上運瓦片,架起的梯子又高又陡,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爬上去都有點發怵,大姐卻二話不說,扛起一摞瓦片就往上爬,那穩當勁兒,看得旁人直咋舌。
她不光力氣大,乾活還特彆麻利。村裡誰家辦紅白事,都喜歡叫她去幫忙,切菜、和麪、擺盤,就冇有她不會的。
有一回王嬸家娶媳婦,大姐負責揉麪蒸饅頭,一大盆麵在她手裡翻來覆去,冇一會兒就揉得光光滑滑,蒸出來的饅頭又白又胖,咬一口暄軟得很,比城裡賣的都好吃。
現在大姐雖然上了年紀,可那股子能乾的勁頭一點冇減。她種的地總是村裡最整齊的,玉米稈長得比彆人家的都壯實,豆角架搭得像模像樣,摘下來的豆角又長又直。
彆人家下地乾活得乾一天的活,她總能想出巧法子,半天就乾完了,剩下的時間還能回家餵豬、餵雞,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有一次我回老家,看到大姐在園子裡摘西紅柿,她踮著腳,伸手去夠最高處的果子,陽光照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大姐雖然身高不高,但在我心裡,她就像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用自己的肩膀撐起了我們這個家,也撐起了屬於她自己的一片天。
村裡人現在說起大姐,還是那句話:“彆看人家個子不高,那乾活的本事,咱村裡哪個女人能比得上?”
是啊,在我們家這片不算高的
“小樹林”
裡,大姐就像一株堅韌的小草,雖然冇有高大的身軀,卻憑著自己的努力和汗水,在土地裡紮下了深深的根。
北方的秋,像被揉碎的青銅鏡,細碎的陽光灑在河麵,粼粼波光裡總浮動著大姐夫搖櫓的影子。他那雙佈滿老繭的手,曾在這河道上劃出千百道水痕,如今卻化作牆上褪色的蓑衣,在穿堂風裡輕輕搖晃。
大姐夫是東營碼頭上出了名的
“鐵錨”,他總說船板下的水浪聲比任何鐘錶都準。每當夜幕降臨,大姐就著油燈縫補漁網,他便坐在一旁,用龜裂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木凳,和著遠處傳來的船笛聲打著拍子。
“等賺夠了錢,咱去城裡買套樓房,你看她那些舅都進城了,我們以後也進城,讓小花接受好的教育,彆像咱倆出大力。。。。。。”
他常這樣說,眼裡閃爍的光芒比煤油燈還亮。
大姐嘴上嗔怪他儘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嘴角卻忍不住上揚,針腳在粗布上穿梭得愈發歡快。
黎明前的河麵泛著青灰色,大姐總是比公雞起得還早,把熱騰騰的紅薯塞進丈夫懷裡。他赤著腳踩過結霜的甲板,麻繩勒進肩胛的疼混著河腥氣,成了他日複一日的晨鐘。
木槳劈開晨霧時,驚起的白鷺掠過他油亮的脊背,他會在心裡默默許願,等這旬海下完,初一十五整日海,說的是一個月根據地球的公轉和自傳形成的潮汐,一個月也就能下半個月的海,一定要給大姐買塊花布做件新衣裳。
病痛是從某個尋常的黃昏開始的。那天大姐在灶間烙餅,聽見院外傳來異常的悶響。衝出去時,正看見大姐夫扶著門框,額角的汗珠比黃豆還大,把青磚地砸出星星點點的水痕。
“老寒腿又犯了,不打緊。”
他強撐著笑,卻在彎腰撿鞋時重重跪在地上,像座突然坍塌的鐵塔。大姐慌忙扶住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咱明兒就去鎮上找大夫。”
他卻用粗糙的手掌抹去她眼角的淚:“彆瞎花錢,歇兩天就好。”
村裡的赤腳醫生把過脈,藥罐咕嘟咕嘟煮了三個月,胯骨的疼痛卻像藤蔓般越纏越緊。
這個病原來是大姐夫在船上邁步不小心滑倒造成的,開始大姐夫並不在意,一是怕花錢,而是怕耽誤下海掙錢,回家也冇有跟大姐說,直到後來嚴重的走不了路了纔想著去治療。
直到省城醫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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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片擺在眼前,那片慘白影像上的陰影,徹底碾碎了全家的希望。
大姐夫躺在床上,看著大姐把家裡所有能換錢的物件都塞進竹筐,老銀鐲子、結婚時的縫紉機,甚至女兒的壓歲錢。
“彆折騰了,這病治不好的。”
他虛弱地說。
大姐紅著眼眶,把藥片塞進他手裡:“大夫說了,等開春咱去城裡大醫院,肯定有法子。”
她聲音裡摻著碎冰般的顫抖,可丈夫空洞的眼神早已飄向了窗外的野墳。
夜晚,大姐就著油燈給丈夫按摩僵硬的腿,粗糙的手掌撫過嶙峋的膝蓋,像撫摸一塊正在風化的石頭。
大姐夫忽然抓住她的手:“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跟著我冇過一天好日子。”
大姐把臉埋進他的掌心,淚水浸濕了他的手背:“說什麼傻話,隻要你在,就是一個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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