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了公主的麵首 第63章 山茱萸樹 她想起來西戎鐵騎下的朔州。…
-
山茱萸樹
她想起來西戎鐵騎下的朔州。……
趙歸夢在眾人的各色眼神中,
一步一步走上露台。她神色淡然,對太子挑中自己這件事,既不感到意外,
也不覺得為難。緋紅裙角隨風微動,
更襯得其人燦若晚霞。
裴珩禁不住望著她,
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袖中的手指不由得略動了動。
他不動聲色地掃視一週,將各色反應儘收眼底,自然就冇有錯過夏時遠複雜的眼神。
至於其他大臣,大多是不滿的。一時間群情激奮,嘰嘰沸沸,
無非是在說太子怎麼能選個女侍衛代替自己?這種場合,
一個女子,
能成什麼事?這不是註定要輸麼?
倒是有一人例外。慕亭雲倒是高興得很。在他眼裡,
趙歸夢是他無所不能的師姐,一劍挑翻全場不在話下,
哪怕有他這個拖油瓶在,
他們今日照樣贏定了!
趙歸夢對這些人的話,全然不放在心上。她喜歡這種麵對威脅和壓迫的緊張感,興奮,
她隻覺得興奮!
夫人曾說過,她這種心態萬裡挑一,
是天生的好將。
此刻,
雙方的隊伍就都組好了。左邊是大慶四人,
分彆是趙歸夢、裴珩、遊野和慕亭雲。右邊是西戎四人,分彆是阿史那和小山三兄弟。兩支隊伍站在一起時,身量上的對比更加明顯。大慶的朝臣們對於己方能取勝這件事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錢公公捧著一個朱漆托盤走了過來,
托盤上放著兩個黃緞包裹的木匣。
兩支隊伍拿到木匣後各自分開。慕亭雲看了看木匣,說:“誰來拿?”
這個木匣太重要了。幾乎可以預料,拿著木匣的人肯定會被西戎人重點關照。
哪知,他這話問完,其餘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慕亭雲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地說:“我?”
他純屬就是來湊數的,不拖後腿已經非常勉強了。現在還要讓他拿著這決定勝負的關鍵信物,他哪裡敢?
裴珩道:“你拿,他們猜不到。”
遊野自不必提,西戎人早就聽說過這個名字。他在冇有離開朔北路的時候,曾多次擊潰西戎的進犯隊伍。裴珩自己,雖然還冇在西戎人麵前露過手,但是名氣不小。他們不瞭解的隻有慕亭雲和趙歸夢。
而在接下來的比試中,趙歸夢的身手也藏不住。
遊野也說:“拿著,誰都近不得你身。”
這話太有安慰效果了,慕亭雲道:“好!”
兩方準備好,西戎人騎著他們特有的天雲駒,蓄勢待發,似乎已經將勝利視作囊中之物,看都冇有看對手一眼。
而趙歸夢等人也全然不在意他們的態度,隻等一聲令下。
“嗚——嗚——”號角響了。
八匹駿馬瞬間衝了出去,濺起一陣黃土風。
從露台出發,一路向東,首先經過一片茂密的樹林。這是皇室春獵的場地,樹林鬱鬱蔥蔥,不乏多人合抱的參天巨木。還未進來,就感受到迎麵撲來的涼意,風中是森林特有的植物和潮濕泥土混合的氣息。
一群鳥兒被驚得飛起,撲騰撲騰地扇著翅膀,從樹冠裡冒出,朝著遠處逃去了。
兩個隊伍非常有默契地分開行走。比試剛剛開始,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就受傷。
慕亭雲的胸口發燙,他疑心是木匣裡麵裝的東西發熱。伸手進去摸了摸,木匣還是冰涼的木匣,原來是他自己太緊張了。
他的腦子這會涼了下來,後知後覺地想,他剛剛為什麼要站起來呢?說起來,在場多的是王公貴族。平日也都冇少嘲笑他愚蠢膽怯。糟了,若是這次輸了,回去以後他肯定又要被嘲笑了。他自己被嘲笑不要緊,連累他老爹——似乎有個拖後腿的兒子後,他老爹前幾十年的功績全被抹平了。
“彆怕。”
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了他抑鬱不安的情緒,是他師姐。師姐的紅裙在翠**滴的林間更加鮮妍,那雙漆黑的瞳孔難得帶了點溫柔的撫慰:“西戎人隻是長得高大,腦子笨極了,彆怕。”
說這話時,趙歸夢的聲音與腦海裡夫人的聲音完全重合了。
遊野不由得看她一眼,眼中神色莫名。趙歸夢隻作不覺。
慕亭雲眼眶發熱,重重地點頭:“嗯!師姐武藝高強,裴二智周萬物,咱們一定能贏。”
他說完,感覺少了點什麼。摸著腦門兒一想,發現忘記說遊將軍,連忙轉頭去看遊野,發現對方根本不在乎,隻是警惕地打量周圍。
四周靜悄悄的,一星半點陽光好不容易透過茂密的樹冠鑽了進來,還來不及到達地麵,就被纏繞在樹乾上肆意生長的藤蔓截了胡。
地上可憐的草連同幾人都被包裹在半明半暗的空氣裡。
慕亭雲道:“這個獵場,我每年都來的。”
幾人看向他。
原來自己也能派上用場,慕亭雲終於少了點拖後腿的愧疚,急忙調動自己的記憶,說:“我記得再往裡走一段,有一株山茱萸,約莫長了百年,需要三人合抱呢。每年春獵開花,秋獵果熟,都是極美的,太醫院每年秋天都來采摘果實。如果要插旗,我覺得這棵山茱萸非常有可能。”
“那你帶路。”遊野一錘定音。
幾人拍馬疾行,不多時就看到了那株葳蕤的山茱萸。她在眾樹的包圍中如此與眾不同,周圍其他的樹冠都隱隱約約避開了她。山茱萸腳邊低矮的小草也因此得到了陽光的眷顧,長得也比彆處的草更加肆意。
初夏的山茱萸花已經謝了,此時樹梢上都掛著稚嫩的嫩綠色小果子,一顆一顆簇擁著,分外喜人。
山茱萸的頂端綁著一麵翠色旗幟,旗幟搖擺間,上麵的青龍若隱若現。
“這誰插的,在樹林裡掛綠旗?”慕亭雲嘟囔,這是怕他們一眼就瞅見了?
趙歸夢環顧四周,周圍安安靜靜,西戎人還冇有找到這裡。她說:“你帶我們來的這裡,第一麵旗你去摘。”
慕亭雲驚喜地看看裴珩和遊野,怕他二人反對。裴珩眼中帶笑,遊野做了個請的動作。
慕亭雲當即翻身下馬,朝著山茱萸飛奔而去。旗杆隱藏在茂密的葉子中,看不清楚。想要得到這麵旗,必須要爬上樹梢。
慕亭雲把衣袍的下襬插進腰帶,抱著樹乾就靈活地向上攀爬,消失在樹枝中。幾人隻有看見樹枝的晃動猜測他的位置。
很快,慕亭雲就看到被黃緞綁住的旗杆。他騰出一隻手費力地解開黃緞,把旗幟捏在手裡,用力地揮了揮,好叫地上的人放心。
幾人看到旗幟揮動,知道他已經取下旗幟。正要放下心來,突然一道利器劃破空氣的聲音隱隱從身後穿了過來。
趙歸夢左手立刻抽出照夜清,朝著利器飛來的方向揮去——
那竟然是一隻四羽大箭,目標直至晃動的樹枝。
遊野反應更快,白光一閃,四羽大箭立刻就像隻被橫砍的鳥,對半死在地上。
三人回望,叢林中緩步走出四騎。阿史那身後的阿三手中握著大弓,陰惻惻看著幾人。
“暗箭傷人?”遊野冷聲,眸色暗沉。
阿三卻很不服氣地說:“你們是東道主,占了便宜罷了。”
趙歸夢死死盯著阿三手裡那張弓,忽而笑了,語氣甚至有幾分溫柔,說:“急什麼?等我們打過去,你們也能占占這個便宜。”
這話太不客氣,連麵上始終帶笑的阿史那也收了笑:“至少前麵三州,我們可占不到這個便宜。”
趙歸夢掀起嘴唇:“怎麼不能呢?再效仿當年不就行了,你父親就很擅長用間騙城防圖啊。還是說,你大哥連這招也用不好了?”
慕亭雲從樹上爬下來時,看到的就是雙方對峙的場麵,聽到他師姐提起十年前慶州失守的原因,乃是城防圖被細作獻了出去。他來不及為此感到震驚,剛想跑回眾人身邊,就聽見阿史那說:“搶。”
他身後三座小山立馬靈活地散開,攔住了幾人去路。
遊野也是第一次聽說城防圖一事,心裡波瀾不平,又見敵人攔路,怒意沖天,手中利刃輕輕顫抖,帶著橫掃萬軍之勢,朝三人而去。
趙歸夢道:“我去看他。”
裴珩點頭,支援遊野而去。
阿史那和阿三兩人不緊不慢的朝著慕亭雲而來。阿三又搭弓,箭矢未出,照夜清已至。趙歸夢靈活如燕,手下卻狠厲非常:“什麼狗東西!”
鞭梢從阿三的眉梢掠過,留下一道血痕。阿三憤怒至極,就要正麵迎上趙歸夢。
阿史那一個眼神示意,阿三立馬折身朝慕亭雲而去。趙歸夢連忙跟上,卻被一柄袖刀攔住去路。袖刀是阿史那的武器,平日就纏在腕上,現下解開,宛如一片單薄而纖長的棱帶。
照夜清軟中帶刃,袖刀亦是如此。兩人的武器看起來不露鋒芒,隻是一對上彼此心中都是一驚。
阿史那眯了眯眼,袖刀在空氣中抖動地更快。可不管他如何攻擊,袖刀都不能近那女子的身。而趙歸夢這邊亦有同感。此刻,她恨透了那晚毀了她右手的男人。若不是他,她不至於中道改用左手。若是她右手冇有受傷,阿史那絕不是她的對手!
“不用管我——”
幾人無暇分心,慕亭雲被那阿三逼得爬上了樹。他師姐說得不錯,西戎人雖然長得高大,腦子的確很笨,連樹葉不會爬。他像猴子一樣,幾個飛蹬又爬上了樹,抱著樹乾,看著底下的阿三怒眼圓瞪,心中頗為得意。
隻是他的得意冇有持續太久,那個圓頭圓身的阿三忽然衝他一笑。
這一笑太過陰險,慕亭雲心中直呼不好。
阿三擼起一隻袖子,露出海碗口那般粗的手臂,手指緊握成拳,砰的一聲砸到樹乾上。
慕亭雲抱著樹乾,隻覺得整棵樹都顫了一顫。
阿三手上動作不停,繼續砰砰砰地砸著樹乾。他拳頭落下的地方,山茱萸的樹皮已經開始裸露。
“停!停!”慕亭雲大叫,“你這樣樹會死的!”
西戎人哪會在乎大慶的一棵樹?阿三仍舊不停。
趙歸夢眼尾掃過樹冠搖晃不停的山茱萸。他們來的時候,這棵山茱萸就像眾星捧月的王,此刻的山茱萸卻像在風雨中飽受摧殘的小姑娘。
她想起來西戎鐵騎下的朔州。
趙歸夢的眸光略過樹梢,冷靜地看著阿史那:“叫他停手,旗歸你。”
阿史那擡手,吩咐道:“停。”
阿三停手,山茱萸停止搖晃。大片的樹葉和尚未成熟的果實窸窸窣窣地落下,好像風雨驟歇之後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