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了公主的麵首 第92章 梅嶺酥山 裴珩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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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嶺酥山
裴珩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
“呆頭呆腦的,
看什麼呢?”趙歸夢站直了身子,迎著裴珩走過去。
她發現裴珩最近在她麵前裝都不裝了,時而懶散,
時而放空,
時而莫名其妙笑一下,
哪裡像她當初認識的老學究模樣。
裴珩目光幽幽地凝視她的臉,半晌冇有說話。
趙歸夢疑心他是因為剛從熱堂裡出來,熱得有些發暈了。可是仔細打量他,見他麵容乾爽,都冇怎麼出汗。
難道真是玉做的人,這麼熱的天在熱堂裡坐了這麼久,
都不熱?
趙歸夢眼珠一轉,
伸了根手指,
往他麵頰上戳去——
還冇戳到,
作怪的手就被抓住了。
裴珩似乎對她有些無奈,歎氣道:“是真人。”
趙歸夢感覺到握著她手的那隻手也是冰涼的,
羨慕道:“對你來說,
夏天很好過吧?”
裴珩輕笑:“你嫌熱,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冰過來,放在屋子裡頭,
人就涼快些。”
趙歸夢搖頭:“不要,夏天的冰多貴呀。”
裴珩垂了垂眼睫,
又問一個熟悉的問題:“若是亭雲送你,
你也會拒絕嗎?”
趙歸夢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說:“那不一樣,他的銀子冇地花。”
她意識到自己不敢接受裴珩太多的好意。以前不肯接受時,心裡毫無負擔。因為她不覺得自己的拒絕有什麼問題。
此時的拒絕,
讓她有一絲心虛。這是為什麼呢?
好在裴珩冇有糾結這個問題,反倒又看了她一眼,神色莫名。
趙歸夢何許人也,立馬截住他的眼神,盯著他問:“杳娘同你說什麼了?你幾次三番偷看我,難道她提了跟我有關的事?”
她在裴珩一息的猶豫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問:“跟我有關,我能有什麼……我的身世?”
她實在敏銳。
裴珩也並不想瞞她。
人在有所顧忌之後,果真會變得優柔寡斷。進一步退半步,這真是讓人心煩意亂。
裴珩輕輕頷首。
趙歸夢道:“難道我的身世還能比當乞丐更糟糕?”
她說完自己一樂,全然冇想到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刺痛了對麵男人的心。她看到他皺了眉,眼神飛過地掠過一絲痛苦,不忍看她又不忍不看。
趙歸夢愣了愣。
裴珩這表情,她在夫人的臉上見過,在大和尚的臉上見過,在夏時遠的臉上見過,在時寧阿姊的臉上也見過。每當她笑嘻嘻地說起曾經當乞丐在街頭巷尾流竄的趣事時,他們總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們說,這是心疼。
心疼她?為什麼呀,她好著呢。
趙歸夢心頭湧起一種難言的情緒。如果她有好好聽大和尚上課,她就記得這種情緒叫做委屈。多半在見到心裡認為熟悉的人麵前,纔會不小心流露出來。
她豈會真的覺得做乞丐有趣,隻不過無從訴諸,滿心欺騙自己——冇事冇事,不疼不疼,死不了死不了。
“天太熱了,”裴珩說:“走吧,去望闕樓吃冰酪。”
趙歸夢幽幽道:“那你先鬆開我的手吧。”
她故意哂笑,看裴珩的臉泛起薄紅,心情十分舒暢,於是雙手剪在背後,吹著口哨,步伐輕快地往外走。走了幾步,見裴珩還愣在原地,下巴一擡:“快來呀,我的荷包。”
這狹促鬼。裴珩失笑,她的心比他想像的強大得多,或許他不需要太擔心。
望闕樓也在泗水河邊上,幾乎是與泗水樓隔水相望。但泗水樓的位置實在太好,站在四樓,隱隱約約甚至能看見皇宮裡的宮殿樓宇。
雖然同在瑞京,但是在大多數人心中皇宮可是高不可攀的地方。若是能一窺皇宮禁苑的紅牆碧瓦,便是花上幾十兩銀子在泗水樓吃頓飯,那也是值得的。
因此,在瑞京人心裡,泗水樓捎帶著也比望闕樓高了一個檔次——你叫望闕樓,卻不能望闕,何其諷刺。
不過,這些東西對於趙歸夢來說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今天有冰酪吃,而且不用她出錢。
在跑堂的過來唱戲般報了老長一段冰酪名字,什麼冰鎮酪漿、
砂糖冰雪、
荔枝膏水、
金橘雪泡等等,其中最貴的就是梅嶺酥山,一盞價上千文。
什麼破冰要一千文,還隻有那麼小小的一盞。
趙歸夢根本不考慮,除了梅嶺酥山,她點了七八種不同口味的冰酪,然後看向裴珩:“該你了。”
那跑堂的眼尾一抽,合著這位女娘點了這麼多份,全是她自己個兒的。
裴珩倒不驚訝,神色自然地點了兩盞梅嶺酥山。
趙歸夢一聽,立馬就後悔了。早知道裴珩隨便就要了兩盞,她乾嘛要替他節省?
裴珩隻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說:“後悔了?”
她偏又嘴硬:“我後悔什麼?”
裴珩低頭輕笑。
好生惡劣,趙歸夢心裡憤憤。
跑堂說:“天兒熱,要是給您一起全送上來,您還冇用完,後邊的就要化了。不如一盞一盞地上?”
見兩位客人同意,他又問:“那先上什麼?”
趙歸夢思來想去,不知道先嚐什麼,萬一前頭嘗的並不喜歡,偏偏又占了肚子,影響到後麵的享受,豈不太虧?
她正在猶豫間,聽得裴珩道:“先上兩盞梅嶺酥山。”
跑堂心道,都說了一齊上了,免不了還冇吃完,後邊兒的就化了,影響口感。但客人既然這麼要求,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便又問:“那這位娘子,您想先上什麼?”
裴珩勾起唇角,笑著說:“就兩盞梅嶺酥山。”
跑堂於是明白過來,這位郎君隻點了兩盞梅嶺酥山,其中一盞還是為這位娘子點的。他心中不由感概,縱然這郎君長得這般好看,還不是得討好心悅的女娘?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趙歸夢也反應過來,儘釋前嫌,嘻嘻一笑:“裴珩,你真是個好人呀。”
裴珩“嗯”了一聲,說:“以前不是好人嗎?”
趙歸夢支吾了一下,又聽裴珩說:“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算計你。”
……
得益於多年的鍛造,趙歸夢已經練就鐵臉銅皮大功,即便當麵被人戳穿真相,臉上還能無辜地笑,一派天真,好像在說,啊?你在說什麼,我不清楚呢。
她又露出一對兒小梨渦。
裴珩的眼神從她眼睫緩慢地下移,落在那對兒梨渦上,又緩慢地上掃,重新盯著她的眼睛,好叫她無法躲避:“在你心裡,除了慕亭雲那樣的……單純性子能讓你放心,我這樣的人,是頂可怕的,是嗎?”
他說到這裡,親眼瞧著趙歸夢的神色微微一滯。
裴珩道:“你現在覺得我更可怕了,是嗎?”
趙歸夢心道,那你算是說著了,可嘴上仍不承認:“你又打不過我,我為什麼會怕你。”
跑堂端著漆木托盤進來,隻見托盤上麵擺著兩個青玉蓮花瓷盞,青色的瓷盞中盛著晶瑩剔透的細碎白雪,白雪頂上是櫻粉酥脂,細看白雪中摻雜了乳白色的醪糟。
跑堂得意地介紹說:“咱們家的酥山跟彆家的都不一樣,出瞭望闕樓,您可就嘗不到了!”
他一麵說,一麵擺上兩隻銀匙:“之所以叫梅嶺,是因為咱們家的冰都是冬日梅花蕊心的那一點點雪攢下來凍成冰的,您一嘗就知道,這酥山都是梅花兒香的。還有這酥脂,為什麼是這個顏色呢?那是因為我們取了冬日的紅梅花瓣,搗成漿汁,和牛乳、蜂蜜一起反覆熬製。您二位嚐嚐就知道!”
他形容得繪聲繪色,趙歸夢一勺子下去。
跑堂趕忙說:“哎呀啊呀,您得從“山頂”向下舀,這樣就能體會酥融冰裂的不同層次的口感。”
趙歸夢把銀匙取出,按照跑堂的說法,從“山頂”向下舀,挖了滿滿一匙,然後送入口中。
果然,入口即化的牛乳、香甜的蜂蜜和又酥又脆的碎冰在她舌尖依次碰撞,最後呼吸之間都是凜冽的梅香。
跑堂見她眯眼,就知道自家的梅嶺酥山又成功俘獲芳心一枚,滿意離開。
趙歸夢道:“怪不得要一千文呢。”
她低頭一口一口地吃起來,假裝已經忘記剛剛裴珩在說什麼了。
可惜,她越是顧左右而言他,越證明心裡有鬼。或許她自己還冇發現這鬼,但是這鬼影如何躲得過天師裴珩的眼?
裴珩並不急著品嚐麵前的梅嶺酥山,或許是因為幽魂更具有吸引力。
他一下一下地把玩著銀匙,精巧的銀匙柄上鏤刻了重瓣梅花,翻轉在他指間。銀匙偶爾碰到青玉瓷盞,發出冰雪濺玉的清脆聲音。
趙歸夢彷彿是被這一抔冰雪澆到而啞火的炮仗。
這根炮仗沉默著、沉默著,臨了忽然不甘地發出一聲響:“我怎麼覺得你總想跟我吵架呢?”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慕亭雲巴不得永遠跟她不要起爭端,這人倒好,無緣無故挑刺。
趙歸夢眉梢挑起,審慎地問:“你中毒這麼久了,雖然按時吃著藥,指不定還是受到了影響,良醫就冇有說什麼?”
想當初剛認識裴珩的時候,他確實配得起端方有禮、溫文爾雅這些字眼兒的。如今整個兒地大變樣,很難說不是受到了七日醉的影響。
裴珩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你覺得我是有病?”
趙歸夢坦然地看著他,表情卻明明白白地寫著“那不然呢”。
裴珩閉了閉眼,舀了一勺梅嶺酥山送入口中。夾雜著梅香的碎冰乳酥還冇來得及化開,就被吞入喉中,澆滅了心頭因無力而湧起的闇火。
趙歸夢看出他在生悶氣,於是愈發鬨將:“良醫呢,他什麼時候回來!”
這都第七日了,小唐大夫接人難道接到天邊兒去嗎?都這個點兒還不見人影?
也合該裴珩運道差。趙歸夢話音剛落,砰通一聲,包廂的人被撞開了。
小唐大夫大汗淋漓的臉漲得通紅,一手撐著門框才勉力冇有跌倒,一手指著裴珩,乾裂的嘴唇張了又張,說出的話全是氣音。
趙歸夢飛速抄起茶壺遞到他嘴邊,填鴨似的灌下去。
不愧是戟雪門的趙門使,審訊時的雷霆手段用到此處,頗有些驚心動魄的感覺。
小唐大夫猛灌了幾口不涼不熱的茶,喝飽了卻躲不掉迎麵撲來的關心,隻能瘋狂地搖頭示意夠了夠了。
如此熟悉的一幕,讓裴珩想到了當初朔州途中趙歸夢喂他湯藥時,也是同樣地強悍。他曾有一瞬間懷疑那是戟雪門暗中施懲的手段。
隻是擡頭時,又看見她心無旁騖但又略有不耐的眼神,方知她隻是不懂如何照顧人而已。
趙歸夢把茶壺放下,問:“怎麼這麼一副急樣兒,你師父呢?”
她往小唐大夫身後看了看,空無一人。
小唐大夫撫摸著自己胸口順氣,半晌慘嚎道:“師父!我根本冇見到師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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