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21章 斷簪不是信物,是催命符
夜風穿廊,吹得殿角銅鈴輕響,如同亡魂低語。
沈青梧睜眼時,天還未亮。
她躺在床榻上,呼吸極穩,可掌心那道新裂的傷口卻不斷滲出黑血,腥冷刺骨,彷彿有無數細蟲在血肉裡爬行。
指尖的“寒血紋”已蔓延至第二指節,幽藍如霜,觸之冰骨。
她緩緩坐起,指尖輕撫心口——冰裂紋六道微光閃爍,似有某種沉睡之物正在蘇醒。
而識海深處,“夢門”之中,那條幽暗小徑愈發清晰,蜿蜒向北,直指沈氏祖墳所在。
三夜夢境,一模一樣。
火海滔天,焦土萬裡,素衣女子立於廢墟中央,手持半截斷簪,唇形開合,無聲喚她:“青梧,歸家。”
第四夜,她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就在指尖將觸未觸之際,女子忽轉身,縱身躍入烈焰,隻留下一句魂音,如針紮進神魂:
“血不歸祠,魂不得安。”
那一瞬,她心口劇痛,彷彿血脈被人硬生生撕斷。
醒來後,掌心便多了這道裂痕,黑血不止,寒意蝕骨。
這不是普通的夢。
是召喚,是控訴,是來自血脈源頭的審判。
她披衣下床,赤足踏地,寒氣自腳心直衝頭頂。
窗外月色慘白,照得庭院如覆霜雪。
她凝視掌心傷口,眸光冷得像冥河之水。
“素紗。”
話音未落,一道無麵身影已悄然現身於窗畔,黑紗覆麵,周身陰氣纏繞,正是無麵巡使首領素紗。
“查到了嗎?”
素紗低頭,雙手捧出一塊青銅腰牌,鏽跡斑斑,卻隱隱透出與冥途契約同源的符文波動。
正麵銘文清晰可見:“沈氏女官·執契司命”。
背麵刻著一行小字——
“癸未年七月初七,焚祠夜,血契斷。”
沈青梧瞳孔微縮。
癸未年七月初七……正是她前世枉死那夜。
而“血契斷”三字,像一把鈍刀,緩緩割進她的心臟。
她指尖撫過刻痕,識海猛然震蕩,夢門中的幽暗小徑驟然延伸,竟浮現出一座焚毀的祠堂輪廓,殘垣斷壁間,無數殘魂盤旋哀嚎,卻不肯離去。
那是沈氏祖祠。
也是她血脈的起點,更是……被刻意掩埋的真相。
她正欲細探,影七破窗而入,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婕妤,守燭局近三日調動頻繁,崔九娘親自帶隊前往亂葬崗,收攏未葬童骨七十二具。昨夜子時,有人見她潛入欽天監舊址,以您的發絲與黑血布陣,陣心刻的是……逆命招魂幡紋。”
沈青梧冷笑出聲,眼底寒光乍現。
“她不是要續燈。”
“她是想召魂。”
召的,不是尋常亡靈。
是沈氏覆滅那一夜,被焚殺於祖祠中的百口族魂!
崔九娘執逆命招魂幡,眉心刻逆符,對沈氏血脈懷有扭曲仇恨——她要的不是複活,而是以沈青梧的血為引,喚醒那些含恨而終的亡魂,令其反噬血脈後人,徹底斷絕沈氏香火,連冥途都無法超度!
“她以為,我是祭品。”沈青梧緩緩站起,指尖血滴落在地,竟發出“嗤”的輕響,如灼鐵入冰。
“可她忘了——”
她抬眸,眼中幽光流轉,彷彿有九百魂影在瞳孔深處盤旋。
“我纔是執契司命之人。”
她轉身走向衣櫃,取出一件玄色深衣,外罩素紗鬥篷,腰間彆著那支染血金釵——正是夢中女子手持的斷簪原型。
此簪本是一對,另一支,早已隨祖祠焚毀而失蹤。
她要回祖墳。
不是逃,是迎戰。
是查清那一夜,究竟誰點燃了祠堂,誰斬斷了血契,誰將沈氏百口推入火海,又為何,唯有她一人重生歸來?
她踏出寢宮時,影七欲隨行,卻被她抬手製止。
“你守宮門,若有異動,立刻封鎖西六宮。”
素紗低聲道:“小姐,祖墳陰氣積百年,又有‘歸骨陣’殘跡,貿然進入,恐遭反噬。”
沈青梧腳步未停,聲音冷如霜刃:“我本就是從地獄回來的人。若祖墳吃人——”
她回頭,眸光如刀。
“那便讓我看看,究竟是誰,吃誰。”
行至宮門深處,老槐已在候著。
這三十年守祠的聾啞老仆,此刻竟顫巍巍跪下,枯手死死拽住她的衣角。
然後,他開口了。
聲音嘶啞乾裂,像是喉嚨被火燒過千百遍:
“小姐……莫回。祠堂……吃人。”
沈青梧低頭看他,久久不語。
風起,吹動她鬢邊一縷碎發,露出耳後一道陳年灼痕——與夢中素衣女子頸側的傷疤,位置分毫不差。
她輕輕拂開老槐的手,一步步走入夜色。
身後,老槐伏地痛哭,無人聽見他喃喃低語:
“……小姐,你終於回來了。可這一次,彆再回來了……”子時三刻,月隱星沉。
沈青梧踏過最後一級石階,玄衣素紗在夜風中紋絲不動,彷彿她不是血肉之軀,而是從冥河深處走出的判官。
斷簪已握在手中,金釵斷裂處鋒利如刃,她毫不猶豫地劃開掌心——黑血滴落,不沾塵土,竟如活物般滲入青石縫隙。
刹那間,大地低鳴。
三十六級石階自下而上浮現出猩紅紋路,蜿蜒交錯,構成一座殘缺卻威壓滔天的古陣。
血紋流轉,似有無數哀魂在地底嘶吼,又似遠古咒語在耳邊低誦。
歸骨陣,啟。
她閉眼,心口冰裂紋第六道驟然發燙,彷彿有火在骨髓裡燒。
指尖寒血紋蔓延至掌心,與地上血紋共鳴,一道幽藍光脈自她腳下升起,纏繞周身。
識海“夢門”轟然洞開,那條通往北方的幽暗小徑瞬間化作血河逆流,將她的意識狠狠拽入時光深處。
幻境乍現。
百年之前的沈氏祠堂矗立眼前,青瓦飛簷,香火繚繞。
三十六位女官身披玄袍,發髻高挽,手中皆握半支斷簪,跪伏於火壇之前。
她們麵容肅穆,唇齒開合,齊聲誦念《歸骨辭》——
“血為引,魂為契,焚身以祭天地;
骨歸土,命歸冥,守脈不絕香火……”
聲如鐘磬,震得虛空顫抖。
壇心火焰幽藍,映照出她們眼中決絕的光。
而祠堂之外,鐵蹄聲如雷,火把連成火龍,大胤皇軍已兵臨祠外,刀鋒直指族門。
沈青梧的意識懸浮半空,冷眼旁觀。
她知道這一夜——沈氏一族因“通冥亂命”之罪被朝廷清算,滿門抄斬,祖祠焚毀。
可眼前景象卻與史書記載截然不同:這些女官,不是被殺,而是**殉道!
她心神劇震,正欲靠近火壇,探查那《歸骨辭》背後真正的誓約內容——
背後,忽有寒意刺骨。
如冰錐貫腦,如萬針穿魂。
她猛然回頭,隻見墳外荒林之中,崔九娘立於殘碑之上,黑袍獵獵,手中逆命招魂幡無風自動。
幡麵繪影——赫然是沈青梧的麵容!
七竅流血,雙目翻白,竟似已死之相!
“你以為你是判官?”崔九娘冷笑,聲音如毒蛇吐信,“你不過是我沈氏一族千年血脈中,最完美的祭品!”
話音未落,招魂幡猛然一震!
九百道童魂虛影自亂葬崗方向騰空而起,慘叫如潮,竟被強行扭轉方向,如黑雲壓城,直撲祖墳命門——目標,正是陣心之中、意識尚未完全回歸的沈青梧!
她瞳孔驟縮,欲收魂歸體,卻覺心口劇痛!
第六道冰裂紋轟然裂開,血絲自皮下蔓延,如蛛網覆心。
識海深處,冥途契約的“衡”字驟然崩解,化作一個更古老、更沉重的符文——承。
低語自幽冥而來,冰冷而莊嚴:
“承血者,即祭主。”
陣法逆轉,血紋暴漲。
歸骨陣不再隻是開啟幻境,反而如巨口般將她意識徹底吞入。
她看見火壇前,三十六位女官同時起身,轉身望來——
唯有一人未動。
那女子背對火焰,手中斷簪染血,緩緩抬頭,露出半張被烈火灼傷的臉。
她盯著沈青梧,唇形微動,似要開口。
而沈青梧的意識,已如斷線之鳶,沉入焚祠夜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