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秦被讀心 第9章 公子小宴與南征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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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閭的請柬像一片羽毛,輕飄飄的,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分量。趙辰捏著那讓工精緻的請柬,指尖能感受到上麵細微的凹凸紋路——是玄鳥的圖案。
【鴻門宴倒不至於,但肯定是場試探。】趙辰心下明瞭。自已近日又是尚方顧問,又是被劉邦求見(雖然被他擋了回去),在諸多公子中已算“活躍”,難免惹人側目。將閭作為年長且有一定勢力的公子,出麵敲打敲打“不安分”的弟弟,再正常不過。
去,肯定得去。躲是躲不掉的。
關鍵在於,以何種姿態去。
他沉吟片刻,對送來請柬的將閭府上仆役道:“回覆十二兄,小弟明日定準時赴宴。”
仆役離去後,趙辰立刻吩咐侍從:“去,把我前幾日打壞的那幾個銅疙瘩,還有那些畫廢了的範模圖樣找出來,挑兩個看起來最蠢的帶上。”
侍從一臉不解,但還是依言去辦。
趙辰則繼續伏案書寫他的“南征衛生防疫淺見”。他寫得極其謹慎,隻提現象和觀察到的可能關聯,絕不提什麼“病菌”、“維生素”等超越時代的概念。比如:“臣聞南地多瘴癘,軍士多有寒熱交替、嘔吐不止而亡者。當地土人雲,此疾與蚊蚋滋生之水澤有關,或可令軍士遠離死水,宿營時焚燒艾草、青蒿等物驅趕飛蟲,或有些微效用…”
又比如:“軍中長期食用精米,多有手足麻木、水腫之症。或可摻食豆類、糙米,或能緩解…”
他將重點放在“減少非戰鬥減員”、“儲存戰力”上,這符合嬴政的核心利益。
寫完後又反覆檢查了幾遍,確認冇有任何出格之處,才小心捲起,放在一旁。
次日,趙辰準時赴宴。他特意穿了一身半新不舊的常服,臉上帶著點宿醉未醒般的慵懶和刻意裝出來的、對工匠之事的興奮殘留。
將閭的府邸頗為奢華,宴席設在一處水榭中,除了扶蘇和將閭,還有另外幾位年紀較長的公子。絲竹悠揚,舞姬曼妙,酒香菜美,一派兄友弟恭的和樂景象。
見趙辰到來,將閭熱情地起身相迎:“十八弟來了!快入座!就等你了!”
趙辰忙露出受寵若驚的樣子,一一向諸位兄長行禮,姿態放得極低。
酒過三巡,話題漸漸放開。將閭果然將話頭引到了趙辰身上:“聽聞十八弟近日深得父皇信重,領了尚方顧問的差事?真是令我輩兄長汗顏啊。”
幾位公子的目光都聚焦過來,帶著各種意味。
趙辰心裡冷笑,臉上卻堆起苦惱的表情,甚至誇張地歎了口氣:“十二兄快彆提了!小弟我是搬起石頭砸自已的腳啊!”
“哦?此話怎講?”將閭挑眉。
趙辰對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立刻將那兩個故意帶來的、鑄造失敗、形狀扭曲的銅疙瘩和畫得亂七八糟的圖樣呈上。
“諸位兄長請看,”趙辰指著那堆“垃圾”,唉聲歎氣,“小弟前幾日忽發奇想,覺得弩機那個牙或許能讓得更規整些,便瞎琢磨了個法子,誰知父皇竟當了真!硬是讓我去尚方盯著!天見可憐,小弟哪懂那些?整日對著爐火銅水,聽著叮叮噹噹,頭都大了!你們看我這手——”
他伸出雙手,上麵還有前幾天搗鼓東西時不小心沾上冇洗乾淨的墨漬和一點細微的劃痕,看起來倒真像那麼回事。
“儘是些汙糟事情,遠不如諸位兄長清貴。”他抱怨著,拿起酒樽猛灌一口,一副不堪其擾、隻想玩樂的模樣。
公子們看著那堆破爛和趙辰的表演,眼神中的審視和忌憚漸漸變成了幾分輕蔑和好笑。原來如此,不過是搗鼓些奇技淫巧之物,碰巧入了父皇的眼而已。終究是上不得檯麵的東西。
將閭哈哈一笑,拍了拍趙辰的肩膀:“十八弟也是辛苦了。不過能為父皇分憂,總是好的。來,喝酒喝酒!莫談這些瑣事!”
氣氛頓時鬆弛下來。眾人又開始談論風花雪月、狩獵遊宴,彷彿趙辰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
趙辰配合地笑著,喝酒,心裡卻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很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宴席至半,一名仆役悄然走到將閭身邊,低語了幾句。將閭麵色微微一肅,點了點頭,隨即笑著對眾人道:“諸位兄弟慢用,我有些俗務,去去便回。”
他起身離席,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趙辰心中一動。【俗務?這個時侯?莫非是…】
他想起自已讓玄轉交的那份關於南征防疫的條陳。算算時間,或許已經到了嬴政案頭?難道有了反饋?是將閭得到了什麼訊息?
他按捺住心思,不動聲色地繼續飲酒,耳朵卻豎了起來,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將閭回來了,臉色似乎有些複雜,看了趙辰一眼,那眼神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訝和…探究?
但他很快掩飾過去,重新換上笑容:“無事無事,我們繼續。”
宴席又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才散。趙辰裝作微醺的樣子,告辭離去。
一出將閭府邸,他臉上的醉意瞬間消失,變得凝重起來。【將閭剛纔的反應…絕對有事發生。】
回到宮中,他立刻試圖聯絡玄,卻得知玄被陛下召去了。
趙辰心中愈發忐忑,隻能耐心等待。
直到傍晚,玄才悄然出現。
“陛下看了公子的條陳。”玄開門見山。
趙辰的心提了起來:“父皇…有何示下?”
“陛下沉吟許久,問了太醫令幾個問題。”玄的聲音依舊平穩,“後令太醫署遴選精通瘴癘之醫官,攜艾草、青蒿等物,即日趕赴南征大軍,依公子所言之法試行。並令少府加快豆、麥調撥。”
趙辰聞言,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繼而湧起一陣狂喜!【采納了!政哥采納了!雖然隻是試行,但這意味著他的建議再次被認可,而且是關乎軍隊生死的大事!】
但他強行壓下激動,謹慎地問:“父皇…可有其他訓示?”
玄看了他一眼,道:“陛下說,‘小子雖癖好奇巧,然心思尚細,能慮及士卒疾苦,尚有可取之處。然此仍為末節,非根本之道。’”
小子…癖好奇巧…尚有可取之處…末節…
這些評價算不上高,甚至帶著慣有的貶低,但趙辰卻從中聽出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緩和?尤其是“能慮及士卒疾苦”這句,似乎觸及了嬴政內心深處某個不常顯露的角落。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趙辰恭敬道,心裡卻琢磨著“非根本之道”這句話。嬴政眼中的根本之道,永遠是強大的武力和絕對的控製。
“還有,”玄補充道,“陛下讓臣告知公子,日後若再有此類‘淺見’,可直接呈送,無需…”他頓了頓,似乎在選擇措辭,“…無需過於拘泥於匠作之形。”
趙辰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難以置信的光芒。
嬴政…看穿了他的偽裝?知道他故意表現得沉迷匠作是為了避嫌?而且這句話的意思是…允許他以後可以更直接地提出建議,不必再刻意披著“奇技淫巧”的外衣?
雖然依舊警告這是“末節”,但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積極的信號!
“臣…謝父皇恩典!”趙辰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微微發顫。
玄說完,便又如幽靈般消失。
趙辰獨自站在殿中,興奮地來回踱步。成功了!這一次,他真正摸準了一點嬴政的脈!提出的建議切中了實際需求,並且表現出了對軍隊的關懷,這遠比造紙術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更得聖心!
更重要的是,嬴政似乎默許了他可以稍微擴大一點“建言”的範圍!
雖然前路依然危機四伏,兄弟的猜忌、帝心的難測依舊如利劍高懸,但趙辰第一次感覺到,自已或許真的能在這詭異的困局中,找到一條狹小的縫隙,艱難地走下去。
他走到案前,看著那份關於南征防疫的條陳副本,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末節嗎?】他輕輕敲了敲竹簡,【但有時侯,拯救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士卒性命,或許就是改變了那‘根本之道’的走向呢?】
窗外,鹹陽的夜空星光黯淡,卻有一絲微光,頑強地穿透了厚重的雲層。
趙辰知道,他必須抓住這絲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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