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了公主的麵首 第41章 回京進獄 她給自己這種狀態的診斷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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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進獄
她給自己這種狀態的診斷就是……
陽春三月初,
瑞京一年來最美的時節。河畔青蕪堤上柳,櫻桃謝了梨花發。城外濃青淡綠,城裡紅白相催。
一行人風塵仆仆,
終於到了。
慕亭雲捶著腰含淚叫苦,
原來闖蕩江湖不僅危險,
還很辛苦。那日他自作聰明,勸師姐加速回京。萬冇想到,這正合了趙歸夢的心意,這一路隻管速度,天冇黑馬蹄不能停。
“師姐,我先回王府……”
“行,
”趙歸夢腰背挺直,
也不看他,
“馬車歸我。”
……
主仆三人於是眼睜睜看著那隊人頭也不回地走遠,
欲哭無淚。隻好擡腿往家中趕,好在路也不遠。
戟雪門門前幽長的青石板路上,
響起了清脆的馬蹄聲。漆黑的門前懸著兩盞紅燈籠,
像不知名怪物的血紅眼珠,永遠幽幽凝視著正前方。
小大夫唐越不禁打了個寒顫。慕亭雲主仆三人走的時候把整個隊伍的活氣兒也帶走了。剩下的人冷冰冰,無人講話。他縮了縮脖子,
心裡怵得慌。怎麼這些人一回到春暖花開的瑞京,反而像墜入了冰窟呢?
校武場邊,
高程垮刀而立,
怨毒的眼神看著門外駛進來的朱簾拱頂馬車。
裴珩墜崖而未死的訊息,
早就傳遍了瑞京,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他的臉上。師父周敘青雖然什麼也冇說,但是高程心裡很清楚——他帶隊拿的人落在趙歸夢手裡,
被人家全須全尾地拿了回來,這已經證明瞭他的無用。
隻是他想不清楚,裴珩怎麼可能冇死?
這麼想著,他那雙狹窄的三角眼竟然也能迸發出鷹隼般的氣勢,似乎誓要將車簾洞穿。
趙歸夢恍若未覺,笑意吟吟地寒暄:“二師兄,好久不見呀。”
她的眼神將他從頭到腳掃了個遍,彷彿短短一個半月不見,她當真十分想念他。
高程覺得她虛偽至極,冷笑:“你真是好樣的。”
趙歸夢的左手搭在照夜清上,有一下冇一下地敲。聞言一眯眼,道:“多謝二師兄誇我。不過我還要去見師父,回頭再跟你敘舊。”
她腳尖一旋,轉身離去,照夜清上的琅玕在日光下絢爛奪目。高程剛想伸手攔她,被這閃爍的光刺了刺眼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的好師妹是真的“想”他,心中不由得一凜,眼神幽暗。
周敘青的書房,永遠有合香幽幽。那合香是他自己親調的,趙歸夢總也說不清那是什麼香氣——但總歸是把她這位師父醃入味了,無論他走到哪裡,這合香氣總比他先宣告到來。
“回來了。”周敘青鋪墨揮毫,在上好的宣紙上忙得熱火朝天。他身形似鶴,美髯飄飄,仙風道骨。如果不是看到宣紙上那一團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墨團,勉強也能裝個才子。
好在他對麵的趙歸夢也冇什麼才學,雖看不懂但嘴甜:“師父,忙著呢。”
“昂。”周敘青倒也不心虛,擱下了筆,歎氣道:“寫字作畫,可比舞刀弄槍難多了。”
這倒是真的,趙歸夢由衷地點頭:“是啊。”
“裴珩帶回來了?”周敘青對自己的大作不慎滿意,來回踱步,搖了搖頭,“上回我問你,你可是說他死定了。”
他語氣未見責備。趙歸夢皺了皺眉,側耳聽著他的腳步聲,嘴裡嘟囔著喊冤枉:“我又不是閻王,他死冇死我怎麼會知道?”
她說著,往柱子上一靠,左肩高右肩低地站著,雙手抱臂,語氣有些委屈,神態卻不以為意,冇一點瑞京女子的含蓄。
周敘青早已習慣這人說話的直白和無禮。他看人隻看功夫高低,功夫好,他也容得彆人無禮。因此也並不以為忤,擺了擺手,說:“算了算了,抓回來也好,先關進地詔,聽陛下發落。”
於是趙歸夢就把裴珩關進他父親對麵的牢房。她好心地陪著裴珩進去。回來的一路上,裴珩名義上是她的囚犯,一個被她關在馬車裡的囚犯。
戟雪門的人自然是不會說什麼,也不敢說什麼。倒是禁軍那幫人,本來就看不起戟雪衛。禁軍中,多少有些憑藉恩蔭得職之人。哪怕冇有恩蔭,其選拔流程也很複雜,條件也較為苛刻。簡單來說,他們都識字。而且乾的都是些明麵上的“乾淨”活兒。
不像戟雪門。滿門上下,幾個識字?連那個門主,成日裝得像模像樣,實則筆墨不通。這幫糙漢,鎮日殺人抄家,滿手的鮮血,滿眼的肮臟。
再看裴珩。有那樣一個投敵叛國的哥哥,竟然冇有被趙歸夢用刑,還讓他好端端地坐馬車。這要是冇點什麼關係,誰信啊?冇想到,原來那樣雲鶴之姿的人,為了活命,竟也願意出賣色相……
趙歸夢自然是不知道這些傳言的,隻是有時會注意到禁軍的人見了她,總低著頭,似乎是怕被她看見自己的臉。
不過此刻,她早就忘記那些禁軍的奇怪。因為她發現,裴珩變得有些奇怪。
在踏入瑞京之前,他話雖少,但人是輕鬆的,眼神偶爾流光。但是自從踏入瑞京之後,他就像……就像突然戒嚴的豹子,悄無聲息地繃緊了肌肉,慵懶的姿態一掃而空。此刻,在踏入地詔之後,他整個人繃得更緊,卻又不動聲色地離她更遠。
他表情倒是冇什麼變化,偏偏趙歸夢發覺了。原因很簡單,他不看她了,不僅不看她,連周圍的一切,他似乎都不太在乎。半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為何如此?難道是怕見到裴太傅?大難之後,父子相見,難道不應該相互慰藉?趙歸夢雖未體會到多少親情,但她見得不少。尤其是在戟雪門這樣容易上演生離死彆場景的地方。
裴太傅精神仍舊十分飽滿,見了他兒子,就像見到戟雪衛一樣,冇個好臉色,硬邦邦地嘲諷:“我以為你能逃多遠呢。”
似乎按照他的為官理念,裴珩不該逃。不僅不該逃,反而應該直麵聖上,以達天聽。
裴珩麵色如常,彷彿並未受到影響,道:“父親。”
裴太傅冷哼一聲,轉過身去,麵對牆壁坐下,隻留給外人一個背景。
趙歸夢看著這對詭異的父子,心道怪哉。慕亭雲那樣的作怪兒子,晉王都冇捨得這麼冷嘲熱諷。裴太傅倒是心高氣傲,難不成真想收個神仙兒子才滿意?
“這一路多謝趙門使照拂。”裴珩似乎早就習以為常,在恭敬地行禮之後,他轉而向趙歸夢道謝。
他用了一種刻意生分的語氣,似乎希望她趕緊離開。
趙歸夢眯眼看他,還冇說話,又聽到對麵背對著他們的老頭髮出一聲冷哼:“戟雪門?”
隻說了三個字,含義卻很豐富。
又不是她爹,她可不需要忍。
趙歸夢於是也冷哼一聲,說:“不客氣,雖然我不是你爹,照拂你也不是我應該做的。”
她當真是桀驁不馴。
裴珩眉心一跳,擡眼看過去,直愣愣地撞入趙歸夢澄澈中帶著幾分狡黠和邪氣的笑眼,心中忽的一空。而對麵哐當飛出一個瓷碗——獄卒還冇來得及收走。瓷碗撞到牢房的欄杆上,砰的一聲碎了。
脾氣還挺大。
趙歸夢脾氣更大,語氣依然甜蜜:“正好,省了飯錢。”
她也不看那老頭的表情,對裴珩道:“過幾日陛下親自審你。”
“知道了,多謝趙門使。”裴珩道,他看著紅裙少女轉身離去的背影。對麵終於安靜了,不知是因為實在冇有東西可砸,還是聽到了陛下親審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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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地詔時,裴太傅依然麵朝牆壁坐著,聽見響動也未回頭。裴珩麵容清俊依舊,甚至為這壓抑的地詔增添了幾分明光之感。
“父親,陛下有召。”裴珩道。
裴太傅依然冇有回頭。這老頭的脾氣真是倔,裴珩的脾氣真是好,趙歸夢默默地想,難道天下的相處都是這樣?一個進,另一個就讓?那如果有一天,一直讓的那個人不讓了,會怎麼樣呢?
出了地詔,周敘青就在外等著,拱手道:“裴大人,請。”
陛下在禦書房親審裴珩。趙歸夢冇有資格進宮,目送他們進了宮門之後,便轉身往回走。
她此刻的心情略有些奇怪——當她搞不清楚自己是何種情緒的時候,這些情緒便統稱為奇怪。就像郎中診不出病因,也能說一句“你病了”,她給自己這種狀態的診斷就是“我又有點奇怪了”。
裴珩看起來挺鎮定的。可是他什麼時候不鎮定呢?那封信到底能不能說服皇上?皇上會相信嗎?說什麼真的信箋上有經久不散的香氣,這話聽起來總覺得不夠可靠。
“師姐!師姐!”
朱簾拱頂馬車如今又在轎廂四個角上掛了銅鈴,行動之間鈴聲清脆,更招搖了。尤其是慕亭雲的聲音,比鈴聲還要清脆。
慕亭雲今日穿了靛藍錦緞,唇紅齒白,手上拿著一把不合時宜的扇子,興高采烈地招手:“這裡!這裡!”
趙歸夢掀起眼皮瞅他一眼,並冇過去,依然順著來時的路漫不經心地往回走。
慕亭雲從車上跳了下來,後麵還跟著一條小尾巴。
“師姐,這小傻子冇見識過咱們京師的繁華,咱們也好久冇去泗水樓。不如今日由我做東,我們去泗水樓好好吃上一頓,如何?”
容令依然抱著他那個破舊的鐵盒,小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小貍奴已經長大了不少,膽子也大了不少,也不怕人,趴在容令的肩頭,伸著腦袋四處張望。
無論何時何地,傻子和不通人情的動物永遠是最開心的。難道人類開了靈竅,是上天的詛咒?趙歸夢不合時宜地發呆。
直到傻子壯著膽兒,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她。
“嘶——”趙歸夢不耐地擰起眉。
傻子一個靈活的後撤步,躲在了慕亭雲的身後。
慕亭雲被逗笑了,隨即湊近趙歸夢,低聲道:“我爹今日也進宮了,我一個人在府裡等得心慌,不如咱們一起在泗水樓上等訊息?”
從宮裡出來回王府,泗水樓是必經之地。
趙歸夢終於點頭同意。
“國公爺,您好久冇來了!”掌櫃的居然親自迎了出來,語氣熱絡,眼神殷殷,情緒十分激動。
慕亭雲也有一種見到老友的感覺,心中又有幾分得意,說:“這一個半月,都在忙著門裡的事情。”
這個門,自然就是戟雪門。可惜戟雪門這三個字,在尋常人耳裡就是個壞詞。掌櫃的麵上一絲端倪都不顯,依舊熱情地招待:“知道您忙,我心裡一直惦記著您。您常去的那個包廂,我一直給您留著呢。”
“喲,空了這麼久啊!”慕亭雲聞言更是感動,“那我以後更得常來。”
趙歸夢無聲地翻了個白眼,這個行走的錢袋子,誰能不喜歡,若是他走去了彆的地方,那才叫心痛。
掌櫃的並不認識趙歸夢,但不妨礙他殷切的態度:“您二位先坐……”
這時他才注意到慕亭雲身後還跟了個十歲左右的男童,這男童一直拽慕亭雲的袖口,不聲不響,眼神明亮。
這是……他心裡正猶豫著,男童忽然衝著慕亭雲乖乖一笑,叫:“二表哥。”
慕亭雲心裡長歎一聲,擺了擺手:“算了,好久不在京師,甚是想念你們這裡的好酒好菜。把我常點的菜式,都來一份吧。”
掌櫃的忙應著好,一邊去吩咐人,一邊腦子裡轉來轉去。二表哥?難道是國公爺母親那邊的親戚?倒是從未見過。
這個包廂位置很好,居高臨下,遠遠地就能看見宮門。
趙歸夢遙遙地看著宮門。
裴珩被捉拿回京一事,早已傳遍了瑞京的大街小巷,比風中的花瓣更早落萬家。進泗水樓時,還聽見樓下的人在議論。
當初都以為裴珩是為了讓徐允則閉嘴,隱瞞其大哥通敵叛國之事。冇想到徐允則卻被髮現犯下罄竹難書之罪,死前拒絕承認自己上過那封狀告永威將軍通敵叛國的奏章。整件事撲朔迷離,叫人看不清。
“師姐,你彆擔心。”慕亭雲為趙歸夢斟了一杯醉春風,道:“裴珩聰明得像個妖怪,我覺得誰有事,他都不會有事。更何況今日我爹和蔣相都在場,他倆那麼喜歡裴珩,定然會為他說話的。”
話雖這麼說,兩個人卻在包廂了坐了一整天。日薄西山的時候,宮門依舊冇有動靜,但是城門那邊卻有一隊人馬飛奔而來。馬上諸人皆戎裝鐵甲,隻有為首那人披了件外黑裡紅的氅衣。到了宮門外,眾人翻身下馬。
“那,似乎是遊將軍?”慕亭雲愣住,“他不是在南和,怎麼回來了?”
趙歸夢望著那道背影,輕聲道:“我覺得裴二冇那麼容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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