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99章 我們不是接班人
校園公告欄前,空氣彷彿凝固了。
那張印著燙金字型的紅色通知,像一道刺眼的符咒,牢牢貼在玻璃櫥窗最中央的位置。
“社會治理青年領袖培訓班”——這個名頭本身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而下麵一行加粗的黑體字,更是讓林楓的瞳孔猛然收縮——“第二屆傳承儀式”。
他死死盯著“傳承”那兩個字,彷彿能從墨跡裡榨出某種陳腐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那不是知識的傳遞,不是精神的延續,而是一種模具的交接,要把每一個棱角分明的個體,都壓製成一模一樣的、光滑無趣的製式零件。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裡沒有半分溫度,隻有徹骨的譏諷。
他轉過身,看向身旁的趙子軒,聲音壓得很低,卻像淬了冰的刀子:“他們想把我們變成先驅,好讓後來者安心聽話。”
先驅,不是英雄,而是被擺在神壇上、供人瞻仰的犧牲品。
他們的反抗、他們的掙紮,都將被精心包裝成“成長路上的迷茫”,最終以“回歸正途”的圓滿結局收場,成為教育下一批“領袖”的完美反麵教材。
趙子軒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鷹。
他沒有說話,但緊抿的嘴唇已經表明瞭他的立場。
他們都曾是那個“培訓班”的一員,都曾在那座名為“精英搖籃”的精緻牢籠裡,親身感受過那種溫水煮青蛙般的窒息。
與此同時,在女生宿舍三樓的一個角落,阿靜正把膝上型電腦的螢幕亮度調到最低,戴著耳機,反複觀看一段視訊。
視訊畫麵粗糙,晃動不止,拍攝地點似乎是某個職業技術學院的簡陋禮堂。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舊t恤的學生,正用一口濃重的方言,表演著一出新編的《孔乙己》。
他沒有穿長衫,隻是在講述自己如何投了上百份簡曆,考了無數次證書,卻依舊被“優化”,被“畢業”。
視訊的最後,他對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嘶啞地喊出那句台詞:“他不是懶,是係統不給他活路。”
這句粗糲的、不加任何修飾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阿靜心中那層名為“體麵”的薄膜。
她一直是個安靜的、努力的“好學生”,習慣了接受,習慣了忍耐,習慣了將所有的不公與困惑都歸結為自己“還不夠努力”。
但這一刻,螢幕裡那個陌生人的絕望,與她內心深處的無力感產生了劇烈的共鳴。
她不是孔乙己,但她看到了無數個孔乙己的影子,在她身邊,也在她自己身上。
她猛地合上電腦,宿舍裡一片寂靜,隻有她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她抓起手機,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沒有絲毫猶豫地撥通了林楓的電話。
“我想做點事。”電話接通的瞬間,她脫口而出,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為了改變世界,是為了不再假裝接受這個世界。”
林楓握著電話,聽著阿靜決絕的聲音,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又一顆火種被點燃了。
這股壓抑已久的暗流,終於要彙成一股無法被忽視的力量。
“反傳承計劃。”趙子軒在他們的秘密據點——大學城外一家即將倒閉的舊書店裡,用手指在積滿灰塵的桌麵上畫出一個潦草的框圖。
他的聲音冷靜而清晰,帶著一種技術人員特有的嚴謹,“我們不能硬碰硬,那正中他們下懷。我們要做的,是瓦解‘傳承’這個概念本身的神聖性。”
他的計劃很簡單,卻也極其大膽:通過加密渠道,向散落在全國各地的“無名讀書會”成員發出征集令,讓他們用最真實的聲音,錄下自己“我不接班”的理由。
這些理由可以是對未來的迷茫,可以是對僵化體製的厭惡,也可以是對個人價值的堅守。
然後,將這些來自天南海北、充滿個人情感的聲音,剪輯成一個音訊合集。
“就叫它,《拒絕入場券》。”趙子軒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張通往所謂‘上流社會’的入場券,我們不接,我們撕掉它。”
林楓的任務,是將這張無形的“入場券”送到所有該聽到它的人耳中。
他想到了王老師,那個在課堂上偷偷給他們推薦禁書,會在講到枯燥的官方理論時,意味深長地說一句“你們要有自己的判斷”的邊緣人。
他冒著風險聯係了王老師,沒有說得太詳細,隻說有一份特殊的“背景音樂”,希望能在某個重要的場合播放。
王老師隻問了一句:“會傷害到學生嗎?”
“不,”林楓回答,“隻會讓他們醒過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然後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發給我吧。藏在第三號背景音樂庫的備用檔案裡,編號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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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升旗儀式的固定流程結束後,係統會自動檢測並播放備用庫的音樂,以填補領導講話前的空白。這個漏洞,他們從來沒想過要去修複。”
週一清晨,陽光穿透薄霧,灑在廣闊的操場上。
數千名學生穿著統一的校服,排列成整齊的方陣。
鮮紅的旗幟在國歌聲中冉冉升起,一切都和往常一樣,莊嚴、肅穆,帶著一絲例行公事的乏味。
升旗儀式結束,高音喇叭裡播放完慣例的校歌,隨即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按照流程,接下來應該是教導主任冗長的訓話。
學生們大多已經低下頭,準備開始新一輪的放空。
就在這片寂靜中,一個略帶沙啞的、年輕的男聲毫無征兆地從遍佈校園的每一個喇叭裡傳了出來,清晰得彷彿就在耳邊低語:
“我不接班,因為我不想學會說假話。”
聲音很輕,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激起千層漣漪。
全場數千名學生,幾乎在同一時間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錯愕和難以置信。
他們環顧四周,試圖找到聲音的來源,但看到的隻有彼此眼中同樣的震驚。
緊接著,第二個聲音響起,是一個帶著南方口音的女孩:“我不接班,因為我想寫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詩,而不是背誦上個世紀的悼詞。”
第三個聲音:“我不接班,因為我的爺爺是農民,他告訴我,土地不會騙人,但有些人會。”
第四個,第五個……來自全國各地的聲音,帶著各自的方言和故事,彙成一股洪流,衝刷著這座沉寂已久的校園。
沒有激烈的口號,沒有憤怒的咆哮,隻有一句句發自肺腑的、樸素的“我不願意”。
監控室內,陳主任麵無表情地看著螢幕牆上分割出的二十個直播畫麵。
從北方的重點大學到南方的職業學院,幾乎所有參與“培訓班”計劃的高校,都在同一時間上演著相似的一幕:集體沉默。
那是一種比任何騷亂都更可怕的沉默。
學生們不再交頭接耳,而是陷入了沉思。
有人迅速拿出本子,在膝蓋上飛快地記錄著什麼;有人則撕下練習冊的一角,寫下幾個字,悄悄遞給身旁的同學。
“主任,”助理的聲音有些發緊,“技術部門正在緊急切斷廣播,但……但已經晚了。”
陳主任沒有理會他,而是調出了後台的資料分析界麵。
螢幕上,綠色的線條和紅色的數字在飛速跳動。
“培訓班”、“傳承儀式”、“青年領袖”等官方關鍵詞的實時搜尋量,在短短五分鐘內斷崖式下跌了42%。
而另一邊,“地下教材”、“無名講堂”、“拒絕入場券音訊”這些從未出現過的詞條,搜尋量卻像火箭一樣,飆升了超過300%。
他盯著那刺眼的“300%”看了很久,然後緩緩關掉了麵前所有的螢幕。
監控室瞬間陷入一片黑暗,隻剩下伺服器指示燈微弱的閃爍。
“準備一份報告,”他對身後的助理說,聲音平靜得可怕,“取消下一屆的招生計劃。”
與此同時,在千裡之外的西南山區,一輛破舊的越野車在塵土飛揚的山路上停下。
張野走下車,背著一個沉甸甸的帆布包,徒步走向遠處那所孤零零的村小。
琅琅的讀書聲從沒有玻璃的窗戶裡傳出來,孩子們正在用稚嫩的聲音朗讀著課文。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隻是悄悄走到一間教室的窗台邊,從包裡拿出一本沒有封皮的書,輕輕塞了進去。
書頁被風吹開,露出裡麵的標題——《如何提問》。
他剛轉身準備離開,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追了出來,怯生生地看著他:“叔叔,你是不是張野?”
張野心中一驚,隨即蹲下身,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溫和無害:“小朋友,你認錯人了。你不認識我,這樣最好。”
女孩卻固執地搖了搖頭,眼睛明亮得像山裡的星星:“可我知道你說的話。”
他愣住了,隨即釋然地笑了。
他輕輕摸了摸女孩的頭,然後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向山外走去。
身後,教室裡的讀書聲漸漸變了調,孩子們的聲音彙聚在一起,用一種全新的、充滿力量的節奏齊聲呐喊:
“我們不是接班人,我們是自己的主人!”
一陣山風吹過,將教室窗台那本書的一頁吹了起來,打著旋兒飄向廣闊的山外。
那頁紙上,隻有一行用鉛筆寫下的話:
“火種不登記,因為它不屬於任何人。”
校園的喧囂終於在黃昏時分徹底落幕,廣播事件帶來的震動轉入了地下,在無數個手機螢幕和私密群組裡繼續發酵。
林楓拖著一身混雜著興奮與疲憊的複雜情緒,回到了404寢室。
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場風暴帶來的餘波。
門被關上,將外界的一切隔絕開來,整個世界彷彿隻剩下這個小小的、屬於他自己的空間。
未來的裂縫已被撬開,但沉澱在歲月裡的過往,帶著它無法更改的重量,正於寂靜中悄然等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