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23章 我開的不是門是棺材板
三十六具殘影跪伏於前,白骨為盾,斷簪為牆,將那滔天怨念與逆命之陣的黑氣死死擋在外麵。
她們曾是沈氏最忠誠的女官,為封印招魂幡焚身獻祭,魂魄碎成殘灰,如今卻被崔九娘以邪術強行喚醒,淪為傀儡。
可就在簪娘那一句“她不是來獻祭的”響起時,血脈深處沉睡的誓約驟然複蘇——她們的記憶回來了。
她們記得自己為何而死。
她們更記得,該為誰而戰。
沈青梧跪在陣心,右臂寒血紋已爬至肩胛,麵板下彷彿有千蟲啃噬,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識海劇痛。
她嘔出一口黑血,血中竟浮著細碎金紋,那是沈氏血脈獨有的判官印記,正在被喚醒。
“開門者,即承命。”
耳邊低語如冰刃鑿魂,“契喉”之聲再度響起,古老、森寒,帶著地府律令的威壓:“承血者,當以血開井,以命問天。你若退,沈氏永滅;你若進,地府斷契。”
她咳著血,笑了。
笑聲嘶啞,卻透著一股近乎癲狂的決絕。
“我與地府的契……從來不是它說了算。”
她抬手,從發間抽出一支金釵——那是母親留下的唯一信物,釵頭雕著半朵曇花,花心嵌著一粒幽藍碎晶,據說是從地府邊緣撿回的“冥途殘骨”。
她沒有猶豫,金釵狠狠刺入右臂寒血紋最深處!
“嗤——”
黑血如瀑噴湧,帶著腐腥與陰寒之氣,濺落在她麵前的地麵上。
那血竟不落地,而是順著她早已畫好的《歸骨陣》紋路逆流而上,滲入地底,與百年前沈氏女官們埋骨之地的怨脈共鳴。
地麵炸裂,一道幽藍裂痕自陣心蔓延而出,直通祠堂最深處。
裂痕之下,是一口深不見底的“魂井”。
沒有水,沒有光,隻有冰冷的風從井底吹出,帶著百年未散的哀鳴。
沈青梧踉蹌起身,一步一拖,走向那口井。
她的雙腿早已麻木,全靠意誌支撐。
每走一步,陽氣便衰減一分,識海中的“夢門”劇烈震顫,幾乎要崩裂。
可她不能停。
井口邊緣,刻著八個古篆:沈氏判官,執律不屈。
她俯身,探手入井。
刹那間——
無數畫麵如潮水灌腦!
她看見母親身穿玄紋判官袍,立於地府邊陲,手持斷簪,怒斥帝王:“鳳血非藥,人命非祭!我沈氏代代守冥途,不為權貴延壽,隻為因果昭彰!”
她看見先帝震怒,下令將母親活埋於祖墳地底,魂魄封入水晶棺,永世不得輪回。
她看見年幼的自己在山野中奔逃,被趕屍人師父救起,卻不知那師父正是母親用最後魂力托夢所引。
她看見……三百年來,沈氏判官一脈,因不肯助帝王竊取“鳳血續命”,被儘數誅殺,隻剩她這一縷孤魂,在輪回外飄蕩,終被地府選中,簽下契約。
記憶如刀,剜心剔骨。
她跪在井邊,渾身顫抖,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恨。
恨這皇權如魔,以命為薪,煉長生之夢;
恨這世間無道,忠魂枉死,奸佞橫行;
更恨自己,竟遲了百年,才走到這裡。
井底,幽光微閃。
一口水晶棺緩緩升起,懸浮半空。
棺中女子閉目安眠,麵容與她七分相似,眉心一點硃砂,手握半截斷簪,衣袍上血跡斑駁,正是當年活埋時所著。
“娘……”沈青梧伸手,指尖顫抖地觸上棺麵。
水晶棺轟然炸裂!
碎片如星雨紛飛,化作點點幽光。
那女子殘魂緩緩浮現,虛幻卻莊嚴,她伸出手,輕輕撫過沈青梧的臉頰,聲音輕得像風拂過灰燼:
“青梧……你終於來了。”
沈青梧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想說“我來找你了”,想說“我替你報仇了”,可所有言語都被哽在喉中,隻剩滾燙的淚,混著黑血滑落。
可就在這刹那溫情之際,現實祖墳,驟變突生!
崔九娘立於招魂幡下,九百童魂在她周身盤旋,淒厲哭嚎。
她將三十六沈氏殘影的魂息儘數吸入幡中,黑氣衝天,陰風撕裂夜幕。
“沈青梧!你逃不掉的!”她狂笑,眼中血絲密佈,“今日,我要讓你魂歸我幡,成為新任判官燈芯!我要以你之血,點燃永生之路!”
她高舉招魂幡,正欲刺入心口,完成最後獻祭——
“轟!”
火油陣應聲引爆!
影七從暗處躍出,手中火把擲地,烈焰衝天而起,瞬間吞沒招魂幡底部。
可詭異的是,火焰非但未焚毀邪幡,反而被其瘋狂吸入,黑幡如饑渴巨獸,吞火而長,竟更顯猙獰!
素紗同時出手,陰絲如網,纏住崔九娘三日魂息,令她動作一滯。
可這遲滯,不過刹那。
招魂幡已開始震動,彷彿感應到地底魂井的開啟,正與沈青梧的血脈產生劇烈共鳴。
現實與幻境交疊,生死一線。
而幻境之中,沈青梧緩緩站起,右臂黑血如瀑,滴落在地,竟凝成一道血符,正是沈氏古傳的“啟冥令”。
她望著母親殘魂,聲音沙啞卻堅定:
“我不求輪回,不求長生。”
“我隻求一扇門——通往真相的門。”
母親殘魂輕輕點頭,身影漸漸虛化,化作一道幽藍光流,緩緩沒入她識海深處。
那一瞬,沈青梧渾身劇震。
識海“夢門”轟然洞開,血脈冥途可窺十息,竟延長至三十息!
她體內沉寂的判官血脈徹底覺醒,寒血紋不再蔓延,反而開始逆轉,由黑轉金!
她低頭,拾起母親留下的半截斷簪。
簪尖微光閃爍,彷彿回應著某種古老誓約。
她轉身,走出魂井,走出幻境,一步一步,踏向現實。
風卷殘火,陰雲壓頂。
她立於祖墳中央,右臂黑血如瀑,卻挺直脊梁,將母親殘魂納入冥途場域,高舉斷簪,以沈氏古語厲喝——
“我以沈青梧之名……”她立於祖墳中央,火光映照下,身影如刀刻般淩厲。
右臂黑血如瀑,蜿蜒而下,在焦土之上彙成一條蜿蜒的河。
那血不再是單純的汙穢與衰敗,而是蘊含著古老誓約的律動——每一滴落地,都激起一圈幽藍漣漪,彷彿大地在低語,百年前的怨脈正在蘇醒。
沈青梧仰頭,斷簪高舉,簪尖直指蒼穹。
她的眼中已無痛楚,唯有一片焚儘悲歡的冷光。
母親殘魂融入識海的刹那,三十六代沈氏判官的意誌如洪流灌頂。
她們不是亡魂,是律令;不是過往,是審判本身。
“我以沈青梧之名,”她的聲音不再嘶啞,反而如鐘鳴裂雲,穿透陰風與火嘯,“承三十六代之冤,開——血脈冥途!”
話音落,天地一靜。
緊接著,地麵轟然塌陷,一道環形裂痕以她為中心炸開,黑血順著紋路逆流而上,竟在空中凝成一座倒懸的陣圖——《歸骨陣》反刻於天幕,血紋流轉,宛如活物。
她自身化為陣眼,雙腳深陷焦土,陽氣如潮水退去,生命力瘋狂燃燒。
可她沒有退。
也不能退。
三十六具沈氏女官殘影緩緩起身,白骨生光,斷簪成旗。
她們不再跪伏,而是並肩而立,圍成一圈,齊聲誦出《歸骨辭》終章,聲如潮湧,震得虛空顫抖:
“骨歸山,魂歸途,血債血償,不赦不休!”
這一聲,是百年封印的崩解,是忠魂沉冤的昭雪,更是地府律令對人間逆命者的宣判!
招魂幡猛地一震,幡麵之上那幅以沈青梧精魂為引、用九百童魂血繪的畫像,驟然龜裂!
一道道裂痕自中心蔓延,如同鏡麵破碎,映出的不再是她的臉,而是三十六雙冰冷怒目的判官之眼!
“不——!”崔九娘猛然抱頭,似有萬千針刺入神魂。
她能感覺到,那根深植入心口的招魂幡,正在反噬!
幡中力量不再聽她號令,九百童魂的哭嚎驟然轉向,從對沈青梧的吞噬,化作對操控者的撕咬!
黑氣翻湧,陰風倒卷。
她踉蹌後退,卻見沈青梧一步步踏火而來,斷簪所指,萬魂俱寂。
“你不是沈家人。”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像宣讀最後一道判詞,“沈家人,隻死不降。”
抬手,黑血離臂而出,在空中凝成一柄三尺血刃,刃身流淌著金紋律印,正是沈氏古傳的“斷罪之裁”。
她還未斬下。
可那招魂幡,已開始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