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329章 誰說破硬碟不值錢
列印亭的玻璃門被一股猛力撞開,碎片伴隨著一個踉蹌的身影滾了一地。
阿強,一個在社羣裡以沉默寡言著稱的男人,此刻卻像一頭失控的野獸。
他懷裡死死抱著一個東西,用黃色的工業膠帶纏了一圈又一圈,像包裹著一顆即將引爆的炸彈。
那是一塊舊硬碟,外殼斑駁,介麵處泛著一層不祥的銅綠色。
“全在這兒了!”阿強的聲音嘶啞,帶著長時間缺水和極度焦慮造成的顫抖。
他將硬碟重重地放在櫃台上,彷彿卸下了千斤重負,卻又立刻用雙手護住,生怕它再受一點傷害。
“我寫了十二年,整整十二年!雲海那個天殺的平台,說什麼‘非活躍賬戶自動歸檔’,連個緩衝期都不給!我……我連備份都沒來得及做!”
他的眼睛布滿血絲,死死盯著林楓和陳默,那眼神不像在求助,更像一個溺水者抓著最後的浮木。
“那不是資料,”他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那是我每天熬夜,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的命。”
林楓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塊硬碟。
它入手冰冷沉重,像一塊墓碑。
介麵處的氧化已經嚴重到幾乎看不清針腳的輪廓,像是被歲月和潮濕無情侵蝕的遺骸。
陳默拿過專業的檢測裝置,隻接上看了幾秒鐘,臉色就沉了下去。
他拔掉線,對著阿強輕輕搖了搖頭,動作緩慢而沉重:“介麵損毀太嚴重,主控晶片可能也受到了影響。如果強行通電讀取,高概率會發生短路,碟片會被瞬間擊穿。到那時,就真的什麼都剩不下了。”
“永久損壞”這四個字像一把鐵錘,狠狠砸在阿強的神經上。
他支撐不住了,雙膝一軟,竟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在鄰居眼裡總是挺直腰板的男人,此刻卻像個孩子一樣,發出了壓抑的嗚咽聲。
“求求你們……彆讓它就這麼沒了……求求你們了……”
列印亭裡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阿強粗重的喘息。
陳默的目光落在自己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上,一個被他塵封在記憶深處的詞彙忽然跳了出來——“開盤救援”。
那是大學時他在電子社的廢紙堆裡翻到的一本舊教材上學到的技術,一種近乎玄學的終極手段。
需要在絕對無塵的環境下,物理拆開硬碟,將內部的磁頭臂用同型號的完好磁頭替換掉,再嘗試讀取碟片上的原始資料。
這無異於一場微觀世界裡的心臟移植手術,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還有一個辦法,”陳默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但風險極高,而且我們沒有條件。”他把“開盤救援”的原理簡單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我們需要一個至少達到百級的超淨工作台。整個大學城,隻有醫學院的基因工程科研實驗室有這種裝置。”
借用醫學院最頂尖的實驗室?
這聽起來像天方夜譚。
那種地方彆說進去,就是靠近都需要層層審批,而審批的鑰匙,握在院領導手裡。
林楓的腦海裡瞬間閃過一個名字——蘇晚晴。
他沒有絲毫猶豫,用手機拍下硬碟的照片,立刻發給了她,附上了一段簡短的說明。
他沒有時間去想這樣做是否唐突,因為阿強跪在地上的身影,就是最尖銳的催命符。
半小時後,蘇晚晴的電話打了過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林楓隔著電話,都能想象出她蹙眉思索的樣子。
她看著那張布滿劃痕和鏽跡的硬碟照片,沉默了很久,輕聲問了一句:“這塊硬碟裡的故事,寫的是不是也像你們現在做的一樣,一個沒人相信能成功的故事?”
林楓愣住了,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但他知道,蘇晚晴懂了。
當天晚上,一張蓋著鮮紅印章的申請表就送到了林楓手裡。
蘇晚晴以驚人的效率走完了所有流程。
申請表上,“課題名稱”一欄,填著一行漂亮的字:數字文化遺產的物理搶救性發掘與保護研究。
“手術”定在兩天後的淩晨。
訊息不脛而走,整個訊號站社羣都為此沸騰了。
趙子軒,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直播狂人,竟然破天荒地開了一個名為“破盤倒出計時”的直播間。
沒有勁歌熱舞,沒有搞怪特效,鏡頭前隻有一個憔悴的男人——阿強。
在眾人的鼓勵下,他坐在鏡頭前,開始逐段背誦他那部已經鎖在硬碟裡的小說。
他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常常說到一半就卡住,然後痛苦地抱住頭。
可每當這時,彈幕就會瘋狂滾動起來。
“主角是個修電腦的聾啞人,他從小就聽不見,所以把所有的專注都給了機器內部那些沉默的零件。他覺得,他修的不是機器,是人心……”阿強閉著眼睛,像在夢囈,“每個人壞掉的電腦裡,都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一段無法割捨的回憶……”
“等你出版,我第一個買!”
“媽的,這比那些榜單上的爆款文有血有肉多了!”
“作者大大加油!我們等你回來!”
彈幕像一股暖流,支撐著阿強搖搖欲墜的精神。
另一邊,張野也沒閒著。
他拿出了當年組織社團活動的熱情,在社羣裡發起了“手抄接力”活動。
他列印了厚厚一遝稿紙,召集誌願者,每人負責抄寫阿強背出來的一千字。
他說:“這是我們的諾亞方舟。萬一資料搶救失敗,至少這個故事還能靠最原始的方式傳下去。”
平時沉默寡言的小刀,默默地從張野手裡接過一疊稿紙和一支筆。
他沒有抄寫文字,而是在空白處,一筆一畫地臨摹起阿強描述過的小說插圖。
那個聾啞的主角,那間堆滿舊零件的小店,在他的筆下,漸漸有了輪廓。
淩晨兩點,醫學院科研實驗室內燈火通明。
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精密儀器運作時特有的味道。
陳默穿著白色的防塵服,戴著雙層手套,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即將進入外太空的宇航員。
他麵前的超淨工作台上,那塊承載著十二年心血的硬碟已經被小心翼翼地開啟,露出了裡麵鏡麵般光滑的碟片。
鑷子的尖端夾起一個比指甲蓋還小的磁頭,它的厚度僅有0.1毫米。
陳默的呼吸幾乎停止了,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這微小的金屬片上,緩緩地,一寸一寸地移向裸露的碟片。
林楓和阿強等人則在觀察室裡,死死盯著顯微鏡投射到大螢幕上的畫麵。
“停!”林楓突然喊了一聲。
螢幕上,經過放大的碟片表麵,出現了一道極其細微的劃痕。
它就像冰麵上的一道裂縫,預示著災難。
陳默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來,平靜得可怕:“是舊傷。劃痕不深,但已經破壞了部分磁軌。這意味著,我們隻有一次機會。一旦新的磁頭掃過這片區域,盤麵塗層很可能會因受力不均而脫落,造成二次損傷。到那時,一切就都完了。”他抬起頭,隔著玻璃看向阿強,“隻能讀一遍。告訴我,從哪裡開始讀?”
整個觀察室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看向阿強。
這是一個殘忍的選擇。
是搶救最重要的結局,還是保住嘔心瀝血的開頭?
阿強閉上了眼睛,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幾秒鐘後,他睜開眼,眼神異常堅定:“從第一章,第一個字開始。”
陳默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將磁頭精準地安放在了碟片的最外圈。
他啟動了資料恢複程式。
觀察室的大螢幕上,一個綠色的進度條開始以一種令人窒息的速度緩慢爬升。
1%,2%……時間彷彿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漿。
不知過了多久,當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膛時,螢幕的文字框裡,突然跳出了一行文字。
那是一句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開場白,像所有程式設計師寫下的第一個“你好,世界”一樣,平凡卻又充滿了開天辟地的力量。
那一刻,整個觀察室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
三日後,經過不眠不休的資料整合與修複,阿強那部長達數百萬字的小說被全文成功匯入了他們自己搭建的“蜂巢”資料庫,並被賦予了一個特殊的編號:“mem0007”。
阿強在訊號站的公共頻道裡發了一篇簡短的帖子:“他們說,我的資料沒有商業價值,不值得占用伺服器空間。可是,有三百個素不相識的朋友,願意熬著夜,一筆一畫地抄下我的書。”
更意外的事情發生在第二天。
社羣裡那位平日裡總在擺弄花草的老周,顫巍巍地捧著一本發黃的舊書找上了門。
那是一本1983年出版的《民間故事集》,紙頁邊緣已經捲曲破損。
老人翻到其中一篇,指給阿強和林楓看。
那是一個關於沉默的工匠,能從損壞的器物中“聽”到其主人心聲的故事。
故事的核心,竟然與阿強筆下那個聾啞的電腦修理師驚人地相似。
“你沒抄我,”老人看著目瞪口呆的阿強,笑著說,臉上的皺紋像溫暖的陽光,“是我們,都還記得一樣的東西。”
林楓看著螢幕上並列的兩段文字,一段來自四十年前的鉛字印刷,一段來自剛剛從資料墳墓中搶救出來的二進製程式碼。
它們跨越了時空,講述著同一個靈魂。
他輕聲說:“原來,有些記憶,早就埋在了所有人的土裡,隻等著有人把它重新挖出來。”
鏡頭拉遠,在訊號站後山那個由集裝箱改造的機房裡,一盞孤獨的燈光下,一塊嶄新的硬碟正在被接入伺服器陣列。
它的外殼上,被人用鐳射刻上了一行銘文:“此處存放,未被承認的偉大。”
林楓站在機房外,望著遠處城市稀疏的燈火。
勝利的喜悅過後,一股更深沉的寒意慢慢湧上心頭。
他們救下了一個阿強,一個“mem0007”。
但那個將阿強十二年心血判定為“無價值”的冰冷係統,依然在雲端之上,像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漠然地審視著無數個掙紮在底層的創作者。
那個判定,那套規則,那種不容置喙的、由程式碼執行的傲慢,纔是真正的敵人。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逐漸成型,清晰而銳利。
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結束。
這不僅僅是關於一個人的資料,而是關於所有被那套冰冷邏輯所評判、所篩選、所拋棄的人。
一個問題在他心底燃燒起來,一個他必須向所有人提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