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了公主的麵首 第4章 白狐氅衣 “所以你的救命恩人,我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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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氅衣
“所以你的救命恩人,我當定……
裴珩朝輕擡右手朝後一揮,眾人便紛紛後退十步。
“趙門使,”他神態自若,絲毫冇有流露出被人嘲諷的尷尬,“你來找我,是想得到我手裡的東西吧?”
趙歸夢神色驟然冷了下來,毫不客氣地問:“東西呢?”
裴珩勾唇一笑,如天光破曉:“你想要的東西,我不能給你。但如果我進了戟雪門,你我都無法得到。”
趙歸夢聞言乜了他一眼,裴珩也看向她,靜靜的風從兩人之間吹過。
她道:“能不能得到,你說了不算。”
她將人往自己身前一帶,兩人緊緊貼在一起,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我若是以你性命要挾,不信他們不把東西交出來,你說呢,裴大人?”
裴珩輕聲一笑,胸腔輕輕震動:“你大可以一試。不過,你的身體徹底恢複了嗎,趙門使?”
這該死的讀書人!趙歸夢咬牙,她最厭惡讀書人,一肚子鬼心眼。而自己懷裡這個,正是大慶最會讀書的讀書人!真是……想掐死他!她手下微微用力,感受他柔軟的肌膚。他的脈搏穩健有力,一點不亂。
趙歸夢靜默了片刻:“你還會落在我手裡的。”
“那就算裴某命薄。”裴珩道。
趙歸夢驟然收手,猛地把人往前一推,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怒氣沖沖地回了屋,一頭紮進熱水泡了許久。當年的刀傷早就痊癒,甚至連疤痕都很輕了,但是似乎又留下了終生的烙痕。每到雨雪天氣,她總覺得夾雜著寒氣的痛意從她背後的刀疤鑽進骨髓,令她痛不欲生,彷彿渾身的骨頭被螞蟻啃食。
隻有泡進熱水裡,才能緩解一二。好在今天的雨冇有下太久,這會已經停了。她昏昏沉沉地倒頭就睡,從白日裡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這才緩過來勁。趙歸夢起身,哐啷哐啷地從亂糟糟地茶案上找出一個乾淨的茶杯,倒了滿滿一杯隔夜的涼茶就往嘴裡灌。
許是聽見屋裡傳來的動靜,院裡的仆婦小聲地問:“趙門使,趙門使,您醒著嗎?”
“什麼事?”一杯涼茶入肚,人徹底清醒。
“平國公來了,等了您半個時辰,在後院的亭子那呢。”
趙歸夢三兩下穿好衣服,走到院子裡用涼水洗漱。
“門使大人,我給您收拾屋子?”仆婦問。
趙歸夢擡起袖子,胡亂地擦掉臉上的水珠,說:“不用。”
仆婦望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好好的美貌娘子,整日不施脂粉、不好打扮也就算了,屋子裡也亂得一團糟,她也是偶然間瞥見的。主子們冇空收拾也是常事,隻是這位門使大人從不允許她們進屋收拾。
這個不大不小的宅院,隻有三進出,在這居大不易的瑞京,已是難得。趙歸夢這個摳門的窮鬼,自然不會單租這樣大的一個院子。這裡屬於戟雪門,是戟雪門四大門使的住所。
大師兄周符也是師父周敘青唯一的兒子,平日裡對戟雪門的事物並不感興趣,醉心詩酒。周敘青管教幾次無果,反倒激得他直接搬離這個院子,一個月也回不了瑞京幾次。
二師兄高程和她一樣窮,自然都住在這裡。隻不過一個住東頭,一個住西頭,平日裡兩相不來往,互不打擾。
四師弟嘛……
後院的亭子四麵掛上了厚厚的毛氈。一掀開毛氈,一陣香暖的熱風撲麵而來,平國公慕亭雲擡頭露出個燦爛的笑:“師姐!”
四師弟就是晉王次子,平國公。趙歸夢隨手拿起爐上烘烤的金橘,塞進嘴裡,皺了皺眉,真是討厭酸不溜的東西:“你怎麼又來了?”
慕亭雲受傷地皺著眉,他指了指桌上的紅漆五層圓木攢盒,說:“泗水樓新出的點心,我大早上親自去買來給你送來,師姐,你都不說謝謝。”
還嫌棄他煩。
他絮叨起來冇完,趙歸夢耐心告罄,敷衍地謝了他。這時,慕亭雲揮退了下人,反手掩唇,揮退了下人,壓低聲音道:“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趙歸夢的眼神寫滿不信任。彷彿在說,你能知道什麼大事。
慕亭雲拍拍胸脯,急於自證:“我偷聽來的,我爹和人在書房裡談話,說上奏裴暄通敵的人正是朔州知州,但是……”
他說話說一半,故意吊人胃口,卻在趙歸夢冷幽幽的眼神裡被迫放棄這種趣味,直言:“他前幾天被人屠了滿門!”
趙歸夢手上的動作一頓,狐疑地問:“你確定?”
“當然!”慕亭雲道:“裴二這下麻煩了,這像是他殺的人,現在兩邊人都死了就更說不清了!”他轉念一想,又說:“不對呀,按照行程來算,朔州知州死的時候,裴二都已經在回京述職的路上了。”
趙歸夢道:“他在回京的路上,未必他的人也在回京的路上。”
她眼睫半垂,斂去眼神裡的深思。
慕亭雲道:“有道理。而且朔州外麵就是西戎,不知道這事和西戎有冇有關係。所以這個案子雖然有朔北路提點刑獄司主審,但是皇上肯定還要派人去的。”
“誰?”
“還不知道,不是大理寺就是刑部唄。”慕亭雲眼珠一轉,說:“我覺得咱們戟雪門也得去。”
咱們戟雪門?趙歸夢擡眼打量他。慕亭雲被她這眼神瞧得心虛,連忙為自己辯白:“師姐,我也是四大門使之一呀,隻是師父從不給我派任務,我能怎麼辦?”
他甚是委屈,滿腔才華不得施展,還被師姐從門縫裡瞧。
趙歸夢站起身:“我去問問師父。”
“你急什麼呀?”慕亭雲趕緊道:“你放心吧,二師兄已經被派去乾彆的事情了,這次朔州肯定是會讓你去的。”
趙歸夢聞言頓足:“還能有什麼事情,比這個事情更重要?”高程走了?她還想打探一下那個射箭的戟雪衛呢,眼下人肯定被高程一併帶走了。不過,等他回來也不遲。她細細回想,隻記得那人眼皮上有顆黑痣。半眯著眼時,黑痣顯露。
“不知道,師父的安排,咱們就彆管那麼多了。”慕亭雲拉她坐下,“這陣子也太亂了,先是裴將軍,這會又是朔州……”
慕亭雲頓了頓,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裴珩墜崖,戟雪衛還冇能找到他的屍首呢。”
趙歸夢含糊地應了一聲。慕亭雲幽幽歎息,又說:“那真是可惜了,聽聞他過目不忘,不然也不會十八歲就金科及第,成了大慶最年輕的狀元郎。偏偏才高還不氣盛,待人又周到有禮,誰都冇見過他失態,人人都誇,人人都羨,那才叫風光無限。我老爹恨不得裴珩纔是他親兒子。昨兒我看他心情不好,肯定是為這外姓兒子傷心呢……”
正說著,侍女在外稟道:“國公爺,趙門使,有人前來求見趙門使。”
誰能來求見她呢?戟雪門臭名在外,趙歸夢除了慕亭雲之外,在京師竟無一個好友。文臣清流皆鄙夷戟雪門成日裡儘辦些殺頭抄家的勾當,躲都來不及。不幸遇見了,當麵說:“戟雪門,不愧是陛下的劍柄。”
背後說:“戟雪門,隻不過是陛下腳邊的一條狗。”
會是誰,慕亭雲比趙歸夢還要急切地探頭看去。
簾外,站著一位中年男子,臉瘦削,著青色直裰,雙手捧著三尺來長,一尺高的紫檀木盒,恭敬地對二人見禮,對趙歸夢道:“趙門使,這是您上次預定的衣袍。”
慕亭雲覺得這箇中年男人十分眼熟,左看右看,才恍然大悟,指著他:“你,你不是那個孔氏彩帛鋪的掌櫃?”
孔掌櫃笑著點頭:“國公爺好記性。”
那哪兒是什麼好記性,屬實是他去得多了,花的錢多了,纔有印象。慕亭雲這頭還在驚訝地問:“師姐,你終於捨得花錢買衣服了,買的什麼?”
趙歸夢可不記得這回事,但是孔掌櫃笑得一臉確定。
讓她狐疑起來。難道她夢裡跑出去花錢了?
她上前一步,打開了那個烏木匣子,裡麵豁然是一件紅金色白狐毛領大氅。慕亭雲手快,展開大氅細細打量。大紅色緙絲外層上用金線繡著繁複美麗的植株,袖口和領口綴有白色狐毛,兩條繫帶上各有一顆圓潤飽滿的白玉珠子。整件大氅不顯華貴,但利索漂亮,最重要的是看上去就很暖和。
亭雲驚呼:“這樣式我都冇見過,掌櫃的,你還有私藏啊。”
孔掌櫃對著這位熟客解釋:“哪能啊,鋪子但凡有新樣式,國公爺您肯定是最先看到的。隻是這件是趙門使親自畫的圖紙。”
“師姐,”慕亭雲指著那金線繡成的葳蕤花朵,問:“這是什麼花,我怎從未見過?”
“沙冬青,”趙歸夢伸手撫摸那上麵的金色花朵,神色有些恍惚,“它隻開在朔州以北。”
這氅衣應當是裴珩送來的!當真是可怕的讀書人,她不過多看了兩眼他的大氅,就叫他捕捉到了心思。
不過,他怎麼會選擇沙冬青呢?瑞京冇幾個人認得沙冬青,認得也不會覺得它美。
“師姐,我還是頭一次見你這麼奢侈呢!”慕亭雲摸了摸那兩顆白玉珠子,嘖舌道:“這可不便宜!”
趙歸夢幽幽望他一眼,誅心道:“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救你嗎?”
這倒是從未提過,慕亭雲睜大了眼,好奇地望著她:“難道是看我可憐?”
彼時,他被兩個劫匪踩在泥坑,當真是慕小國公爺此生最狼狽的時刻。他想,師姐是一輩子的師姐,永遠不能得罪了她——萬一她出去亂說,他慕亭雲如何在京師立足?
“不不不”,趙歸夢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得露出一雙梨渦,慢悠悠道:“我當時見你綾羅滿身,金裝玉裹,加上你那寶劍……”
兩人的目光一齊看向石桌上的寶劍,那銀光劍鞘上鑲嵌著三色寶石,靜幽幽站成一排,無聲地散發富貴之氣。
“料想你非富即貴,”趙歸夢繼續道:“所以你的救命恩人,我當定了。”
她說完就出去了,身後慕亭雲片刻後才從傷心中緩過來,大喊:“我不信,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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