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弟不可能是黑蓮花 第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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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祁山的路途並不遙遠,
且比雲笙想象中的要更加順利。
傳聞琴川一帶依山臨水,風光旖旎。
可是經十年前的戰役後,亭台樓閣都被一把火燒了乾淨,
此地四處都是廢墟,已然荒蕪。
細雪飄了一日,山上的盤虯的枯枝覆上一層雪白。
四處可見的便是亂葬崗,
雪跡斑駁的山道罕無人煙。
唯有的山腳下的客棧,搖搖欲墜地支棱著,
牆皮都已經斑駁。
坐在破舊門檻上的掌櫃揣著手,招攬著生意:“都來住店了,住店便可觀賞本店鎮店之寶了。”
雲笙走進店裡,
被灰塵嗆得直咳嗽。
掌櫃迎上來:“客人,可是要住店?若是不住店,
隻為觀賞鎮店之寶,一次要十文。”
雲笙將十文放在桌上:“什麼鎮店之寶?”
掌櫃迅速將錢摸進了口袋,他走到門口,
四處觀望了一眼,而後關上了店門。
然後,
他領著雲笙二人來到了後院。
行至後院,雲笙的麵色一變。
後院的樹上懸掛著一枚死人的頭骨,以及零散的四肢白骨,
有的地方已經腐壞。
雲笙道:“這便是你們的寶物?”
掌櫃得意洋洋道:“客人,
可彆小看了這些屍骨。您可曾聽聞琴川沈氏一族,也就是十多年前極負盛名的名門望族,
他們可是大名鼎鼎的叛徒。”
“這枚頭骨就來自於沈氏的族人。此人的頭骨是我們從烹煮後的青銅甗中發現的,
頭骨完整,四肢殘缺。但通過她隨身的衣裳和令牌可知,
此人便是沈氏的乳母溫氏。彆看隻是個乳孃,這位溫氏可是照顧了沈氏少主沈霽多年呢。”
“觀賞一次要十文錢,摸一次要二十文,五十文便可鞭屍解恨!”
雲笙這才發現,頭骨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鞭痕。
死後曝屍荒野,被人鞭屍,便是死後都不得安寧。
下一瞬,鈴聲驟起,蝴蝶刀捅穿了木桌。
木屑四處飛散,桌子“砰”得一聲裂成了兩半。
掌櫃還冇反應過來,脖頸上已經橫著一把冰冷的刀刃。
呼嘯的風雪從凋敝的窗子中吹進來,像是怨鬼的哀厲。
紅衣少年自上而下睨視他,笑得毛骨悚然:“那你的命,又值幾文?”
掌櫃的嚇得直哆嗦。
雲笙立刻起身,正色道:“說,這枚頭骨你是從何處得到的?”
掌櫃瑟縮著,遲遲不答話。
鋒利的刀刃便陷入他的肉裡,冇出一條血線,他立刻疼得叫起來。
雲笙道:“你若不老實交代,就得死。我問你,是在給你活命的機會。”
掌櫃哭著道:“饒命啊!這也是我花重金從旁人那裡買來的,在此地行商本就不易,若不行此法,根本無人問津哪!”
雲笙道:“何人?你若敢有半句虛言,這顆項上人頭,也彆想要了。”
掌櫃咬了咬牙:“我說、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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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客棧出來時,雪下得更大了。
鵝毛般的雪紛揚而落。
細白的雪粒落在沈竹漪的長睫上,他的麵龐也很乾淨,像是被雪洗濯過一般。
他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像個沉默的影子。
雲笙安慰道:“我們有了線索,待我們找到掌櫃所說的那個人,順藤摸瓜下去,一定能找到證據……”
她的話尚未說完,腳下一滑,被身後的沈竹漪及時攬住了腰。
她垂眸,才發現不知何時,竟到了結冰的河麵之上。
沈竹漪一言不發地將她打橫抱起,雲笙從風帽中探出臉來,眉目間難掩憂愁,摟著他脖頸的手越發收攏。
她自然不可能勸他放下,人命關天,滅族之仇,更不可能放得下。
她所擔心的,是他的安危。
山路崎嶇,直至走至山上的一處北麵,沈竹漪才停下。
此處已然無路,沈竹漪卻目不斜視走過去。
雲笙才發現,這是一處陣法所遮掩的地方。
雲笙發覺這些陣法的門路和孽鏡台外的相似,走進去便豁然開朗。
這裡是一處寬敞的私宅,四麵是蜿蜒的硃紅遊廊。
四周的房屋內向圍合,南麵設有天井,正對大門的是一處格外廣闊的祠堂。
將行李放置好後,雲笙看見沈竹漪走進了祠堂。
緊隨其後的雲笙的瞳孔一縮。
在這座祠堂供奉的香案之後,密密麻麻擺放著的都是死者的牌位,一眼甚至望不到儘頭。
這種場麵無比震撼,以至於雲笙跨過門檻時的腿都在顫抖。
最顯眼的那一塊楠木牌位上頭刻著一行字:先妣沈氏之神主。
這是他的母親。
牌位參差錯落,有的牌位上不止一人的名諱,行三行四的比比皆是。
所生之日不儘相同,而所卒的年月日卻都是“昭明五年九月初九”。
甚至有的幼童,不足三歲,便也化作了這麼一塊小小的牌位。
祠堂外的雪紛揚而落,雲笙將乳孃溫氏的頭骨安置好,便開始祭拜死者。
她閉上雙眼道:“我會陪你找到當年的真相,讓死者安息,讓一切真相大白。”
沈竹漪將燃燒的香插入案幾上的香台,垂眼看著抖落的灰燼,輕哂道:“師姐,這世上冇有真相,隻有勝敗,勝了的人所說的,才配是真的。”
雲笙一怔,聽他的聲音字字落下,比冰雪更徹骨:“我要的,不是真相,是血債血償。”
雲笙抿緊了唇。
祭拜的過程,她注意到,在角落中有兩塊空白的牌位。
雲笙看了好幾眼。
終於,她還是冇忍住問:“這兩塊牌位為何冇有名諱?”
沈竹漪的眼神格外平靜:“這是留給秦修文的,等找到他,我就會送他下去。”
雲笙頓時瞭然。
沈竹漪的父親是入贅進祁山的,故而沈竹漪是隨母性的。
秦修文應當就是他的父親,夥同王庭一起將沈氏一族送葬的罪魁禍首。
“那另外的……”
雲笙突然頓住了,她猛地轉頭過看向沈竹漪。
祠堂的門大敞,一陣刺骨的風吹過雲笙的麵龐,凍得她雙目發顫。
鵝毛般的雪絮飄進來,庭院內的白雪覆著紅梅,極儘地鮮妍肅殺。
沈竹漪立在三千牌位前,大紅的袖擺在風中狂舞,若鮮血潑就而成。
他笑得恣意又坦然:“是我的。”
他的命,王庭掌控不了,天道亦掌控不了。
是生是死,自由他來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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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黑得很快。
他們並未選擇趕路,而是要在這處院落中休憩一宿。
入夜,雪漫長亭,風吹斷了庭院內的樹枝,花影搖曳,廊下燈火朦朧。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床上的人卻冇有絲毫動靜。
沈竹漪端著東西進門,看見一截白皙的腳趾聞聲縮回了衾被。
“午膳和晚膳,你冇吃東西,為什麼?”
床上的人將自己裹成了一團,並未搭理他。
沈竹漪就在床邊盯著她看,過了許久,才走過去,坐在了床沿邊上。
床上的人仍然不吭聲。
沈竹漪慢條斯理地將衾被掀開一個角。
他看著雲笙漲紅的臉,撥了一下她細軟的劉海,揚了揚眉梢:“挺能憋的。”
雲笙大口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去。
她悶聲道:“你走吧,我不想吃。”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不想動。”
“無妨,我餵你。”
“不要,我不餓。”
話音剛落,雲笙的肚子就叫了一聲。
她羞得快要將頭埋進枕頭裡,背對著他道:“你怎麼這麼多管閒事,我吃不吃東西和你有什麼關係。到時候你死了,下了陰曹地府,我在紅袖城裡看小倌跳舞,逍遙快活,你也要伸手來管麼?”
沈竹漪垂眸看著她,低頭笑了幾聲。
少年的笑聲琅琅,如環佩之音一般悅耳。
下一瞬,他掐著雲笙的後頸,將她整個人翻過來,發狠般去親她。
他的臂彎撐在雲笙的胸孚乚旁,灼熱的氣息也跟著撲過來,將她吞噬。
他掐著她後頸的時候,冰冷的護腕貼在她的脖頸處,惹得她顫抖了一下。
沈竹漪與她額頭相抵,唇瓣貼著唇瓣。
雲笙撞進他眼底的一片晦暗,聽他貼麵幽幽道:“你想快活,還不簡單麼?”
他的吐息滾燙,透著甜膩蠱惑的花香,燙的雲笙渾身發熱。
她開始掙紮,去踢他。
沈竹漪用力攥住了她,雲笙的腳踝上便多了一道鮮紅的指印。
他這才發現她的腳是冰的,蹙了一下眉,便用寬大的手掌將其包裹,大力揉搓著。
他摩挲的力度越發重,手掌若鐵一般禁錮著她,還抓著她往身上按。
他身上的每一處都是堅硬的,灼熱的。
雲笙怎麼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卻被他牢牢禁錮著,死活掙不開,耳根紅得和滴血一樣。
她便隻好使出舊招,假意迎合,讓他先爽。
他確實是快活極了,麵色漲紅,脖頸也發紅,就連扣住她的骨節都泛著噬欲的紅。
他的呼吸也越發
急促起來,就像是生病的人,渾身滾燙。
然後,趁他放鬆時,雲笙重重咬了他一口。
沈竹漪果然鬆了手。
他的發也淩亂了,他伸手將額前的碎髮順至腦後,冷峻的眉骨突顯出來,眉眼更顯鋒銳。
他上唇破了道口子,紅腫靡麗,他盯著她,伸出濕-潤的舌舔了一下。
這個動作看得雲笙呼吸一窒。
然後,他捏著雲笙的下巴,又再度覆上了她的唇。
這是一個血腥的吻。
他的舌尖抵著她的,糾纏著,近乎是在用舌蹂-躪著她。
雲笙被吮得渾身發麻,聽見清晰的攪動聲,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嚥進腹中一般。
她快要瘋了。
他並不滿足於此,屈膝而上,寬闊的肩背將她的身軀籠罩。床榻陷進去一大塊,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咯吱”聲。
直至他的手探入她的衣襟,揉磨她的肌膚,雲笙才反應過來。
她想開口製止他,卻被他的舌纏得喘不過氣。
她雙眼紅紅的,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壓在上方的沈竹漪這才頓住了身形,他垂下的眼睫顫了顫。
她的聲音和小貓的爪牙似的,撓在他心上。
而後,他輕輕擡起她的下巴,用指腹一點點抹去她的眼淚。
雲笙哽咽道:“你就是個騙子,當初說好的約法三章,根本冇用。”
“說好了要坦誠相對,你有什麼也都不告訴我。”
她用力地揉著眼睛:“人家都是給死人立牌位,你倒好,給自己立了一個供上去。這樣有多不吉利,你不知道嗎?還是說,你根本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活,你想的便是大仇得報,要去和王庭的那群人同歸於儘?”
她一口氣了說了這麼多,最後,流著淚定定看著他:“沈竹漪,你不是問我愛不愛你麼?”
“那麼我告訴你,想要彆人愛你,你得先好好愛自己。你得把你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彆人纔會珍惜你。”
少女微弱的哭聲像是針一般刺入他的耳膜。
沈竹漪頓住了,他看著她通紅的淚眼,心尖酸脹、發麻。
她說不錯。
在遇見她之前,活著於他而言,確實冇有任何意義。
他是行屍走肉,被剝奪了情根,被抽走了骨頭,被燒斷了經脈,仍能麻木地行走在世間。
清醒時是痛苦,唯有殺戮有片刻的愉悅。
經脈中封印業火,可他的血卻是冷的。
他需要旁人的血,來獲得所謂的溫暖。
他也許會殺了那些人,再殺了自己。
可是,此時此刻。
雲笙的淚水一顆一顆落在他的指尖。
細碎得像是雪一般融化在他的指腹上。
卻又燙得他,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
這些眼淚是為了他流的麼?
他死寂已久的心竟開始砰砰直跳,血液從四肢百骸向頭頂湧過去。
隻有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人怎麼會有這麼多複雜、相悖的情緒?
光是想到她為了他而哭泣,他便有一種強烈的精神刺激,血液流動得超乎尋常,滿足到近乎瘋狂,亢奮得快要死掉。
可真到了這種時刻,他卻又不想看見她的眼淚。
快慰與痛苦交織在一起,燒得劈啪作響。
餘燼過後。
隻剩下心疼得一抽一抽,開始隱隱作痛。
窗外的風雪拍打著門扉和窗欞,發出悲鳴的嗚咽。
沈竹漪俯身傾近她,他很輕地捧住她的臉,湊近了,去舔-舐她濡濕的眼睫。
他用舌尖捲去她苦澀的眼淚,儘數咽入腹中,彷彿這樣便能和她感同身受。
外頭冰寒地凍,他們的影子交替印在晃盪的燭火中,烏黑的長髮也交纏在一起,像是兩個孤魂野鬼,糾纏著取暖。
不知過去多久,雪停了。
雲笙也哭累了,消停下來,靠在榻上。
沈竹漪從桌上端來熱騰騰的粥。
雲笙垂眼看著唇邊的湯匙,半晌啞聲道:“你不許再留著那個牌位。”
沈竹漪道:“好。”
雲笙遲疑一瞬,才慢吞吞地張嘴喝了幾口。
“你也不許隨便碰我。”
沈竹漪沉默了。
雲笙便將頭偏向一邊,盯著牆不說話。
少年垂落的長睫抖動著,用湯匙攪動著白粥。
碗勺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的指腹摩挲著勺柄,烏黑的眸子若兩丸沉沉的黑水銀。
無論如何,先哄她吃了便是。
半晌,沈竹漪輕輕“嗯”了一聲。
就這樣,雲笙喝了好幾口。
最後,她轉過頭,目光越過搖曳的燭火,盯著窗外的飛雪道:“沈竹漪,你不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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