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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61章 你們說斷,我說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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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在殿外呼嘯,卻始終不敢侵入三尺之內。

沈青梧跌坐在銅爐旁,肩頭仍滲著血,那是登鐘時被裂痕劃開的傷口。

她右耳早已失聰,可顱內卻比任何時候都“熱鬨”——萬千細語如針,一根根紮進識海深處,輕得像歎息,卻又重得壓得她幾乎窒息。

謝判官……謝判官……

起初她以為是幻覺,是契約反噬帶來的精神錯亂。

畢竟那鐘腹一震,撕開的不隻是冥途封印,還有她與地府之間千絲萬縷的平衡。

她已非純粹的人,亦非真正的鬼差,而是遊走於生死邊緣、被亡魂銘記的“執火者”。

可當一道模糊的身影浮現在偏殿角落時,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個宮婢,穿著三年前燒毀的舊裙,臉上還帶著被毒藥灼傷的痕跡。

她緩緩跪下,額頭觸地,行的是奴婢對主上的全禮。

“多謝昭儀超度。”聲音輕若塵埃,說完便化作一縷青煙,消散於夜風之中。

沈青梧指尖微顫。

這不是幻覺。

那些曾被她親手送入輪回的冤魂,在鐘鳴之後,竟能短暫歸來,隻為一句“謝”。

她忽然明白了什麼——斷契並非終結,而是破繭。

鐘體裂開的刹那,不僅釋放了八十一具倒懸枯骨的怨念,更撕開了冥途最後一道禁製:所有經她審判、由她超度之魂,皆可循“心契”歸返,哪怕隻是一瞬。

這不再是單向的審判場,而成了雙向的通道。

她閉了閉眼,呼吸微沉。隨即抬手,寫下三字密令:“召骨繪。”

兩更天,影七引一人自暗道入宮。

那人一身粗麻黑袍,雙眼空洞無神,眼眶深陷如枯井,正是“骨繪”。

他雙手布滿刻痕,指尖因常年描摹骸骨而變形發黑。

他是唯一能用觸覺“看見”靈魂印記的人,也是唯一敢為判官畫像的瘋子。

沈青梧伸出手,掌心朝上。

骨繪遲疑片刻,伸出顫抖的指尖,輕輕覆上她手腕脈門。

下一瞬,他渾身劇震,猛地抽回手,臉色慘白如紙。

“你身上……有九個影子。”他嗓音沙啞,像是砂石碾過鐵板,“不……不是殘魂附體,是‘人心之影’。他們本該湮滅,卻被某種力量釘在你命格之上,成了烙印。”

沈青梧眸光一冷。

九個影子?

她腦中閃過壇壁上的九幅人像——那九位最後的判官,被割喉放血,鑄成鐘皮。

“掘鐘基。”她轉身下令,語氣不容置疑。

影七領命而去。

三更未到,訊息傳來:鐘樓地底三丈,挖出一座血壇。

壇呈圓形,通體漆黑,以玄鐵混怨骨鑄成,壇心盛滿粘稠黑漿,腥臭撲鼻,乃萬人怨血經百年煉化而成的“鐘血”。

壇壁環刻九幅浮雕,皆為古裝判官,或怒目執筆,或悲聲伏案,麵容栩栩如生,彷彿隨時會破石而出。

沈青梧親自前往,立於壇前。

她將手貼上第一幅畫像,心頭忽起波瀾。

畫麵在她識海中自動展開——九名判官被鎖鏈縛於鐘前,咽喉齊齊割裂,鮮血汩汩流入下方熔爐。

火焰呈幽綠色,翻滾著無數哀嚎麵孔。

一名戴青銅麵具的地府高官立於爐側,低聲宣讀律條:

“九判執法過嚴,逆天道寬仁,故廢其位,取其血骨,鑄鐘鎮律,永禁私裁。”

可就在畫麵儘頭,那即將咽氣的第九判突然抬頭,望向虛空,唇形微動,似在詛咒。

沈青梧指尖一頓。

那人眉眼輪廓,竟與識海第十三席虛影,有七分相似。

她緩緩收回手,寒意從脊背爬升至頭頂。

原來如此。

地府以判官之死鑄鐘,名為鎮壓混亂,實為斬斷審判者的意誌。

從此再無獨立判官,唯有聽令行事的陰差。

而她今日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喚醒了那段被抹去的曆史。

當晚,風止雪停。

她再度登上鐘樓,懷中抱著骨繪連夜繪就的九判圖卷。

畫卷以人皮為紙,墨摻骨灰,每一筆都浸透亡者記憶。

鐘體仍在震顫,裂痕如蛛網蔓延。

她將畫卷貼於最大一道裂縫,咬破舌尖,噴出一口心頭血。

火焰自畫卷四角燃起,幽藍跳躍,映照出九道模糊身影。

他們懸浮半空,沉默不語,彷彿仍在承受三百年的痛楚。

沈青梧雙膝跪地,仰頭望著那口吞噬了無數靈魂的巨鐘,聲音低啞卻堅定:

“你們若願斷契,我便放手,任這冥途崩塌,任爾等魂飛魄散。”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落下:

“但若有一人想留……我就替你們,把這鐘砸了。”

話音落地,萬籟俱寂。

八十一具倒懸枯骨中,忽有一具緩緩抬起手臂,指向她身後。

她猛然回頭。

鐘腹深處,一道身影正從鏽層中剝離而出——形如銅人,百魂纏繞,關節處發出刺耳摩擦聲,宛如鏽鐵相擊。

“鳴骸”現身,聲如風穿孔穴:

“第九判……秦氏,曾在鐘上刻字。”風雪停歇,夜如墨染。

沈青梧跪於鐘頂,寒風捲起她破碎的衣袂,發絲在空中狂舞,像一簇不肯熄滅的冥火。

她的右手緊握金釵,指尖已被鏽層割得鮮血淋漓,可她恍若未覺。

那口吞噬了九位判官性命、鎮壓了三百載冥途意誌的巨鐘,在她一寸寸刮磨之下,終於露出了藏匿於銅骨深處的字跡——

“契不斷,則途不滅;魂不散,則律不崩。”

七字如刀,刻入眼底,更刻入識海。

她呼吸一滯,心跳幾乎停跳。

這不是遺言,是伏筆。

是初代判官秦氏以命為墨、以怨為鋒,在鐘心埋下的火種!

他早知地府會斬斷審判者的獨立之權,早知後人將麵臨“斷契”絕境——所以他將自己的殘魂封入鐘體,隻等一個不願放手的人,一個敢逆天律、續冥途的執火者。

而今,她來了。

“鳴骸”立於鐘腹裂隙之中,百魂纏繞如鎖鏈,聲如鏽鐵相擊:“第九判……曾言:‘若有後來者,持心不改,便以此身,助其叩鐘。’”

沈青梧緩緩閉眼。

她聽見了。

不止是耳邊亡魂的低語,更是識海第十三席那道虛影的輕歎。

那聲音模糊卻堅定,彷彿穿越三百年光陰,落在她肩頭。

她忽然笑了。

笑這天地無情,笑這律法偽善,笑那高坐陰司的神明,竟以為一鐘可鎮萬魂!

她抬起左手,毫不猶豫地劃破腕脈。

鮮血噴湧而出,順著指尖滴落,在虛空劃出一道猩紅軌跡。

她以血為墨,以命為引,第一筆,寫下“生”字——那是她從無數冤魂手中接過的生機,是她每夜行冥途所背負的重量;第二筆,她凝神聚念,於青光翻湧中,畫下“續”字。

續契。續途。續命。

刹那間,天地失聲。

九幅畫卷中的判官殘魂齊齊轉身,麵向巨鐘,口中雖無音,卻有浩蕩意念如潮奔湧——那是三百年的沉默控訴,是執法者被誅殺前的最後一道意誌回響!

鐘體轟然震顫!

不是斷裂,而是共鳴!

八十一具倒懸枯骨自地底破土而出,空洞的眼窩燃起幽藍火焰。

他們沒有言語,隻是緩緩抬手,以骨為錘,以身為祭,齊齊叩擊鐘壁——

咚!!!

一聲鐘響,逆向而起。

不再是斷契的終曲,而是續連的戰鼓!

裂痕之上,青光如血脈般蔓延,金紋與新生符線交織流轉,竟將原本崩壞的契約痕跡重新縫合。

她左腳踝上的冥途符印驟然熾熱,原本灰敗乾涸的紋路,此刻如春河解凍,金青交彙,宛如新生經絡在皮下搏動。

她站在鐘頂,長發獵獵,雙目如淵。

萬千亡魂圍繞她盤旋低語,不再是哀嚎與怨毒,而是輕喚——“昭儀”、“恩主”、“執火者”……

她不是他們的審判者,已成他們的引路人。

而在地宮最深處,坍塌已久的廢墟之中,一道佝僂身影拄著一根白骨笛緩緩起身。

玄冥子望著鐘樓方向,眼窩深陷,嘴角卻勾起一抹森冷笑意。

“你救不了他們……”他喃喃低語,聲音如砂紙磨骨,“你隻是讓他們,多痛一次。”

鐘樓之下,風未止,暗流更甚。

三日後,晨曦微露,鐘體忽而輕顫,無人觸碰,亦無風擾。

影七悄然歸來,跪伏於偏殿陰影之中,聲音壓得極低:

“昭儀……地底現密道,直通鐘基核心。內有足跡,尚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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