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我在後宮開冥途 > 第160章 鐘響一聲,我偏不散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60章 鐘響一聲,我偏不散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鐘聲停了,可餘音還在骨髓裡震。

沈青梧跪在鳳鸞宮的殘瓦之間,左手撐地,指節泛白如石。

冷汗順著額角滑下,混著血絲滴落在青磚縫隙,瞬間被乾涸的裂紋吸儘。

她左腳踝上的金青符痕寸寸崩裂,像琉璃落地,每一道裂口都滲出黑氣,那是契約根基動搖的征兆——不是斷裂,而是被外力強行剝離。

識海中七道哀鳴撕心裂肺。

紙巡使本是冥途亡魂執役,奉她之令遊走宮闈,錄冤辨罪。

如今卻被一股不可抗之力自冥途中硬生生拽出,魂線斷裂處翻卷焦黑,彷彿遭烈火灼燒。

她們曾是她的耳目,也是她與地府律法之間的橋梁。

現在,橋塌了。

她閉眼,神識沉入識海深處,沿著那殘存的魂線逆溯而去——儘頭不在地宮,不在幽冥井,而在皇城西北角,那一座百年禁鎖、無人敢近的鐘樓。

風從破窗灌入,吹動她僅剩的一縷焦灰長發。

“昭儀!”影七破門而入,玄衣染塵,手中刀未歸鞘,“鐘樓昨夜無故鳴響半刻,守夜人‘啞更’瘋了,滿嘴喊著‘他們要回來了’……我已封鎖外圍,無人進出。”

沈青梧緩緩抬頭,眸光如刃。

她終於明白了。

玄冥子沒死。

他借“活陣”最後一線生機,點燃了三百年前就被封印的禁忌之物——斷契鐘。

那不是普通的鐘。

它是初代判官以八十一具同僚骸骨為基,熔魂鑄器而成的滅律之器。

傳說隻要九聲齊響,所有承繼冥途契約者,無論生死,皆將魂散契毀,永墮虛無。

而昨夜,它響了。

第一聲,震魂;第二聲,裂契;第三聲……焚憶。

她咬牙起身,黑袍獵獵,腳步踉蹌卻不退。

影七欲扶,被她抬手製止。

“你守外圈,不準任何人靠近。”她聲音沙啞,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冷,“若見鐘身泛青光,立刻放火焚樓——哪怕牽連三殿,也在所不惜。”

影七瞳孔一縮,卻隻低頭應命。

沈青梧獨自走向鐘樓。

越近,寒意越重。

空中飄著細雪,落在肩頭卻不化,反結成霜晶,像是天地都在抗拒這不該響起的聲音。

鐘樓高聳入雲,簷角銅鈴全數碎裂,唯中間那口青銅巨鐘完好無損,通體鏽跡斑駁,表麵卻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指印血痕——像是有百人曾瘋狂拍打,想要逃離內部。

她仰頭,伸手觸碰鐘壁。

刹那間,識海轟然炸響!

“人心之影”開啟,她窺見鐘內真相——八十一具枯骨呈環形倒懸於鐘腹,身披殘破判官袍,每一具都被鐵鏈釘穿脊柱,口中銜一枚銅舌。

那些銅舌隨鐘脈微微共振,發出極低頻的嗡鳴,正是昨夜無形鐘聲的源頭。

這不是鐘,是棺。

是埋葬了整個判官時代的集體墳塚。

她指尖輕撫鐘縫,忽覺一陣陰風撲麵,一道殘魂自裂痕中飄出,形如老嫗,唇齒開合,無聲默誦。

沈青梧心頭一緊,知道這是殘存意誌,無法言語,唯有以血啟靈。

她咬破指尖,將血點於自己眉心,再抹向殘魂額前。

刹那,識海中響起蒼老而悲愴的聲音:

“斷契非解縛……是滅魂。”

一句話,如雷貫耳。

所謂“斷契”,從來不是解除契約那麼簡單。

它是要將所有曾與地府立約者的靈魂徹底碾碎,連輪回資格都剝奪。

而此刻鐘內八十一具骸骨,正是曆代試圖反抗或背叛契約的判官,被地府親手鎮壓於此,成為鐘靈養料。

她猛然醒悟:玄冥子根本不是想殺她。

他是要借這口鐘,喚醒地府對“異類判官”的清算本能——而她,正是那個“不該存在”的異數。

她不是承襲舊契,她是在死局中自行開創了新途。

所以契約紋路化為金青鎖鏈,所以識海第十三席能獨立行動,所以紙巡使願為她赴死……

因為她早已不是“繼承者”,而是“創立者”。

左腳符痕雖裂,但仍有微光遊走其間,如同瀕死之火不肯熄滅。

那不是契約將斷的征兆,而是舊殼欲蛻的痛楚。

她轉身召來“啞更”。

老者蜷縮在鐘樓偏室角落,渾身發抖,雙耳卻分明完好。

她取出一枚舊銅錢——邊緣磨損,正麵刻“觀契”二字,背麵隱現蓮紋。

那是三百年前觀契使的通行令,唯有地府特許之人可持。

啞更猛然抬頭,渾濁雙眼驟然清明。

“你……你怎麼會有這個?”他聲音嘶啞,像是三十年未曾開口。

“鐘響幾聲?”她問。

“一聲。”他搖頭,“但夠了。隻要一聲,它們就會醒來。八十一具判官骸骨,每一個都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他們恨,恨所有活著的判官。”

“那你為何不聾?”她盯著他眼睛。

老人苦笑:“我聽得太清……每一代判官臨死前,魂都會被拖進鐘裡,哭上三天三夜。我不聾,我隻是不敢聽。”

沈青梧靜立良久,目光重回巨鐘。

她忽然笑了。

笑得淒厲,也笑得決絕。

原來地府從未信任過她。

從簽下契約那一刻起,她就已被標記為“終將清除的變數”。

而玄冥子,不過是引燃導火索的人。

但她不在乎。

她本就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鬼。

既然你們要斷我契,滅我魂——

那我便站在這鐘下,告訴裡麵所有的怨魂、所有的死者、所有被遺忘的判官:

我不是來求饒的。

我是來重新立約的。當夜子時,天地凝滯,風雪驟停。

沈青梧立於鐘下,玄袍翻卷如祭幡,左腳符痕裂痕深處,尚有一縷金青微光如遊絲不滅。

她抬手,指尖撫過那支烏木金頭的舊釵——前世趕屍人學徒入山采陰材時,從一具千年女屍發間取下的骨簪,曾鎮過九十九冤魂,今日,便以此為刃,破契立新。

她沒有猶豫,金釵猛然刺入右耳耳廓。

鮮血噴湧而出,順著臉頰滑落,在蒼白如紙的臉上劃出一道猩紅軌跡。

她仰頭,任血珠滴落在青銅巨鐘的裂痕之間,一滴、兩滴……如同古老的血誓重燃。

唇齒開合,聲音輕得幾乎被風雪吞沒,卻字字如釘,鑿進地脈:

“我非求你饒命……是請你們,再信一次。”

話音落下的刹那,天地失聲。

識海轟然炸裂!

七道淒厲而熟悉的魂影自冥途殘隙中倒卷而出——正是那七名被硬生生拽出契約的紙巡使。

她們形體殘破,魂線焦黑斷裂,可仍掙紮著環繞在她身側,像不肯歸去的忠仆,又像臨終回眸的亡靈。

沈青梧咬牙,引動全身陽氣逆行衝頂。

經脈寸斷般劇痛,五臟六腑彷彿被烈火焚燒。

她不是在開啟冥途,而是在以己身為祭壇,強行構築一條從未存在過的通道——殘魂冥途。

這路不通幽冥,不接輪回,隻連結所有被抹殺、被遺忘、被鎮壓的“判官之影”。

識海深處,白骨王座轟然轉動,塵封千年,終於不再背對鐘樓。

第十三席虛影緩緩起身,那是她為自己所留的空位,如今竟自主抬手,一指直指鐘腹最深處!

八十一具倒懸枯骨,齊齊睜眼。

空洞的眼窩裡燃起幽藍鬼火,口中銅舌無風自動,發出一種超越聽覺的震動——那是三百年前被封印的集體怨念,是八十一顆不甘湮滅的靈魂在呐喊。

它們不是要毀她,而是……在回應她!

鐘體劇烈震顫,第一道裂痕自頂端崩開,宛如天罰劈落。

鏽屑簌簌而下,露出內壁刻滿的古老律條,皆已被血痕覆蓋。

那些曾是判官者,生前執法無情,死後卻被地府親手釘殺於此,成為禁器養料。

他們恨極,也痛極。

可此刻,他們選擇了她。

“你要斷契?”沈青梧仰頭大笑,笑聲混著血沫噴出,“好啊——那就讓所有死過的人,一起告訴你……我們不想散!”

鐘腹最深處,一道極其微弱的殘魂緩緩睜開眼——是“老誦”。

她本應在三十年前壽儘魂消,卻因臨終默唸《斷契辭》而執念不散,寄魂於鐘壁裂痕之中。

此刻,她嘴唇微動,吐出千年來無人聽聞的第一句古辭:

“契斷非終,魂焚未儘;有心承燼者,可代天執令。”

鐘外,沈青梧右耳雖聾,卻在那一瞬,聽見了萬千魂音湧入腦海——不是聲音,是意念,是記憶,是無數破碎靈魂的共鳴。

它們彙成一句低語,溫柔而沉重,如潮水漫過荒原:

“謝判官……我們還在。”

她怔住,瞳孔微縮,指尖尚沾著自己的血,身體因透支幾近虛脫,可脊梁挺得筆直,像一根不肯折的鐵脊。

風雪重新落下,卻再無法靠近她身週三尺。

她緩緩閉眼,嘴角仍帶血,卻揚起一抹近乎神性的冷笑。

——契約未斷,反生新途。

而她,已不再是那個跪著求活的趕屍人學徒。

她是殘魂共主,是冥途新律的執火者。

隻是當她踉蹌走下鐘樓台階時,右耳雖聾,顱內卻開始不斷響起細碎低語,一聲接一聲,如雨打枯葉,如蟲噬朽木。

起初她以為是幻覺。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