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54章 你們燒紙,我燒命
三日後,京城驟起陰風。
城南亂葬崗一夜之間堆出十七具屍身,皆是流民,無名無姓,倒伏於荒草枯土之間。
屍首毫無外傷,麵覆黃紙,口鼻滲出黑灰,似從肺腑腐爛至喉舌。
巡夜衙役嚇得癱軟在地,連滾帶爬報入刑部,可文書未遞進宮門,整條街坊已被禁軍封鎖,百姓噤若寒蟬。
影七跪在鳳鸞宮前,掌中托著一張焦邊黃紙,邊緣蜷曲如枯葉,墨色泛紫,隱隱透出血腥氣。
“查過了。”他聲音低啞,“每具屍體臉上都貼著同樣的符紙,火燎之後……顯字。”
沈青梧坐在殿心蒲團上,素手微抬。影七將黃紙奉上。
她指尖輕撫紙麵,閉目凝神,眉心一道金青符痕緩緩浮現——那是冥途開啟的印記。
刹那間,幽冥之力自識海奔湧而出,如寒潮灌頂。
她以“人心之影”窺探殘魂記憶,霎時,耳邊炸開百人齊哭:
“我替他死!我替他死!”
聲音層層疊疊,淒厲如刀,撕扯她的神魂。
她猛地睜眼,瞳孔驟縮,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這不是尋常邪術。
這是係統性的魂魄收割。
每一具屍體,都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人用某種儀式強行抽走命魂,再以黃紙封口,鎮壓怨念。
那些“代命甲三六九”的血字,不是編號,是身份烙印——他們生前已被選定為“替死者”。
誰能在暗處佈下如此縝密殺局?
誰敢動用禁忌之術,削龍氣、斷皇脈?
她忽然想起什麼,起身走向內室,從檀木匣中取出一隻小小的繡鞋——紅緞所製,鞋尖係著褪色紅繩,正是小鳶生前最後穿過的那一雙。
她將黃紙覆於鞋麵,指尖輕點。
刹那,紅繩無風自動,微微震顫,彷彿被無形之手拉扯。
一股極細微的執念自鞋中溢位,纏繞指尖,冰冷而熟悉。
是小鳶的怨。
可這怨,並非指向仇人,而是……牽引。
她心頭一凜。
召“灰冊”。
老僧佝僂入殿,背負三百卷禁書,衣袍破舊,雙目渾濁卻深不見底。
他聞訊不語,隻緩緩放下肩上竹篋,從中抽出一卷以人皮縫合的殘冊,封麵無字,觸手滑膩如活物。
翻開一頁,圖中萬人跪伏,頭頂飄著紙紮小人,腳下血河奔湧,直通地底深淵。
主壇之上,立著一個披發女子,雙手捧心,心口插滿紙針,身後懸著千百根斷線。
“此為《千紙渡魂陣》。”灰冊嗓音沙啞如砂石摩擦,“以萬民之怨煉‘代命紙人’,每成一具,削一分龍氣。十萬具成,則皇脈根基焚儘,山河易主。”
沈青梧眸光冷冽:“誰可主持此陣?”
灰冊抬眼,目光如釘:“需百人同死之痛為引——或,一個曾真正‘替死’過的魂。”
空氣驟然凝滯。
沈青梧腦中轟然作響。
小鳶……七歲入宮,代貴人受杖責,渾身筋骨碎裂,幾乎斃命。
那一日,她本該死去,卻被一道秘法吊住殘魂,硬生生拖回人間。
從此魂魄不全,形同傀儡。
她是完美的“母引”。
有人正以她的痛苦為引,借她殘存的執念,點燃一場覆蓋全城的邪祭。
她攥緊繡鞋,指節泛白。
當夜,月色慘白,照得亂葬崗如霜雪覆地。
荒墳錯落,野狗潛行,空中飄著零星黃紙,隨風輕晃,宛如招魂幡舞。
沈青梧獨行其間,素裙拂過枯草,足下無聲。
她割開掌心,鮮血滴落繡鞋之上,以血為引,以信為契,低聲啟咒:
“以信為門,以怨為路,開!”
話音落下,地麵紙灰騰空而起,化作無數白影,形如斷繩懸頸之童,圍繞她緩緩跪拜。
為首一影身形最淡,頸上一道深痕,雙目空洞,開口時聲若斷線:
“我是第一個……他們叫我‘斷繩’。”
沈青梧俯視著他:“帶我去見紙娘。”
白影沉默片刻,轉身向北而去。
其餘紙童隨之漂浮跟行,如一片亡魂之潮,悄然沒入黑暗深處。
遠處,一座廢棄義莊孤懸林間,梁柱傾頹,門扉半塌。
風穿過腐朽窗欞,發出嗚咽般的低鳴。
而在那最高一根橫梁之上,掛著一排排燈籠——皮質泛黃,紋路分明,竟是用人皮製成。
燈油腥臭刺鼻,焰火幽綠搖曳,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像一雙雙不肯閉合的眼睛。
沈青梧駐足門外,眸光沉靜如淵。
也藏著,她不願麵對的過去。第154章
你們燒紙,我燒命(續)
夜風穿行於腐朽梁柱之間,發出如泣如訴的嗚咽。
人皮燈籠在幽綠焰火中輕輕搖晃,每一張皮都似曾相識——那是城南流民的臉,是失蹤宮婢的輪廓,是那些無聲無息被抹去性命的影子。
燈油滴落,腥臭如血漿發酵,空氣中彌漫著魂魄被煉化時殘留的焦苦。
沈青梧立於義莊門前,指尖微顫,不是因懼,而是怒意自骨髓深處翻湧而出。
她閉目,啟“夢門”。
識海驟然撕裂,幻象轟然降臨——
祭壇高聳入雲,卻不在人間,而在地脈陰穴之上。
小鳶跪於中央,雙目空洞,唇角滲出黑灰,身上層層纏繞黃紙,符咒如蟲蟻爬行。
她的魂被釘在陣眼,成了火引,成了爐心柴薪。
火焰尚未燃起,可她的麵板已開始片片剝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壇上,紙娘緩步而行,身披百層黃紙,每一層都寫著一個名字,每一個名字都對應一具替死之屍。
她不似活人,也不似鬼魅,更像是由無數殘魂拚湊而成的怨念聚合體。
她的聲音如同舊紙撕裂,乾澀、刺耳,卻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
“今夜上元,十萬紙人共燃。”
“龍氣將燼,皇脈斷裂。”
“他坐擁江山,卻不知腳下早已是墳場。”
“這一把火,燒的是命,渡的是劫——皇帝將親眼看著他的江山,在替死之火中化燼。”
幻象戛然而止。
沈青梧猛然睜眼,鼻腔溢位一絲鮮血,順著唇角滑下。
她抬手抹去,眼神卻比寒鐵更冷。
小鳶……不是死了,是被活著煉成了陣眼。
而這一切,竟以她當年救下的那一線殘魂為引——她曾以為是慈悲,原來早被人做成了殺局的鑰匙。
她緩緩抬頭,望向那一排排人皮燈籠,目光穿透幽綠火焰,直抵背後操縱者的心臟。
不能救一人?那就救萬人。
不斬一人?那就斬儘這替死之律!
她轉身離去,足下無聲,卻踏碎月下霜影。
重回亂葬崗,她取繡鞋置於陣心,四枚金釵染血插地,成逆三角之勢,最後一枚直指義莊方向。
這是“逆魂陣”,逆轉生死流向,不召亡魂為仆,隻為借其冤憤,點其神誌。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出,冥途印記在眉心炸開,金青符痕熾亮如星墜。
幽冥之力自識海奔湧而出,灌入紙灰、滲進泥土、纏繞每一根斷繩。
“我非召爾為奴。”她聲如判官宣律,響徹荒野,“是請爾為巡——今日,你們不是替身,是判官之眼!”
刹那間,萬紙飛揚,灰燼騰空!
那些漂浮的白影猛地抬頭,空洞的眼窩燃起青焰。
手中斷繩寸寸繃直,化作利刃,如刀鋒林立,指向京城深處。
沈青梧立於陣眼,長發獵獵,素裙翻飛,宛如執筆寫生死的冥官。
“想燒我的人?”她冷笑,聲音穿透夜幕,“那就讓我看看,是誰的燈先滅。”
風起,紙舞,冤魂列陣。
而在義莊最深處,紙娘忽然頓步,緩緩抬手,指尖勾住臉頰邊緣,輕輕一撕——
黃紙剝離,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小鳶。
可那雙眼裡,沒有委屈,沒有痛苦,隻有一抹不屬於她的、冰冷至極的笑。
“她來了。”紙娘開口,聲音卻從兩張嘴裡同時響起,“正好……缺一盞主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