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98章 火種不登記
風吹過邊境小鎮,捲起一陣乾燥的塵土,帶著遠處草原的青草和羊群的氣息。
張野站在渾濁的河邊,感覺那風彷彿能吹透他的身體,帶走最後一絲屬於城市的痕跡。
他的指尖還殘留著碾碎手機卡的觸感,那塊小小的晶片像一個終結的句號,沉入了無法追溯的河底。
一個牧民的孩子,麵板被高原的太陽曬成健康的古銅色,抱著一隻臟兮兮的皮球,仰頭好奇地看著他。
“叔叔,你也是老師嗎?我聽阿爸說,城裡來的老師都喜歡看河。”
張野的目光從奔流的河水上收回,他看著孩子清澈卻又帶著一絲戒備的眼睛,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我不是老師。”他頓了頓,聲音有些沙啞,“我隻是一個……問問題的人。”
孩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抱著球跑開了。
張野目送他小小的身影彙入遠處的氈房群中,心中那份因林楓訊息而起的微瀾,此刻已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雲嶺的“問答本”被收繳是意料之中的事,那本冊子從誕生之初就註定是獻祭的火種。
真正的火焰,是王老師以“教學創新”為名,在三所壁壘森嚴的職業技術學校裡點燃的“批判性閱讀選修課”。
那是更聰明的做法。
問題不再以白紙黑字的形式存在,而是化為了思維的方法,一種被官方許可的“技能”。
當懷疑的種子被包裝成“批判性思維”的糖衣,它就能在最嚴密的監視下,進入那些最需要它的大腦——那些被認為是社會螺絲釘,被剝奪了提問權利的年輕人的大腦。
張野轉身,朝著與小鎮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不需要地圖,因為他的目的地不是一個地點,而是一種狀態。
他將成為一個幽靈,一個在廣袤土地上遊走的問號。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大學城,404寢室的空氣凝重得像要滴出水來。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隻有一盞昏暗的台燈照亮著幾張年輕而嚴肅的臉。
這是“影子節點”的階段性會議,主持人是林楓。
他的手指在膝上型電腦的觸控板上輕輕滑動,螢幕上閃爍著一行行加密的資料流。
坐在對麵的趙子軒推了推眼鏡,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其中的興奮。
“頭兒,資料出來了。過去兩周,我們在全網的輿情監控模型中,識彆出了四十七個新增的、自發的線下讀書會。地點遍佈全國,從一線城市的寫字樓茶水間,到三線小城的社羣活動中心。”
他頓了頓,補充道:“最關鍵的是,他們的主題……五花八門,但核心高度一致。從‘工資為什麼漲不動’,到‘我們交的養老金去哪了’,甚至有一個小組在討論‘課本裡的英雄是不是真的’。我們嘗試進行接觸,但發現他們完全沒有統一的組織,沒有聯係人,甚至很多小組連個名字都沒有。就像……就像土壤裡自己長出來的蘑菇。”
林楓的目光從螢幕上移開,他緩緩點了點頭,一直緊繃的嘴角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這就對了。”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寢室裡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從一開始,我們的目標就不是建立一個帝國,而是播撒一片森林。一旦火種開始自己行走,我們就絕不應該再妄想去控製它。控製,是他們的語言,不是我們的。”
他關掉電腦,寢室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黑暗中,林楓的聲音如同一個冷靜的預言:“通知所有節點,轉入靜默觀察期。從現在起,我們不是領導者,我們是觀眾。”
這份“靜默”的另一端,是壓抑許久後的爆發。
在一家星級酒店的宴會廳裡,市屬企業轉型人員培訓班正在舉行結業三個月紀念會。
彩帶、氣球、精緻的茶歇,還有一張張努力擠出笑容的臉。
這些人曾經是國企裡端著鐵飯碗的工人、乾部,一場“優化”讓他們走進了這個培訓班,學習如何“轉變思維”,如何“融入新時代”。
主持人用激昂的語調邀請優秀學員老馬上台,分享他的“轉型心得”。
老馬,那個曾經在課堂上因為一個問題而臉色煞白的中年男人,此刻卻顯得異常平靜。
他走上台,沒有看台下正襟危坐的陳主任和一眾領導,隻是默默地將一個u盤插入了講台上的膝上型電腦。
所有人都以為會看到一份精心製作的ppt,上麵寫滿了“感恩”“奮鬥”“新起點”之類的字眼。
然而,當投影幕布亮起時,出現的卻是一張粗糙的視訊截圖。
畫麵劇烈抖動著,一個滿身汙泥的工人聲嘶力竭地質問著什麼,他的身後,是坍塌的礦井和絕望的家屬。
正是張野曾經播放過的那段原始錄影。
全場嘩然。
前一秒還掛著職業微笑的學員們,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那畫麵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現場虛偽和諧的泡沫,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現實。
“關掉!快關掉!”陳主任臉色鐵青,幾乎是撲上台去,一把拔掉了投影儀的電源。
幕布暗了下去,但那幅畫麵已經烙印在每個人的視網膜上。
老馬沒有反抗,他隻是轉過身,拿起話筒,對著台下一片死寂的人群,一字一句地說道:“今天,我不是來分享心得的。我站在這裡,是想做一件我早就該做的事。”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了最後一排一個正在用手機偷錄的年輕人身上。
他知道,這些畫麵總有辦法流傳出去。
“我不要那張結業證書了。”他的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我隻求你們,如果有一天,我兒子問起他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請你們告訴他——爸爸不是一個懦弱的人,他隻是……曾經不敢說真話。”
說完,他放下話筒,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轉身走下台,徑直朝著宴會廳的大門走去。
他每走一步,都感覺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鎖。
身後,那二十名曾經的同學,沒有人鼓掌,但同樣,也沒有人起身指責或舉報。
他們的沉默,形成了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陳主任憤怒的咆哮。
那晚的月光,冷得像刀。
周敏用一張偽造的維修單騙過了值班的保安,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培訓中心大樓的檔案室。
伺服器低沉的嗡鳴聲是這裡唯一的聲音。
她曾是這個係統最出色的維護者之一,對每一個漏洞和後門都瞭如指掌。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繞過一道道防火牆,進入了最核心的學員資料庫。
她要找的,不是那些履曆和成績,而是被標記為“機密”的心理評估報告。
這些報告記錄了培訓班如何通過量表、談話和互相監督,來評估每個學員的“思想穩定性”。
很快,她找到了。
阿靜,那個總在課堂上低頭畫畫的女孩,報告上寫著“具有潛在的藝術型人格,對權威有天然的疏離感,建議加強集體主義教育”。
小秦,那個計算機天才,被標注為“邏輯思維過強,易陷入價值虛無主義,需引導其將技術用於‘正途’”。
還有老馬。
他的報告頁碼上,用紅色的字型赫然標注著:“潛在不穩定因素,對既定事實有質疑傾向,家庭負擔重,可作為約束其行為的有效抓手。”
周敏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這哪裡是教育,這分明是一場精準的、以人的情感和弱點為武器的心理手術。
她將所有報告,尤其是那些被特彆標注的頁麵,全部拷貝出來,打包,加密,然後傳送到了一個她在暗網上申請的匿名郵箱。
郵件正文隻有一句話:“你們要糾正的,不是思想,是恐懼。”
做完這一切,她刪除了所有的操作記錄和登入日誌。
但在離開前,她猶豫了一下,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在桌麵上的一張空白便簽上,寫下了一行字。
“我曾以為妥協是智慧,現在才知道,那是背叛的開始。”
她沒有署名,隻是將那張小小的紙片,留在了冰冷的伺服器機櫃上,像一枚遲來的墓誌銘。
風從草原吹向內陸。
張野搭上了一輛運羊的貨車,車廂裡彌漫著濃烈的膻味和草料的氣息。
司機是個粗獷的漢子,遞給他一支煙,問他去哪。
張野吸了一口煙,嗆得咳嗽起來,然後笑著說:“去有風的地方。”
貨車在夜色中穿行。
途經一個破敗的服務區,張野藉口上廁所,從口袋裡摸出一小截畫畫用的炭筆。
在斑駁的廁所牆壁上,他用力寫下了五個字:
“你有權懷疑。”
第二天,一張模糊的照片開始在網路上流傳。
照片的背景是一麵肮臟的牆,牆上那五個炭筆字跡卻異常清晰。
沒有人知道照片是誰拍的,也沒有人知道確切的地點。
很快,這張照片的地點被好事者安上了十幾個不同的城市名:首都的某個衚衕、南方的某個工廠、西部的某個車站……它像一個無法證偽的傳說,在無數個聊天群裡被轉發、討論,然後被刪除。
但那五個字,已經像病毒一樣,植入了看到它的人心裡。
就在這張照片悄然流傳的時候,一個沒有任何寄件人資訊的快遞,被送到了林楓的手上。
他拆開包裹,裡麵是一本書。
書的邊緣有被火燒過的焦黑痕跡,封麵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辨認出《地下教材》的字樣。
林楓顫抖著手翻開扉頁,一行剛勁有力的字跡映入眼簾:
“它活下來了。”
林楓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他知道,這本倖存的冊子,是無數被銷毀的“問答本”的代表,是那些在收繳風暴中被保護下來的火種之一。
它是一個訊號,一個宣告。
鏡頭緩緩從林楓手中的書上拉遠,穿過寢室的窗戶,越過大學的圍牆,飛向這座龐大的城市。
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無數本手抄的、列印的、內容大同小異的冊子,正在不同的抽屜裡、書包夾層中、工人的工具箱底,靜靜地傳遞著。
它們沒有聲音,卻發出了最響亮的呐喊。
林楓合上書,心中的激動漸漸平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警覺。
他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看著樓下人來人往的校園。
一切看起來都和往常一樣,青春、陽光、秩序井然。
忽然,他的目光被對麵教學樓下的公告欄吸引了。
那裡新貼出了一張大幅的紅色通知,格外醒目。
距離太遠,他看不清上麵的小字,但那金色的、加粗的標題,卻像一根針一樣刺入他的眼中。
林楓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意識到,對手的反擊已經來了。
這一次,他們派出的,不再是咆哮的監察者和冰冷的刪除鍵。
而是一群和他們一樣年輕,甚至更加“優秀”的精英。
一場無形的、爭奪未來的戰爭,即將以一種全新的方式,在這片看似平靜的校園裡,正式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