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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73章 我燒的不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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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宮中再起異變。

先是西六宮一名低階美人於子時焚香安寢,翌日清晨被人發現時,整個人蜷縮在床榻中央,皮肉焦黑如炭,卻無半點火痕沾身。

那香爐猶自嫋嫋飄出一縷青煙,纏繞在她乾裂的唇邊,似笑非笑,彷彿臨死前正夢見極樂昇天。

不過一日,又有一名嬪禦在佛堂獨自上香,突然癲狂大笑,撕開衣裳撲向燭火,口中高呼“我已登仙”,活活將自己燒成灰燼。

內務府不敢聲張,悄悄掩埋了事,可流言早已如黴斑般在宮牆深處蔓延開來——誰都知道,這絕不是意外。

沈青梧踏入那名美人的寢殿時,屋內仍殘留著一股甜膩到發腥的香氣。

她站在門檻外未動,左眼緩緩浮現出一道細密焦痕,像被無形之火灼燒過一般。

冥途在她體內躁動不安,心口那道銀白脈絡如蛇遊走,隱隱作痛。

她抬手掀開帷帳,目光落在案幾上的香爐。

爐底積灰未清,她用指甲輕輕一撥,忽然指尖一震——血絲自指腹滲出,竟與香灰產生共鳴,泛起幽藍微光。

“骨粉……”她低語,眸色冷得像霜,“還是死囚的。”

這不是普通的香,是祭品。

以人骨為引,以夢境為橋,點燃的是魂魄最後的執念。

而這些香灰中的怨氣殘念,竟與她體內的冥途之力同源相吸,如同血脈相連的孿生邪物。

她閉目凝神,咬破指尖,在空中畫下一道殘缺符印。

鮮血懸浮不落,驟然炸開成網,將整間屋子籠罩其中。

刹那間,牆壁、地麵、梁柱之上,浮現出無數扭曲的煙形殘影,如藤蔓攀爬,無聲蠕動。

煙使來了。

但已不是當初那個畏縮於香霧間的奴仆魂。

此刻浮現的投影,是一團不斷擴張的青灰色黴斑狀存在,依附在每一寸曾燃香之地,甚至隨著呼吸進出她的鼻腔,悄然鑽入肺腑。

“你……還在守約……”煙使的聲音不再斷續,而是層層疊疊,彷彿千百人同時低語,“香不斷,夢不滅……昇天之路,隻待爐心歸位……”

沈青梧冷笑:“你們要的不是昇天,是把整個後宮變成殉葬的香壇。”

話音未落,那團青煙猛然暴漲,化作一張模糊人臉,眼中無瞳,唯餘兩簇幽火:“三百年前,地府收香誓碑,許人間以香通冥……後來他們毀諾,斷香道,棄信者!我們不過是……完成最初的誓約。”

“荒謬。”她冷冷打斷,“真正的契約,從不需要焚魂獻祭。”

她揮手散去血陣,轉身便走。直奔焚化司。

夜雨傾盆,冷風穿廊。

焚化司本應無人值守,可她在偏殿牆根下聽見了熬煮之聲——咕嘟、咕嘟,像是骨頭在湯中翻滾。

密道入口藏在一口廢棄焚屍爐後。

她悄無聲息滑入地道,潮濕腐臭撲麵而來。

火光微弱處,一個佝僂身影正坐在銅鍋前,手中長勺緩慢攪動,鍋中泛著慘白油光,隱約可見碎骨沉浮。

脂娘。

她沒死。或者說,她根本不願死。

“素娘娘說……隻要香不斷,魂就不滅……”老婦喃喃自語,眼角淌下渾濁淚水,“我熬的不是膏,是希望啊……她們都想走那條路,想被香接引……可沒有續香膏,夢就醒得太早了……”

沈青梧正欲現身,忽覺空氣一滯。

一道瘦削身影從陰影中走出——啞誦。

他口中仍插著那根象征罪罰的香針,舌尖潰爛發黑,卻在微微顫動。

沒有聲音發出,可沈青梧的冥途感知中,一段古老咒文正緩緩流淌而出:

“焚我身為薪,燃我魂作引……香煙接九霄,一步登天境……”

刹那間,密道四壁劇烈震顫!

塵封多年的石磚紛紛剝落,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數百年前的香陣圖紋,圖案繁複詭譎,竟與她識海深處那枚冥印烙痕完全吻合!

而在最中央,赫然拓印著一塊殘碑:

【香誓碑】

碑文清晰可見:

“以人間香火,供地府長明;若有違者,魂焚為引。”

沈青梧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原來如此。

所謂香奴教,並非邪祟作亂,而是三百年前那段被抹去的曆史殘響。

當年地府確曾接受香火供奉,以此維係陰陽秩序。

可後來世人貪妄,以怨魂獻祭,妄圖強通冥界,終致香道崩毀,契約作廢。

而素娘等人,竟是昔日守誓者的後裔。

她們不是背叛者,而是……被時代遺忘的殉道者。

隻是她們錯了。

錯在將“供奉”變成了“掠奪”,將“守約”扭曲成了“強迫昇天”。

她們以為點燃足夠的香,燒儘足夠多的魂,就能重啟舊約——殊不知真正的契約,從來不是靠恐懼和犧牲來維係。

更讓她心口劇痛的是——

那碑文筆跡,竟與她前世執筆書寫幽冥律令時的字跡,一模一樣。

她曾是立約之人。

也是第一個毀約者。

而現在,這場由她親手埋下的因果,終於化作瘟疫般的“香疫”,吞噬著整座皇宮。

沈青梧癱坐在昭儀殿冰冷的金磚上,指尖顫抖,金釵墜地發出清越一響,像是斷了的鐘聲。

她胸口劇烈起伏,那道銀白冥途脈絡已從心口蔓延至左肩,焦黑如焚過的經絡,在麵板下隱隱跳動,彷彿有火在骨髓裡燒。

左眼視線模糊,世界被一層血霧籠罩,可她的神誌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清醒得近乎殘酷。

她剛剛親手斬斷的,不隻是三百年的香疫執念,更是自己前世埋下的因果。

血還在滴,順著指節滑落,在案幾上那幅以判官血重繪的碑文虛影中洇開。

當“魂焚為引”四字被她的血浸透時,整個宮殿彷彿震顫了一下。

那一刻,她看見了——不是幻象,而是記憶的碎片:幽冥殿前,她執筆落墨,墨色如血,寫下契約最後一行字。

那時她還是地府未封名的判官學徒,奉命與人間締約。

她記得自己曾說:“香火通冥,貴在誠敬,不在犧牲。”

可後來呢?

後來世人忘了敬畏,隻記住了“通冥”二字。

他們焚燒冤魂,以怨為引,妄圖強行叩開黃泉之門。

地府震怒,香道崩毀,誓碑被封,立約者皆遭抹名……而她,作為執筆之人,成了第一個被清算的“毀約者”。

所以這一世,地府與她重訂契約——不是恩賜,是贖罪。

“我代行判官之職,今斷此偽誓——焚魂非供,香火非劫!”

她再次低語,聲音沙啞如裂帛。

話音落時,血光炸裂,虛影碑文寸寸崩解,如同琉璃墜地,碎成無數殘光,消散於夜風之中。

幾乎在同一瞬,宮中所有燃著的香爐,無論貴妃寢殿中的沉水龍涎,還是冷宮角落裡一縷殘煙,齊齊熄滅。

無火自滅,無風自息。

整座皇宮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連更漏聲都彷彿被吞噬。

空氣裡那股甜膩腥香,終於開始褪去。

她聽見耳邊響起一聲極輕、極弱的呢喃,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又像是從她心底浮起:

“姐姐……香終於……不哭了。”

燼兒。

那個早在三個月前就被煉成“香奴”的小宮女,魂魄早已碎成千縷,依附於每一炷香火之間,被迫誦念昇天咒。

如今,她終於解脫了。

沈青梧閉上眼,一滴血淚從焦痕累累的左眼滑落。

她贏了這一局,可代價沉重。

冥途在她體內瀕臨失控,陽壽如沙漏傾覆,每一次動用判官之力,都是在往自己的棺材上釘釘子。

但她不在乎。

她從來就不在乎活多久,隻在乎——誰該死。

窗外,雪不知何時下了起來。

蕭玄策站在昭儀殿外的廊下,一身玄色龍袍融在夜色裡,手中那枚從不離身的玉鎖正在劇烈震顫,表麵浮現出細密裂紋,似承受不住某種無形之力的衝擊。

他望著殿內那道虛弱卻挺直的身影,眸底翻湧著從未有過的震動。

他本以為她在破局——破香疫之局,破後宮之亂,破那些藏在暗處的陰謀。

可現在他明白了。

她不是在破局。

她是在重寫規則。

以血為墨,以命為契,將早已崩壞的陰陽秩序,一寸寸重新校正。

她不是棋子,也不是棋手——她是執律者。

風雪撲麵,他卻恍若未覺。

遠處,冷宮方向的地脈深處,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嗡鳴,像是某種古老之物,在廢墟之下,悄然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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