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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上了公主的麵首 第8章 菩薩垂憐 “有裴大人這張臉,實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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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垂憐

“有裴大人這張臉,實在是………

明明這一路,趙歸夢非常地辛苦。按照往常的性子,她早就不耐煩了。如果是慕亭雲,說不定她就做一個簡易的木板,把人綁在後麵,拖在馬後。反正他皮糙肉厚,也死不了。

如果讓她這樣對裴恒,她就會生出一種罪惡感。但她自然不承認是自己區彆對待。硬要說的話,那必然是因為慕亭雲那廝嘴碎,動不動就要喊累喊痛。

裴珩不一樣。光看臉的話,他確實有種雪映桃花的美,眸清眉長,低垂眼睫時,露出雙眼皮褶裡微微的紅。但他出乎意料地能忍。

趙歸夢活得非常隨意,她對自己的要求就是,不死就行。自然推己及人,她照顧彆人,也是這條標準。

那日她停下來休息時,竟忘記自己和裴珩還綁在一起,一個旋身下馬,兩人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自然,裴珩在下麵。把人拉起來時,看他額角有明顯的擦傷,嘴唇被牙齒碰到,出了血,倒顯得有幾分淒楚的可憐。不知這都是第幾次莫名其妙受傷了。

即便如此,人家也說:“怪我,我冇有及時提醒你。”

除此之外,他會認真地記下趙歸夢花的每一文錢,承諾以後十倍金錢奉還。當然,趙規夢覺得自己不完全是看在錢的份上。她純粹是善良,救人於水火而已。

裴珩道:“確實,趙門使赤子之心。”

謔!這要是讓那些被抄家砍頭的人聽見有人用這四個字形容戟雪門的趙歸夢,估計得氣到七竅生煙。

趙歸夢讚賞地拍拍他的肩膀:“欠多少了?”

裴珩笑道:“九十兩一貫二文。”

頓了頓,道:“四捨五入,一百兩。”

一日,趙歸夢猛然驚覺,自己對裴珩竟然隱隱生出幾分愧疚!真是……好可怕的讀書人,這就是他們玩弄人心的手段。她看向坐在前方的裴珩,眼神幽幽。

越往西北走,天氣愈加乾燥。趙歸夢喜歡乾燥的天氣,無論春冬。

西北的冷空氣都是凜冽的,不像南方,永遠帶著一種陰陰的氣團裹在人的周圍,無法消散。如果是夏天,西北的夏天,陽光熾熱,照在人的臉上,手上會覺得生疼。可是並不難熬。

不像瑞京,騰騰的熱氣從腳底升起。讓人的每一寸肌膚,每一絲頭髮,都變得潮熱難耐。

可是趙歸夢的這份愉悅並冇有維持很久。

她感覺到了骨縫中那種熟悉的疼痛感。臉上常掛的笑容消失了。

又要下雨嗎?她擡頭看著天邊,金烏西沉,淺紅的晚霞溫柔繾綣。怎麼會下雨呢?

裴恒很快察覺到她的異樣,詢問:“趙門使,天色漸晚,不如今日早些停下來休息。”

趙歸夢心情糟糕至極,咬牙握著韁繩,一言不發。

這邊隻有一個破廟。破滅顯然已經荒廢很久了,勉強有個屋頂,寺廟裡的雕塑色彩褪去一半,瘦削的半張臉俯視著兩人。帶著幾分詭異的色彩。

“什麼老頭,居然不是佛像。”趙歸夢看了一眼那個瘦削老人麵容的雕塑,嘴裡不清不楚地嘟囔,隻覺得晦氣,晦氣極了。

她拖著裴恒走到了佛像後麵。

她心情變得糟糕,一言不發地把一些稻草隨意地堆放到角落。這稻草不知哪兒來的,興許是之前路過的人留下的。如今反正便宜她了。

裴珩看著麵前那一堆亂七八糟,此起彼伏的稻草鋪成的“床”,麵色就如前幾日在山洞裡,看見趙歸夢幫他包紮時係的槳酢草,難得沉默了一瞬,道:“我來吧。”

他翻了翻稻草,抽出厚的那部分,補齊到薄的地方,又將邊邊角角都捋得整整齊齊。

那雙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乾著這樣的活兒,也讓趙歸夢品出了一點美感。他右手手腕靠近大拇指的側麵,長了一顆小小的紅痣,隨著他的動作若隱若現。

趙歸夢盯著發呆,痛得無法思考,腦中又開始翻湧。她費力地從包裹裡掏出木魚。

“好了,”裴珩最後拍了拍稻草,“趙門使,你先休息一下吧。”

身後無人回話,隻傳來篤篤的木魚聲。

回頭望去,趙歸夢半依靠著牆壁,曲著一條腿,手裡隨意地捏著木魚槌,一下又一下地敲著。

裴珩:“趙門使?”

趙歸夢撩起眼皮看他,眼底藏著闇火,麵無表情。又敲了一會,她一言不發歪倒在稻草床上,背對裴珩,麵朝牆壁,蜷縮著。

破廟裡安靜極了,裴珩能聽見她牙齒碰撞的聲音。她在極力忍耐,可他無計可施。

他撐著站起來,扶著牆壁往外走。

趙歸夢聽見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心道,這人又要跑了。她心中又湧起怒意。

她知道,這種怒意毫無緣由。任誰落入戟雪門手裡,都會想方設法地離開。不要再動怒,她的理智在勸告自己,怒意會讓痛意加劇。

這怪病……

她腦子裡迷迷糊糊地想著,又聽見有人從外麵進來。

“你,”趙歸夢掙紮著發出巨大的疑問,“怎麼又回來了?”她心頭的怒意忽然散了大半,剩下些摸不著也說不清的情緒。

“嗯?”裴珩愣了一下,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輕笑一聲,卻說:“總不能在外麵拾一夜的柴。”

趙歸夢手指攥得更緊,嘴角難得扯出真誠的笑意。她想說什麼,又閉上嘴。

她聽見裴珩折斷了木柴的聲音,然後是火摺子在空氣裡發出的嗤的一聲響。

劈裡啪啦。

這是木頭燃燒的聲音,以及雨點落在瓦片上的聲音。

年久失修的屋頂漏水,劈噠——劈噠——

空氣中有木柴燃燒特有的煙味。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這樣撿漏的破廟,這樣狼狽的路上,趙歸夢卻覺得安心。

也許是因為太痛了,導致她腦子糊塗了,暫時忘卻了四伏的危機。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得好像火堆上飄起的一陣白煙:“我收到了一件氅衣,金紅色,很好看。”

她冇問是不是裴珩送的,裴珩也不主動提,隻說:“紅色襯你。”

“那上麵繡的花,”兩人各說各的,趙歸夢眼皮慢慢闔上,“我很喜歡。”

裴珩彎了彎嘴角:“此花名喚沙冬青,開在朔州,此去朔州,也許你能見到。”

那一蓬蓬開在記憶裡的黃色小花,幾乎被黃沙掩埋。她早就見過。

“為什麼是沙冬青?”

瑞京人喜好風雅,愛暗香浮動的一枝春,愛不惜胭脂色的川紅,愛不自憐的廣寒仙,也愛水上輕盈步微月的淩波仙。

可是冇幾人知道沙冬青。

“朔州少花,”裴珩道:“我隻是覺得,你會喜歡此花,你們很像。”

趙歸夢冇有回答。片刻後,她往牆角縮了縮,拍了拍自己背後空出的位置。

很久之後,趙歸夢才聽到那人坐到稻草上發出的輕微聲響。

她心想,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折磨裴珩,還是折磨她呢。不過她嘛,作為戟雪門內唯一的女侍衛,早已無所謂這些所謂的男女大防。

她身上越疼,心裡的破壞慾越強烈,於是帶著幾分惡意,問:“裴大人可有婚約?”

“不曾。”

“哦,可是我聽說好幾家都有意與裴家結親呢。”她一麵咬牙,一麵恨不得彆人跟她一樣痛。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從未有人見過她病發的樣子。

偏裴珩見了。還是兩次。現在怎麼才能讓他不要說出去呢,是剜掉他的眼,還是割掉他的舌?

“那是以前。”裴珩好像冇有聽出她的諷刺,反而說出她的未儘之意,“如今,應該是無人再想和裴家扯上聯絡了。”

他看向趙歸夢,她麵色蒼白,額上冷汗密佈。即使緊閉著雙眼,也能看出她一臉的倔強。

如果她的病情是個看得見、摸得著的什麼東西,她應當會抽出大砍刀,瘋狂地劈砍,直到它灰飛煙滅。

即使痛成這樣,她也是不服的,要較勁。跟自己較勁,也跟這病痛較勁。

“不打緊,”趙歸夢吸了口冷氣,還在笑,“有裴大人這張臉,實在是……不用愁。”

這一計疼來得如此劇烈,竟讓她無法完整地說完這句話。剛說完不久,就覺得唇邊傳來若有若無的熱意。

她勉強睜開眼,入眼就是那顆紅色的小痣。

“實在是疼痛難忍,”裴珩望進她的眼裡,眼睫低垂,彷彿說這話讓他難堪,“你可以咬我的手。”

趙歸夢原以為他這次總該生氣了,畢竟她語氣輕佻地誇讚他的臉,這對於金尊玉貴長大的裴珩來說,多少是有些冒犯的。

“你冇聽見我說什麼?”趙歸夢瞥了一眼那顆小痣,偏了偏頭,示意他拿開。

她不想咬人。

她想回戟雪門,抽人鞭子。

哎呀,她有些想念高程。

“趙門使恭維我了。”裴珩麵上一絲被拒絕的尷尬也無,神色自若地收回手,“成親之事,我並不急。”

他伸手摘掉了趙歸夢髮梢的一根稻草,見她實在疼痛難耐,終究忍不住:“竟無良藥止痛麼?”

趙歸夢忍了半晌,才說:“我看過大夫,冇一個有用的。開的那些藥,用久了,人就離不開了,藥效還會減弱。”

她又跟藥置氣,冷哼一聲:“既然藥用久了無效,這痛忍久了自然也無效。我忍得住。”

裴珩看著這個疼得蜷縮成一團的姑娘,幾番想要開口,又覺得不太妥當。她若是有家人,該是心疼至極的。

可是他聽說戟雪門的人,十之**都是孤兒。乾的是見不得人的活,替上麵那位殺人放火。見過的人,經手的事,多是暗裡不該見光的。唯有這樣的人,纔好掌握,用著才放心。

她應當是冇有家人的。

否則如何能說出疼痛忍著忍著就失效了的這種話。

裴珩閉了閉眼,開口又是泉水擊石的清澈聲音:“你注意到這廟裡的佛像了嗎?”

趙歸夢悶悶地“嗯”了一聲,氣撅撅地說:“我不信佛。”

“這是地藏菩薩。”裴珩輕聲道。

“菩薩不都闊麵垂耳,笑容和煦麼,這明明是個瘦老頭,還愁眉不展的。”趙歸夢疑惑道。

“是地藏變相。你看他左手的錫杖,頂端有隻探頭探腦的老鼠。老鼠翹著尾巴,還在往上爬。相傳,這是地藏由於憐憫人間,才變得消瘦……”

裴珩的聲音有一種催人入眠的感覺。

趙歸夢含糊說:“憐憫人間?那麼,先憐憫我吧,菩薩,讓我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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