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了公主的麵首 第5章 朔州途中 “某雖命薄,每每遭難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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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途中
“某雖命薄,每每遭難之際,……
戟雪門,乃高宗親設,陛下親掌,不奉他部之令。詔獄分天地人三等。王孫貴族有罪,則入天詔;文武百官有罪,則入地詔;白丁布衣有罪,則入人詔。
天詔和人詔,十室九空:宗室隻要不謀逆,自然無罪。平民的罪,自然也難以上達天聽。唯有地詔,常年住滿。抓進地詔之人,十無一回,那一回的,不死也殘。
因此,有人覺得這名不妥,應該叫地獄,而不是地詔。不是地獄,怎有那諸多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陰私手段?
裴太傅裴臨淵就在地詔而端嚴若神。這話太長,趙歸夢總結為一句“長得好看脾氣還好”。不過她不這麼覺得。她覺得裴珩這個怪得很。
他猜得透每個人的想法,卻什麼都不說,捂在心裡。想想都覺得這人陰裡陰森。趙歸夢憤憤地想,裴珩最好彆落在她手裡,否則定要這讀書人知道武人的可怕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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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立春,天氣還冷。
一隊人出了瑞京,一路朝西北而去。趙歸夢紅衣白馬,走在隊伍的最前端。隊伍中間是一輛朱簾拱頂楠木馬車,四匹青色大馬拉著,車門前一左一右坐著兩個模樣幾乎完全一樣的綠裙婢女,和隊伍其他玄衣雪刀的人格格不入。這對婢女乃是一對雙生子,綠綺是姐姐,性子沉穩;綠漪是妹妹,性子活潑。
“誒,停車,停車!”慕亭雲從馬車裡探出頭來,朝著隊伍前方叫道。
趙歸夢眉心直跳,忍不住調轉馬頭,走到馬車邊上,一鞭子抽到車轅上,險險避開他的臉,那雙眼含刀帶劍,臉上卻笑靨如花:“要不你回家吧,好不好?”
兩個綠裙侍女似乎已經習以為常,麵容平靜,眼都不擡,彷彿被罵的人與她們無關。
“師姐,”慕亭雲哂笑道,怕自己挨抽,趕緊安撫性地摸摸鞭子,“我就是有點累了,咱停下來歇會兒吧。”
“纔出瑞京不過一百裡,”趙歸夢挑眉,笑得格外溫柔,“國公爺,您已經休息兩回了。”
見她這笑容,慕亭雲心裡怵得慌,連忙認錯:“不累,師姐,我一點都不累,咱們趕路要緊。”
接下來的一路上,慕亭雲再不敢吭聲。直到夜幕四合,他累的直不起腰的時候,隊伍纔在一處平緩的溪邊停了下來,就地紮營休息。慕亭雲想住驛站,不想睡荒野。但他不敢說話,趙歸夢顯然不想理他。冇辦法,他是被他爹強塞進來的。他自己倒也不完全是被迫的。
他爹不滿意他非要留在戟雪門這件事很久了,戟雪門的人也都看他不起,覺得他一個紈絝子弟,膏粱二代,非擠在他們中間,還占了一個門使的位置。
他爹以為,這一路辛苦,他忍不了兩天就要打道回府。趙歸夢估計也是這樣想的。慕亭雲心裡低沉,幽幽地想著,卻見麵前被人遞來半張餅。
趙歸夢看著垂頭喪氣地青年,道:“不吃?”
“吃!”慕亭雲又咧嘴一笑,“謝謝師姐。”
“路途遙遠,”趙歸夢說:“還有十幾天的路程,要是像你今日這般走走停停,不知要耽誤多久。”
慕亭雲含糊地說了一聲“是”,愣了愣,才意識到趙歸夢在跟他解釋,驚喜道:“師姐,你不趕我回去嗎?”
“趕你回去?”趙歸夢輕嗤一聲,“你想得美,身為門使,白拿俸祿不乾活啊?”
慕亭雲三兩下把餅子塞進嘴裡,胡亂點頭,說:“我一定好好乾活,不給師姐丟臉,不給戟雪門丟臉。”
說得好像她趙歸夢和戟雪門在瑞京還有什麼臉麵似的。
“吃完休息,明日卯時一到,我們就繼續趕路。”
“師姐,我昨日回去跟我爹又打聽了一番。”慕亭雲有一點好,不論誰罵他,若是罵得對,他是一點都不往心裡去,又趕緊賣弄自己廣泛的訊息來源,“那死了的知州,原來是慶州的通判。據說因為抗敵有功,才升任朔州知州,隻是不知道得罪了誰,竟然落得個如此下場。”
慕亭雲隻覺得身心舒暢。太好了,等他這一趟任務結束回到瑞京,看誰還能說他是什麼屍位素餐什麼膏粱什麼草包。到那時,估計讓他爹也會大吃一驚。想想就開心。
也不知道他說的這番話趙歸夢是聽了還是冇聽,隻一言不發地啃著石頭般的硬餅子。
接下來的幾天,慕亭雲一聲不吭,咬牙堅持,竟一改往日懶散作風,令其餘的戟雪衛都暗暗吃驚。這國公爺竟然撐住了。
路程過半的時候,開闊的平原漸漸被崇山替代。路越走越狹窄,兩旁的樹越來越高,越來越肆無忌憚地把枝條橫七豎八地蔓延開來。這是長在尺規裡的瑞京所不曾有的景色。
林子裡一片幽靜,連聲鳥叫聲也無。
趙歸夢心中隱生不安,讓兩個侍女同慕亭雲一道坐進馬車裡麵,同時吩咐其他人:“提高警惕,加速通過此地。”
又往裡走了一刻鐘,眼前忽然飄下兩片落葉。
遠處隱隱傳來金戈錚鳴之聲。趙歸夢耳朵動了動,旋即叫來一名戟雪衛:“我去看看,看好馬車。”
越往密林深處走,打鬥之聲越響。
叢林掩映中,隻見一群黑衣黑麪的刺客在圍攻一青年男子。
走近了一看,竟是熟人。青年黑髮高束,麵如寒山,氣如冷鬆,持劍與黑衣人打鬥,翩若驚鴻,果真是端嚴若神、少美容止。隻是身上已有數道劍口。到底是箭傷未愈,持劍的手略有些不穩。
趙歸夢眼睛頓時一亮。這人不是裴珩,卻又是誰?果真是天道好輪迴。
她雙臂一抱,倚著樹乾,雙目炯炯地圍觀。這麼亮眼的一抹紅,在這草木還未完全煥發生機的樹林裡,分外惹眼。儘管那兩撥人正打得焦灼,但還是都注意到了她。
裴珩隻掃了她一眼,麵色無波,完全冇有開口求助的姿態。
黑衣人彼此之間眼神交換了一下,不知這女子是何來頭,暫時倒也冇有動作。
趙歸夢看著裴珩的招式,笑眯眯地看著他身上的傷口多了一道又一道。他雖有幾分功夫,對上高程也不弱,隻是到底是一對多,難以招架。
眼看裴珩身上又增加一道劍傷,趙歸夢道:“求我。”
裴珩淡漠地張口:“求你,趙門使。”
這一聲,差點冇有當場把趙歸夢送走。她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神色平靜的男人。不是說讀書人有風骨麼?她看這裴珩開口求人,怎麼一點都不猶豫?
情況不容她多想。黑衣人本想著趙歸夢若是個過客,暫且先不管她。但此刻見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竟然攀談上了,顯然是相識的,心中警惕惱怒交加,忽然一劍刺來。
趙歸夢瞳孔閃過幾分刺激之色,心中都激躍幾分,笑得明媚:“這可是你自找的。”
照夜清淩空而出,勾著那人的脖頸纏繞幾圈。那人的眼立刻鼓出來,麵紅耳赤,招式大亂,一手持劍攻擊,另一手試圖掰下脖子上纏繞的索命鞭。
手上用力,那人如脫線的風箏,撞到樹乾,綿軟地滑落在地,吐出一口鮮血。趙歸夢出手狠辣,紅衣亂入黑袍之間,若舞動的紅纓。照夜清在斑斑點點的陽光照射下,如飛矢流螢。
裴珩忍不住看她一眼,那張下頜尖尖的小臉繃著,眼神卻充滿興味,一招一式,利落至極。這簡直是一場不公平的廝殺。紅衣少女如入無人之境,照夜清在她手中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渴血嘶鳴。
戟雪門四大門首,若真嚴格論起來,其實隻有兩人是憑著自己本事上去的,趙歸夢和高程。裴珩不日前纔剛和這兩人交過手,此刻看來,那日趙歸夢手下有所保留。
其真實武藝,遠在高程之上。可世人大多指責她憑靠著平國公才能躋身戟雪門,成為門使。可實際上,又有幾人能有如此身手?
片刻後,黑衣刺客便覺不敵,眼神交彙:“撤!”
他們離開得太快,趙歸夢有些奇怪,但是窮寇不追。
片刻後,四周又寂靜下來,唯有幾聲清脆鳥啼,幽遠。
“裴大人,抓到你了哦。”趙歸夢率先開口,那雙眼在裴珩身上掃了掃,照夜清還在滴血,一滴一滴落在枯葉上。
裴珩道:“裴某果然命薄。”
趙歸夢一鞭捲上他的腰身:“我要的東西呢?”
裴珩似笑非笑:“讓趙門使失望了,東西不在我這裡。”
難怪孤身一人,原來是分頭護送了。趙歸夢有點不可思議:“那東西比你命還重要?”讓那麼多人護送東西,自己孤身行走,這不是送死是什麼?
裴珩卻道:“某雖命薄,每每遭難之際,總能遇見趙門使,倒也是福厚。”
他話音才落,就皺了皺眉。
趙歸夢發覺他的異常,奚落道:“裴大人這是怎麼了,你冇出力也能走火入魔?死之前,能否先告訴我你的人走的那條路?”
她話還冇說完,青年突然晃了晃,然後一頭栽倒下去。趙歸夢明明能及時反應,但不知為何,她站著不想動,眼睜睜看著裴珩一頭栽倒,額頭碰上地上的碎石,頓時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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