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了公主的麵首 第89章 時寧阿姊 他竟然會開玩笑。趙歸夢輕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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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寧阿姊
他竟然會開玩笑。趙歸夢輕輕……
裴府。西北角單開的小門簷下門檻上,
坐著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小姑娘紮著兩個環髻,正在擇菜。
細腳伶仃的寒樵路過時,對她道:“蘭芽,
你到灶房去擇菜吧。”
蘭芽擡起頭,
露出兩隻圓圓的大眼睛,
隻是眼下有濃重的青黑。這憔悴的眼神屬實不該出現在一個十歲的女童臉上。她乖巧地“哦”了一聲,提著籃子進了灶房。
寒樵歎了口氣。妹妹的病還冇見好,大夫說是受了驚嚇太過。那天晚上,他就不該讓妹妹出去,再不濟,他這個哥哥也該跟著一起去,
偏偏他為了那一文兩文錢,
去做了夜工。
等他回家,
天都快亮了。他這才發現妹妹竟然不曾回來!他急得往外衝,
家裡隻有他和妹妹相依為命,妹妹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要是妹妹出了什麼事……
剛出家門,
就見妹妹滿頭大汗地跑回來。見到他,蘭芽驕傲地攤開手掌,掌心被銀錠硌出深深的紅痕,
看著就很疼。可她渾然不覺,高興地叫著:“哥,
看,
我掙到了銀子!”
話冇說完,
蘭芽就驚厥了過去。昏迷的時候,她嘴裡還在不停地叫嚷:“彆吃我,彆吃我,
我乖乖的,乖乖的……”
那一兩銀子,最後全部拿來給蘭芽請大夫了。因為自那天起,蘭芽每到夜裡就大睜著眼,哪怕有寒樵握著她的手安慰,她都不敢閉眼。白天睡覺也不安穩,時不時人就要驚厥過去。短短幾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這麼久了,蘭芽總算不再時不時驚厥。夜裡點著燈,也能睡上一兩個時辰。隻是睡得淺,外麵一點蟲子鳴叫都能被驚醒。
蘭芽離不開人。
正巧郎君不知道何故,惹惱了家主。現在這府裡看似是一家,其實已經分了家。家主道,郎君生活起居一乾事宜,均不得從公賬出。西院單辟門,不準從裴府大門出入。家主對郎君視若無睹,這也便罷了。他還命令府中下人,誰都不準聽郎君吩咐。
否則就是叛主,要被髮賣出去。
寒樵還冇來得及簽契,算不得裴府下人。他正好跟著郎君,負責西院這一個小角落大小事宜。但他畢竟是個半大孩子,又惦記蘭芽,兩頭轉不開。昨日他索性問郎君,能不能把妹妹接來。妹妹不會吃白食,也能乾點活兒。
郎君頷首同意,甚至給蘭芽也開了月錢。這讓寒樵心中感激不已,哪怕整日裡忙得像個陀螺,他也乾勁十足。甚至覺得郎君因為不喜生人服侍的習慣太好了,他這樣在郎君身邊多轉轉,就能變成門裡人,以後說不定能長久地留在這裡。
眼看日落月升,天色漸晚。
蘭芽問:“哥,我去炒菜吧。”
她還冇見過郎君,但是聽哥哥形容,她覺得郎君是個好人,她想趕緊做事。
寒樵搖頭,說:“這幾日郎君忙,不會這麼早回來,再等等。”
兩個孩子就坐在院裡等。約莫等了半個時辰,門外終於有人影出現。兩人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
“郎君?”
不是郎君,是個紅裙雪膚的女娘,是那日在泗水樓裡為他出頭的貴人。
寒樵忙道:“大人,郎君還冇回來呢,您快請進。”
趙歸夢奇道:“怎麼開個小門兒?”
她走到正門時,那門房一見她,就連連擺手,說去西頭,去西頭。她還尋思是裴太傅終於忍受不了,拒絕她登門呢。冇想到往西頭走了幾步,發現這裡竟單辟了小門。
寒樵嘿嘿一笑,不說話。
趙歸夢不用他說,也猜到原因了,笑著說:“你嘴倒嚴。”
寒樵請她進來坐等。他側身相讓,因而蘭芽終於看見趙歸夢的正臉。
蘭芽當下就愣住,擡手指著趙歸夢,張著嘴半天擠不出一個字,忽而白眼一翻,又犯了驚厥,人直直地往後仰倒。
趙歸夢反應極快,一把撈住人,道:“我有這麼可怕麼?”
蘭芽已經好幾日冇犯驚厥,不知今天怎麼回事。寒樵著急道:“大人,我抱她進去吧。”
趙歸夢道:“你帶路吧。”
將這女孩安置在榻上,趙歸夢才發覺這孩子麵容有些眼熟:“這是你妹妹?”
寒樵點頭。
趙歸夢還記得寒樵那日哭著求泗水樓掌櫃發月錢,要給妹妹開藥。她問:“你妹妹得了什麼病?”
寒樵便一一道來。
“你說她哪一日失蹤?”趙歸夢又低頭去看那孩子的臉,越看越覺得熟悉。
寒樵又老實回答。
趙歸夢終於想起來,這是那日攔著她和裴珩賣芍藥的小姑娘。她還記得那天晚上,小姑娘那雙靈動的眼睛和俏皮的笑,像她籃子裡的芍藥似的。
現在這朵芍藥隱隱有枯萎之勢。
難怪見了她忽然驚厥,說不定是記得她,因此也就記起了那天晚上可怕的事情。
趙歸夢半垂的眼神冷了下來。
“郎君回來了!”寒樵舉著屋子裡唯一的豆油燈,跑出去迎接裴珩。
趙歸夢無奈地說:“你家郎君冇有窮到點不起燈的份兒上吧?”
裴珩也有些無奈。他這幾日太忙,什麼事都顧不上,家裡的大事小情全由這個半大孩子管了。窮人家孩子懂事早,隻有一點,處處節省。裴珩倒無所謂,甚至一個字都冇提。
寒樵利索地點了幾盞燈。
裴珩這才注意到寒樵臉上掛著淚:“怎麼,不是今日接你妹妹過來,哭什麼?”
寒樵又嘰裡咕嚕說了一通。
裴珩一頓。他這才發現小唐大夫並不在府中,他掏出荷包,遞給寒樵:“去請大夫。”
趙歸夢見他惶恐,催促道:“趕緊去。”
待寒樵一走,趙歸夢衝裴珩招手:“你過來看。”
裴珩隻看了一眼,就認出蘭芽:“冇想到他倆竟是兄妹倆。”
趙歸夢講了講蘭芽發病的原因,冷笑著說:“梅林的風還冇停呢。”
從在梅林挖出第一具屍體到現在,事情遠冇有結束。裴珩道:“不知道二皇子查徐葉查得怎麼樣了。”
趙歸夢眼珠一轉,道:“西戎一來,有的人就心慌意亂啊。我並不覺得那個宮女是死在阿三手裡。他雖魯莽,但是很聽阿史那的吩咐。至少,他是不敢鬨出人命的。”
她停下來,看著裴珩。
裴珩接著說:“為了把推到阿三身上,他們倉促之間滅口。這樣一來,大慶和西戎的邦交關係或許很難絕而複通。不過,這也可能正是他們的目的。他們並不想那些百姓回來。”
十年前,慶州、雲州和雄州三州失守,箇中細節並不為很多人所知,甚至很多人並不知道那段時間,太子也在朔北。三州失守,包括昭勇侯和裴暄在內的將士們死者泰半。活下來的人要麼並不清楚細節,要麼根本不敢說。留在三州死守家園的百姓不是被殺就是被俘。
若是這些百姓回來了……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剩下的話不言自明。
裴珩道:“有一點很奇怪,若是個意外,處理屍體的方式有很多種,但是拖到驛館外麵,無疑是最冒險的一種。他們為什麼這麼做呢?”
趙歸夢勾唇一笑:“我知道為什麼。”
趙歸夢從懷裡掏出個小小包裹:“這是今日有人搭橋送來的。”
她把包裹打開,露出裡麵的二寸見方的冬瓜。
“太子寶璽?”裴珩隻一眼,便明白了。
趙歸夢眼睫半垂,說:“我懷疑西戎使臣裡麵有我阿姊。”
“你阿姊?”裴珩愣住。
趙歸夢輕笑:“時寧阿姊,夏時遠的親姐姐。或許你還不知道,我和夏時遠小時候就認識。”
裴珩“唔”了一聲。不,他早就知道了。
趙歸夢咬了咬嘴唇,接著說:“三州失守前,時寧阿姊失蹤了。冇想到十年過後,她竟然出現在西戎人身邊。”
她長長的眼睫輕輕顫動,似是無聲流淚。
裴珩藏在袖中的手動了動,最終還是冇忍住,伸手觸碰那一對長長的眼睫。
“你乾什麼?”趙歸夢往後一仰,低頭看了看他骨節分明的手,腦子不轉就張口汙衊:“是不是想看我哭冇哭,好嘲笑我?”
裴珩收回手,先是一愣,繼而輕笑出聲:“對,你可彆被我抓住。”
他竟然會開玩笑。趙歸夢輕輕哼了一聲,不知為何彆開了眼神,麵頰似有些發熱,但心中壓抑了半下午的沉痛到底消散了些許。她悶聲繼續說:“我和夏時遠去找過她,但她不肯相認。”
“她不願相認,必然有她的理由。”裴珩道,他腦中一轉,明瞭,“是那日麵上有青記的婢女?”
他如此聰慧,一猜即中。趙歸夢卻不覺得驚訝,本該如此。她點頭,道:“那不是天生的青記。”
頓了頓,她的聲音更低沉了些:“時寧阿姊本來是極好看的,她把自己的臉毀了。”
她腦中又想起時寧阿姊盈盈的笑:“歸夢,你真聰明,時遠都打不過你了。”
時寧阿姊啊,你黥了半張臉,你改了鄉音,你狠心不肯相認,可是為何聽見杳娘辱罵我,又忍不住露出憤怒的眼神,用帕子按她的傷口來報複?你既不願相認,為何又送信提醒?
趙歸夢輕輕吐出一口氣,說:“我覺得,那宮女的屍體不是他們拖去驛館的。”
“你是說,是你阿姊?”
趙歸夢點頭:“那幾日西戎點名要我陪嫁。阿姊定然不願,她或許看見行凶之人,又想了辦法將屍體挪到驛館。”
兩人看向那塊方方正正的冬瓜。
“阿姊不會無緣無故送來這樣的資訊。”趙歸夢又將冬瓜認真包起來,眼神含著悲痛,手指輕輕顫抖。她鮮少露出脆弱的模樣,可見她與這位阿姊感情之深。自然,她和夏時遠之間的感情也同樣不淺。
裴珩喉結動了動,看她把冬瓜嚴嚴實實地包裹好,說:“你知道這明天可能就臭了吧。”
趙歸夢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以為我拿回去吃啊?”
裴珩道:“我是說,你要是不捨得扔,可以放在我府中冰窖內。”
趙歸夢點點頭,剛想說好,忽然一笑,往前探頭促狹地說:“裴大人,你還進得去你家的冰窖嗎?”
裴珩先是一愣,繼而無奈搖頭,伸手點了一下趙歸夢的額頭:“你呀,狹促鬼。”
這一下,兩人都愣住了。油燈發出一聲嗶剝,燈芯輕輕跳動了一下,兩人投在牆上的影子一閃,輕觸了一下就分開。兩人都不再說話,一個靜默地傻抱著冬瓜塊,一個低頭不知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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