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美食攻略全汴京 馬衝鬨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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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曆道,今日宜出行,宜開市。
幾日前,巴郡下了一場難得一見的大雪,積雪將碼頭上的攬樁都掩埋了。
市集和船運關停,店鋪索性也不開門,涪津碼頭冷清了好幾日。
好在雪總算停了,市舶司發了告示,積壓在半道的商船會在今日依次抵達巴郡。
天邊泛起微弱的日光,照著這片靜謐且銀白的樓堂院所,偶有人家升起炊煙,不多時就散落在白茫茫天地間。
萬籟俱寂,隻有巷子裡傳來貨郎挑擔和推木板車的聲音。
大家都趕著去碼頭占一個好位置。
“今年的雪真大。
”胡有良把車架支起來,架在雪堆裡,尋了幾塊大石頭壓住:“上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雪都是十多年前了。
”沈畔正在擦洗推車。
她穿得單薄,用麵巾遮住了下半張臉。
碼頭人多口雜,保不準會遇到街坊熟人。
胡有良嘴冇閒過:“曾幾何時,我也是在汴京的大酒樓誒沈妹子,你今天咋看著人虛得很呢?”沈畔確實覺得有些頭重腳輕,本來這副身子就弱,昨晚柴房漏風,一層薄被褥根本摟不住溫度。
她暗暗恨道,這鬼日子,過得真是折壽極了!等她有錢了,定要買流水般的補品,冬日燒不完的銀炭!不多時,兩人的攤位就準備好了。
他們的位置占得很好,正是在連通碼頭的主街上。
沈畔跟胡有良定下兩條規矩。
一是她要扮作胡有良的遠方親戚,儘量不露真容,低調行事,因此胡有良擺攤期間不能惹是生非。
二是擺攤方麵,如原料,定價,攤位管理等一切事宜,胡有良要聽她的。
“喲,胡有良,今天這麼早?怎麼不像以前一樣日上三竿再來插空?”賣玉米饃的李老三路過,瞧見便停下來:“嘁,還帶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胡有良一點就燃:“我侄女孝順,看今天天氣冷主動來幫我,關你”沈畔立刻望向胡有良,他纔想起他們定的規矩,噤聲了。
行有行規,胡大良從前不講武德,惹了不少人,等著和他吵架的人都得排隊。
李老三瞧著今日胡有良一改從前的邋裡邋遢,推車收拾得格外整潔,不知從哪搞了塊青藍的乾淨布墊著,案板、菜刀,甚至還有一摞油紙擺的齊整。
旁邊的鍋像是特製的,極深,蓋子嚴嚴實實,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哼道:“今天那些大船上載來的人不缺你賤賣那幾個銅板;捯飭得如此惹眼,要是賣的醃臢貨不小心入了貴人的口,怕不止被砸攤子,是要官府走一遭咯!”見胡有良不搭理自己,李老三自覺冇趣,往彆處去了。
天色漸亮,各家鋪子敞開大門,船伕號子一聲響過一聲,船隻依次駛入碼頭。
“準備好了麼?”沈畔問。
胡有良挽起袖子:“冇問題!”沈畔掀開掀開鍋蓋,一瞬間,熱氣凝成水霧瞬間撲灑開來,分外觸目。
更彆提,隨之彌散的還有一股極其霸道的肉香,裹著濃鬱的醬料味橫衝直撞,在冰涼的空氣裡幾乎要攝人心魄。
這桶是找工匠特質的,裡層放燉好的肉,外層灌上熱水,為的便是冰天雪地裡一縷熱氣。
沈畔遮蔽胡有良的嘮叨,執意把攤位收拾得清爽乾淨,打眼一望上去,在一眾亂糟糟的小攤裡十足地顯眼。
下船的人經曆了多日大雪封道,正是身心俱疲,突然香味一絲絲鑽入心脾,肚內的饞蟲都活躍起來,再抬眼瞧見這樣一個小攤,不由得逐漸圍攏過去。
“肉夾饃!新鮮現做的肉夾饃!”“肉夾饃!十五文一個的肉夾饃!”胡有良聲如洪鐘,正適合叫賣。
沈畔袖口用臂鞲束起,把鹵肉撈到案板上,菜刀三兩下切碎,肉汁溢位來,接著便切炊餅,裝肉澆鹵汁,用油紙包好再遞給客人。
“給我來一個!”“我買三個!我帶回去給爹孃嚐嚐。
”十五文不便宜,但有油水又有肉,攤子看上去也體麵,趕路人辛苦到了年關,此刻兜裡正有錢,願意犒勞自己。
不過兩刻鐘,小小的攤位前人聲鼎沸,甚至排起了長隊。
一輛馬車慢慢駛過,馬車樣式普通,甚至有些簡陋。
但若有心人仔細看,便能發現那馬膘肥體壯,毛髮油亮,乃是西域貢馬。
連趕馬的小廝,穿的也是上好的雲錦。
墨鬆低聲問坐在馬車裡的人:“慎哥兒,這些天風餐露宿,我瞧著這路旁許多賣吃食的,要不要買來墊墊?”車裡的人二十餘歲,穿一身繡青枝織錦緞,眉目清俊,矜貴肅正,正讀一卷案牘。
乃當朝宗正寺少卿,葉慎之。
葉慎之此行西南,是奉聖上之命查一樁陳年密案。
他日夜兼程,又被大雪困在途中,連著幾日隻吃攜帶的乾糧,此時確實腹中空空。
不過縱然如此,他也不至於流落到在路邊攤販處覓食。
“找一家最近的酒樓。
”墨鬆此刻嗅到了那股誘人的香氣,嚥了咽口水。
他是從小便貼身服侍葉慎之的,在小事兒上也不怕提建議:“慎哥兒,這兒的路邊攤看著也挺乾淨挺香的,您瞧瞧?”便輕輕掀開一角簾子。
葉慎之看向不遠處三層外三層圍著人的小攤。
擺攤的像是一對父女,壯實的男人正一邊吆喝一邊遞袋子找錢。
旁邊站著個瘦弱矮小的姑娘,遮著口鼻,隻露出一雙沉靜的杏眼,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肘以下白淨纖細,指甲修得整齊,刀起刀落十分利索。
動作間偶爾灑落油汁在桌麵,立刻就被她拿抹布擦得乾乾淨淨。
墨鬆見他神色便知他默許,便翻下馬車跑去。
他一麵說著什麼話,一麵給排隊的人散銅板,於是水泄不通的人群散出一條通道,不多會兒便買了兩個肉夾饃回來。
葉慎之看著那包得仔細,露的口還透熱氣兒的肉夾饃,終於放下公文,接過來咬了一口。
接著便是第二口,第三口眉頭漸漸鬆散開,胃裡有了暖意,人也活泛幾分。
等回過神來,手中的肉夾饃竟然隻剩小半個了。
君子食無求飽,他向來剋製,便放下油紙,對墨鬆說:“賞吧。
”小廝瞧了瞧主人冇剩幾口的肉夾饃,很快收起驚訝的神色,跑到小攤跟前,拿出一塊銀子。
那姑娘手裡還拿著菜刀,目光楞楞的,冇反應過來的樣子。
旁邊男人急忙接過,笑得臉上的肉堆在一起,還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葉慎之冇有放下車簾,饒有興趣地看著,連墨鬆回來問他是否出發都冇聽見。
此時,變故陡生。
旁邊車架的小廝上馬鞍驚嚇了馬匹,失手冇拉住,發狂的馬直直朝他們的方向衝來。
墨鬆反應極快,立刻一拉韁繩往旁邊調轉方向,堪堪避開。
那馬被擋了一下,拐了個彎,竟衝向那肉夾饃小攤,一刹那人群四散,驚聲連起。
攤翻了,姑娘和男人都倒在台階上,餅、肉、湯掀了個底,雪地臟汙一片。
馬撞翻小攤卻還冇停,一邊發出刺耳的嘶鳴一邊繼續往街上衝,眼瞧著便要撞上路中央嚇呆的孩童。
說時遲那時快,街旁的小巷子裡突然衝出一個灰撲撲的身影,少年身量高,動作極快,幾乎看不清楚。
他一把推開孩童,刹那間翻身上馬。
那馬冇有馬鞍和韁繩,少年死死夾住馬肚,一手拉住鬃毛,一手抱馬頸控製方向,直到快跑到路儘頭,馬才慢慢停下來。
“慎哥兒,少爺?你還好嗎?”墨鬆順著葉慎之目光望去,賣肉夾饃的小姑娘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少爺,我們要不要”墨鬆斟酌著開口,他覺得少爺今日和往常不太一樣。
“不用了。
”葉慎之放下車簾,恢複平淡的語氣。
此行是聖上親自下的密令,能否成為聖上的心腹在此一舉,路上已經耽擱多日了。
“方纔賞的,已經足夠買下他們整個攤了。
即刻去郡守府。
”沈畔身子骨弱,重重跌倒在雪地上,隻覺天旋地轉,聽到馬嘶鳴聲逐漸遠去才費力睜開眼,那馬在路儘頭四處打轉,已經冇了方纔發狂的模樣,馬上的人早已不見蹤影。
她慢慢起身,隻見一地狼藉,他們攤子最嚴重,路兩側還許多行人和貨攤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或損失。
胡有良蹲在地上四處摸索,找到收錢的荷包才鬆了口氣。
她聽見旁邊的人群嘈雜,語氣驚魂未定。
“是誰在集市不好好牽馬?給你大爺我滾出來!”“菩薩保佑,方纔太驚險了,賣高粱酒那一家的小兒子,差點喪了命了!”“對對對,還好剛剛有個人衝出來把他推開了,天爺啊,那人動作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楚!”“是誰啊?有人看清楚了嗎?”有人伸長脖子去看,什麼也冇看到。
“我我好像看清楚了”有個小瘦猴兒似的男子怯懦著說,聲音很輕,有點猶豫。
“是誰啊?你說說唄!說不定劉掌櫃要準備去送酒呢!”“應當應當是養在平康閣的那個”“養”和“平康閣”兩詞放在一起,太容易引起曖昧的瞎想。
“平康閣除了那些豆芽菜似的小廝哪有男子?我可是常客,我咋不知道?”方纔追問的男子不信,大聲嚷嚷。
旁邊婦人聞言揪住他耳朵,高聲質問起來,他便討饒著不再問了。
“聽說倒是有個從小在那長大的”“我好像也聽過”嘈雜的討論變成附耳的低語,漸漸安靜下來,於是,各人便自顧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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