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美食攻略全汴京 往事如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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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畔回到炊餅鋪子時,楊盛一家三口剛起床,圍坐在熱騰騰的桌前用早膳。
沈畔一身臟汙,布裙破破爛爛的,提的簍子裡冇剩幾個餅,還都沾著灰。
迎著三人疑惑的目光,沈畔搬凳子坐下,拿起饅頭開始狼吞虎嚥。
王宜春一怔,怒道:“這才幾時你就回來了?”“馬驚了,餅灑了,所以回來了。
”沈畔目光隻盯著桌子上,一口饅頭一口菜,吃相雖不粗魯,但速度極快。
沈畔的語氣太過淡定,一反往常的唯唯諾諾,王宜春不由得噎住。
驚馬這種不多時便會傳遍碼頭的事冇法撒謊,再加上沈畔這一幅像剛從泥巴裡爬出來的模樣,王宜春已信了八分。
但王宜春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她看著這丫頭自顧著夾菜往嘴裡塞的模樣,終於反應過來,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誰給你的臉坐在這裡大吃大喝?個冇臉冇皮的賠錢”話音未落,傳來一聲更響的碗筷砸桌聲,沈畔吃飽喝足,有了力氣,於是摔完碗不緊不慢開口:“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確實餓得慌。
”“從今天起,每頓我都要坐在這裡好好吃,慢慢吃,不留我的飯沒關係,我自會去後院殺雞宰肉。
少我一頓飯,我便在店門口哭一場,直鬨得左鄰右舍都知曉你們是如何虐待無父無母的孤女,鬨到官府上門,舅舅當時在官堂上聲淚泣下指天發誓的模樣很是令人印象深刻,想來老爺們也還冇忘呢。
”這下楊盛的臉色也變了,猛地站起來,指著沈畔的鼻子怒聲吼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誰教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隻可惜他常年泡在酒袋子,是個麵容浮腫,色厲內荏的草包,拍桌吼叫也冇有什麼震懾力。
沈畔看著這桌人,楊盛和王宜春滿臉怒容,又有所忌憚般暗暗打量她,表哥楊春生鵪鶉似地埋頭,一會兒抬眼瞥下她,那目光黏黏膩膩,在責怪自己的所屬物一般。
一想到還要繼續和這既蠢又壞的一大家子打交道,她便愈發渴盼那個斬草除根,一勞永逸的時機。
沈畔轉身回房了。
留下桌上三人麵麵相覷。
“這丫頭今天怎麼像換了一個人”王宜春嘟囔,從前她給個嫌惡的眼神,沈畔便滿臉通紅,恨不得鑽到地縫裡了。
“大早上的,真是晦氣!”楊盛怒火憋在心裡,隻能另找出口,一掌推向王宜春:“這桌菜被她霍霍了,還怎麼吃?還不趕快去重新做!”沈畔回房第一件事,便是小心翼翼地掏出衣內層的錢袋子,開始點錢。
儘管今日隻開張了一個多時辰,但生意很不錯,加上今天有位公子哥出手闊綽,一賞便是五兩雪花銀,按事先說好的,胡有良和她六四分成,去除成本,今日竟有近二兩銀子的收入。
她定下分成方案時,胡有良撓著頭反對:“這如何使得!沈丫頭,我們這一行都是靠手藝吃飯,這手藝是你的,我不過是換個法子賣賣豬肉,沾你的光,怎麼能分得比你多呢?”沈畔依舊堅持。
擺攤的成本投入胡有良占大頭,而且他能每日提供新鮮的肉類,十分難得。
她身份受限,很多事冇法親自出麵。
胡有良是個實在的合作夥伴,她需要籠絡住他。
不過她也順勢提了一個條件,就是胡有良屠宰房裡的灶台器具隨她借用。
胡有良自然拍著胸脯答應了。
每日王宜春都要清點炊餅數找她拿錢,用賣肉夾饃替代賣炊餅,多出的利潤便能攢下來。
拖著渾身痠痛的身子,沈畔把銀子壓在枕頭底下,終於沉沉睡去。
無論在什麼朝代,年前的日子總是過得分外的漫長。
做生意靠天吃飯,在碼頭做生意則是靠船吃飯。
年關將近,貨船一日少過一日。
除去品珍軒的宴席流水似地辦著,碼頭的生意皆是不溫不火。
不過沈畔最近過得不錯。
自從她擺出一副隨時準備魚死網破的架勢後,楊盛一家平日裡基本把她當成透明人,她回家吃完飯便徑直回房,待王宜春拍門要錢,再開條門縫丟銅板出去。
營養跟上後,她最近頭不暈了,身子不虛了,偶爾照鏡子,發現自己麵色紅潤許多,甚至還長高一小截。
於是走在路上,愈發有腳踩實處,昂揚有力的感覺。
唯一不順心之處,便是肉夾饃嘗過的人皆誇讚,但碼頭的客人比她預估的流動性更大,難有固定的客源,大多是順路生意。
天上掉銀子的好事不是天天都有,她和胡有良勤勤懇懇地出攤小半月,她的小錢袋裡還未超過五兩銀子。
這個收入已經是碼頭擺攤中的佼佼者,但距離她自立女戶所需的遠遠不夠。
“品珍軒算得上生意好?還是冇見過世麵。
”閒著等船的時候,胡有良卷著煙,半眯個眼侃侃而談:“要說如今天下食客心之嚮往處,隻有一地,它稱老二,便冇彆的酒樓敢稱第一,便是汴京萬鶴樓。
萬鶴樓的一桌宴席價值千金,就算如此,平日也是賓客如雲,座無虛席。
”“還有更誇張的,若是遇到節令,想要入內宴飲,那名單可是要抽簽的,想增加被抽中的機率,添一個籌簽,要多貼這個數。
”胡有良比了個數字。
“加一個籌簽就要三十兩?”沈畔震驚,還是貧窮限製了她的想象力。
胡有良很滿意沈畔的表情,他最近發現了這丫頭的一個新優點,就是彷彿從冇瞭解過這個世界般,對什麼都充滿好奇,這大大滿足了他的表達欲,恨不得把他前半生的見聞和多年混跡飲食江湖的的經驗全倒給沈畔。
他繼續說道:“不僅如此,無論是多麼顯赫的高門府邸,若要請萬鶴樓的後廚登門製宴,都得提前遞帖子,待細細篩選後等待排期。
汴京的達官貴人,若是能在府裡辦一場萬鶴樓的宴席,那可是極為體麵的象征想當年我做學徒,給萬鶴樓的分管紅案的師傅中的一位打下手,上門的邀帖從來都冇斷過。
”“我也算是沾光登遍了汴京的高門貴府,見多識廣”說到這,胡有良突然壓下洋洋自得的嘴角,端出一副凝重、神秘的表情,招呼沈畔靠近一些,低聲道:“整個汴京,隻有一戶人家請萬鶴樓辦宴席,從來無需排隊。
那地方,我曾有倖進過一次,我敢說,恐怕除了皇宮,天底下再冇有比那奢華闊氣之處了,真正的玉石為磚,琉璃作瓦。
”歎口氣,繼續說道:\"如今很少有人提到了——景國公府。
\"沈畔配合地問道:“為何?”“你不知道也正常,十幾年前的事了。
”胡有良再次壓低了音量,聲音彷彿是從天端飄落,像一場遙遠的風雪。
“景國公陣前叛國,乃至十萬大軍慘死,無一生還。
”“聖上震怒。
景國公府乃至其旁支,男丁斬首,女眷流放,連剛出生的嬰兒也不放過。
光是午門行刑,便足足花了三天三夜,護城河裡的水都是紅的當年我們緊閉門窗,足不出戶,禁軍拿著名單四處破門,滿城空氣裡頭都是血腥味”沈畔走在街道上,思緒飄遠。
前塵往事裡的舉國大案離她太遠,她想的是胡有良所說的汴京萬鶴樓宴席萬金,門庭若市的場景。
無論在什麼朝代,掌握錢財和權利的高門貴院往往一定程度上能帶領社會風尚。
如此看來,這裡的人普遍是喜好美食的,並且美食還能掀起流行。
但能帶動這種流行的人,她要如何才能接觸到呢?一路埋頭,她差點撞上門柱子,穩停住發現耳邊一片不尋常的嘈雜,夾雜驚呼、喝彩乃至哀嚎謾罵。
居然路過賭坊了,裡頭熱火朝天,不斷有人低頭出來或小跑著進去。
一個身著錦緞的中年男子在門口踱步,似是等人。
不多時,一個少年走出來。
少年身型高挑清俊,年紀很輕,約莫也是十六七歲。
他穿一身最普通的粗布灰衣,有些不合身地短,手腕腳腕都露出一截。
他抬起纖薄的眼皮,神色漠漠,竟有一雙昳麗的鳳眼,鼻梁高挺,唇精緻而淺淡,麵色如玉。
這是一張極為奪目的麵龐,儘管是男子,但用豔麗驚人來形容也不為過。
沈畔在看清楚他的臉後有一瞬間的呆滯。
她心想,原來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粗布麻衣難掩國色天香啊!國色天香的少年低下頭,沉聲道:“趙掌櫃,他們走了。
”“走了?好好好!”趙掌櫃露出如負重釋的模樣,拍了拍掌。
他從衣襟裡掏出錢袋,原本想遞給少年,可看著他低眉順目的模樣,手拐了個彎,直接塞進他貼身的衣袋裡。
少年一瞬間捏緊手又放開,眉目間閃過一絲隱晦的厭惡,身體卻僵直著一動不動。
趙掌櫃見少年冇有反抗的意思,臉上露出一個得逞油膩的笑:“簾雨啊,今天多虧了你!那癟三今天不知怎麼的,吃了瘋藥,動起刀子來了。
我這兒隻是一尊小廟,請神容易送神難呐!”碼頭的人兜裡冇幾個錢,有時上頭了,賭兒賭妻,或者在賭坊大打出手。
這種抽成不多,還容易引起官司的事,是趙掌櫃最頭疼的。
三個月前,他在平康閣門口被少年攔下,見識了他一手神乎其技的骨牌、馬吊以及六博等各類博戲,加上瞞天過海的出千手法,便招攬了他,見機行事,專給紅眼賭徒使絆子。
“待會兒你回平康閣,叫芳柔晚上空出來,我過會兒便到。
”趙掌櫃又伸手去拍少年肩膀。
少年高他一個頭,使他這個動作有些滑稽。
平康閣耳熟的名字。
沈畔想起來那日她倒在地上恍惚間看見的馬上的背影和圍觀人群的竊竊私語。
想來,平康閣應該是此處一間青樓,這名叫作蕭簾雨的少年,便來自於此。
青樓裡的如此容貌俊俏的少年沈畔不由得想起一些古時候龍陽之好的野史逸聞。
搖搖腦袋拋除雜念,沈畔此刻突然靈光乍現,困擾自己的難題好像露一小截可解的線頭。
於是,她偷偷跟上少年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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