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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55章 我不是來點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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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刺破宮簷,灑在昭陽殿前的青磚上,像一層薄霜。

沈青梧立於廊下,指尖撚著一縷剛從發間落下的黑發。

那發絲烏黑如墨,可根部焦灰如焚,輕輕一碰便碎成細屑,飄散在風裡。

這是第三縷了。

她沒有皺眉,也沒有歎息,隻是將殘灰收入袖中一個小瓷瓶——那裡已積了兩小撮灰燼,如同亡魂的骨粉。

每召一次“紙巡使”,她便失一縷長發,連帶一縷陽壽。

而昨夜那一場逆魂開冥途,不止召來了萬紙為巡,更驚動了陣眼深處那個早已不該存在的存在。

小鳶的臉……是紙娘撕下來的麵具。

她閉了閉眼,腦海中仍是那本殘冊浮現隱文時的景象:“代命之核,需‘雙契共鳴’——判官之庇,帝王之棄。”

字字如針,紮進她前世今生的記憶。

她曾救過小鳶。

那個寒冬夜裡,她在亂葬崗撿到瀕死的小宮女,用最後一口精血護住其心脈,帶回義莊續了七日陽氣。

那時她以為是在行善,卻不知自己親手把一顆最純淨的“被庇護者”之魂,送進了地獄祭壇的核心。

因為唯有被保護之人反遭獻祭,才能點燃民怨滔天。

因為百姓信:天子腳下,連受恩者都不得善終,這江山還有公道嗎?

所以紙娘選她,不是偶然。

而是算準了她的慈悲,會成為燎原之火的引信。

殿外腳步急促,影七單膝跪地,黑衣染塵,顯然連夜未眠:“回稟昭儀,近十日宮中失蹤八人,皆為低階宮人,出身貧戶,且生前均有代主受罰之錄。”他雙手呈上一本殘舊冊子,封麵無字,邊角燒焦,似是從火中搶出。

沈青梧接過,指尖撫過紙頁,冰冷黏膩,像是浸過血又乾涸多年。

翻開第一頁,“可用”二字朱筆圈注;第二頁,“待煉”勾畫如鉤;第三頁,“已燃”之上竟浮現出淡淡灰燼般的符紋,隨光線變幻,彷彿在燃燒。

她翻至中間,指尖忽然一頓。

“小鳶”。

名字下方本為空白,可就在她注視的一瞬,墨跡自行蔓延,顯出一行極細的陰文:

“雙契既成,燈引已通。”

她猛地合上冊子,指節泛白。

這不是名錄,是咒契。

每一個被標記的人,都是“代命者”——他們活著時替人承擔災厄,死後魂魄卻被煉入千紙渡魂陣,化作點火的引芯。

而這陣法的目的,從來不是弑君,也不是奪權。

是毀運。

以千萬替死之怨,燒儘大胤龍脈所承的天命。

殿內燭火忽明忽暗,沈青梧低聲喚:“來。”

幽風捲入,殿角陰影扭曲,兩名虛影緩緩凝形。

一是“斷繩”,瘦小童影,手持半截斷裂麻繩,繩端滴血,目光森寒如刃;二是“墨簿”,佝僂老者,背負巨冊,冊頁厚重如山,封皮刻滿蠕動的名字。

“查。”沈青梧將殘冊擲於地麵,“所有‘可用’‘待煉’者,生前如何替死?”

墨簿跪地,翻開巨冊。

刹那間,光影浮動,一幅幅畫麵自紙麵升起——

一名六歲孩童跪在刑場,代替父親受杖三十,棍落血飛,臨終前隻問:“娘,我是不是很乖?”

一位婢女蜷縮床榻,高熱不退,為主小姐喝下毒藥後,默默嚥下她遞來的湯藥:“小姐清白要緊。”

還有一將披甲持槍,於雪夜代太子赴死關,戰至最後一息,仍高呼:“臣,不負皇恩!”

沈青梧靜靜看著,臉上無悲無喜,可眼底卻翻湧著近乎暴烈的冷意。

這些人,不是冤魂,是被時代碾碎的螻蟻。

他們的死,無人記載,無人追責,甚至連哀悼都被剝奪。

而現在,他們的魂魄還要被煉成紙人,去燒彆人的江山?

“若我毀陣,他們可歸輪回?”她問。

墨簿搖頭:“魂已煉紙,形滅神散,隻剩執念殘存。”

“那我就讓執念,變成刀。”她冷笑,抬手劃破掌心,一滴心頭血墜入巨冊“小”之名。

血珠滾落瞬間,整本墨冊劇烈震顫!

虛空裂開,無數白影浮現——紙巡使們自冥途歸來,手持斷繩,眼燃青火,齊齊麵向北方,彷彿感應到了祭陣核心的召喚。

沈青梧望向窗外,目光穿透重重宮牆,落在城北那片被封鎖的祭場。

上元燈會已被禁足,百姓不得入內。

可數千黃紙人已列陣待燃,每一具腹中塞滿浸油棉絮,眼眶以硃砂點睛,正是“吹魂開光”的最後一步。

隻需子時一點星火,便可引動地下九棺,抽取地脈百年積怨,掀起一場焚儘命運的替死之劫。

她轉身取鬥笠與粗布衣,聲音冷如霜降:

“準備流民身份,我要入祭場。”

影七遲疑:“守衛森嚴,且有術士布眼,若被識破……”

“我不是去點燈的。”她戴上鬥笠,遮去半張麵容,唇角揚起一抹近乎殘酷的笑,“我是去——滅燈的。”

臨行前,她停步,望了一眼宮城最高處的太極殿。

那裡,蕭玄策已三日未召任何妃嬪,卻派人暗查她昨夜行蹤。

她不怕他查。

她怕的是,他還來不及明白,這場火,燒的從來不是龍椅上的那個人。

而是所有默許“替死”的規則。

夜幕將至,風起雲湧。

她低聲對影七道:“你去散佈一句話——”

“今夜有天火降世,燒儘欺民者。”夜風如刀,割裂宮牆深處的寂靜。

沈青梧立於祭場邊緣,黃沙覆地,紙旗獵獵。

數千紙人列陣而立,眉心一點硃砂,腹中浸油棉絮如胎,隻待子時星火一落,便引動地下九棺怨脈,焚儘天命所歸。

可此刻,百姓已聞“天火降世”之謠,驚恐奔逃,守衛紛亂調防,術士們掐訣布符,卻再也無法穩住這即將沸騰的殺局。

她沒有趁亂突襲。

她站在陰影裡,像一尊等待審判的冥官。

影七低聲道:“昭儀,守陣術士已分神三成,北門巡卒撤離過半。”

她點頭,卻不前行一步。

“再等一刻。”

她在等人心潰散,等恐懼在空氣中發酵成塵。

真正的破陣,從來不是以力破巧,而是——以執念破執念。

終於,當最後一隊巡邏暗衛被調往城南“天火預警”之地時,她抬步而出,鬥笠落地,粗布衣角掃過染血的祭壇石階。

她的腳步很輕,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陰陽交界的裂縫上。

祭壇中央,銅鼎高聳,其下埋著七重棺槨,每一具都封著一個代命者的魂核。

而陣眼所在,正是那雙褪色的繡鞋——小鳶生前最後穿過的鞋,鞋尖還縫著一朵歪斜的紅絨花。

她將它輕輕置於鼎心凹槽,指尖微顫,不是因懼,而是因痛。

那是她親手續過的命,如今卻要由她親手點燃。

她閉目,唇間默誦幽文,額角青筋突起。

夢門開啟,神識如刃,刺入虛空深處——

幻境驟現。

風雪漫天,一座荒廢的彆院中,七歲的小鳶跪在雪地,單衣襤褸,背上鞭痕縱橫。

貴人持鞭冷笑,一聲聲抽下,問:“賤婢也配吃白米飯?”

她不哭,不求,隻是死死咬住嘴唇,血順著下巴滴進雪裡。

而在高牆之上,少年蕭玄策負手而立,錦袍加身,眸光冰冷如霜。

他看著,聽著,嘴角竟緩緩揚起一絲笑意——

極淡,卻刻骨。

“你記得嗎?”沈青梧的聲音在幻境中炸開,如雷貫耳,“你當時笑了!你笑一個宮女被活活打死,像看一場滑稽戲!”

幻象劇烈震蕩,雪崩牆裂,少年的身影扭曲破碎。

可就在那一瞬,一道淒厲嘶吼自虛空中爆發:

“你們都該替死!你們踩著彆人的命活著!我不過……不過是把真相燒給你們看!”

紙娘現身,百層黃紙纏身,聲如折紙摩擦,層層剝落間露出底下無數張哭泣的臉——全是代命者臨終前的最後一瞬。

她不是邪祟,她是被時代吞沒後不肯閉眼的冤魂集合體。

沈青梧睜眼,冷汗涔涔。

繡鞋燃起了青焰,不是凡火,是冥途引渡之火,專焚執念不化之魂。

火光映照她蒼白的臉,發間又一縷黑發悄然脫落,灰燼飄散,如同命運無聲的歎息。

她站起身,麵對萬千紙人,麵對即將點燃的滔天怨火,聲音平靜得令人戰栗:

“今日我不點燈。”

她抬手,掌心血紋與墨簿共鳴,冥途之門轟然洞開。

白影浮現,紙巡使列陣成環,斷繩垂地,青火燃空。

“我是來——熄燈的。”

話音未落,青風驟起,卷向高台。

紙人眼眶中的硃砂,同時爆裂!

火焰倒流,逆燃而上,直撲主祭之位!

紙娘立於火中,黃紙片片剝離,露出小鳶瘦弱的軀殼。

她望著沈青梧,眼中竟無恨意,隻有一絲近乎解脫的輕顫:

“你來了……”

“終於……有人看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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