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74章 我的冥途,不燒活人
雪落無聲,冷宮的殘垣斷壁被厚厚積雪覆蓋,像一具被遺忘的屍骸,靜靜橫臥在皇宮最陰暗的角落。
風從破敗的窗欞間穿行而過,發出嗚咽般的低鳴,彷彿仍有無數冤魂在此徘徊不去。
沈青梧跪在廢墟中央,十指早已血肉模糊,指甲翻裂,卻仍執拗地刨著凍土。
她的左眼空洞焦黑,右耳不斷滲出溫熱的血,順著頸側蜿蜒而下,滴落在雪地上,綻開一朵朵猩紅的花。
冥途紋路自心口蔓延至四肢,如今大半已成焦炭狀,像是被烈火焚燒過的經絡,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五臟六腑的劇痛。
但她不能停。
燼兒最後那句“香終於不哭了”,像一根刺紮進她靈魂深處。
她知道,真正的源頭還未斷絕——香誓碑,必須現世。
指尖忽然觸到一塊冰冷堅硬的石角。
她猛地一震,用儘全身力氣將它從土中挖出。
那是一塊殘缺的石碑,表麵布滿裂痕,正麵字跡已被腐蝕殆儘,唯有背麵,在她以心頭血緩緩塗抹之後,浮現出一行被刻意抹去的古老銘文:
“香火通幽,唯誠不偽;若以人命為祭,則誓約反噬,施者**。”
寒意驟然席捲全身。
原來如此。
那些所謂的“祈福禳災”,所謂“以香淨穢、引魂昇天”,全是謊言。
香陣的本質,是以活人魂魄為薪柴,點燃通往虛妄清明的邪道。
而今,她以判官之名,重申此偽誓,便等於親手撕毀了整個香道根基。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灑於碑麵。
刹那間,天地色變。
殘碑劇烈震顫,嗡鳴如鐘,隨即轟然炸裂!
碎石四濺之中,一股無形波瀾自冷宮擴散而出,貫穿整座皇城。
宮中所有殘留的香疫瘴氣,無論是藏於梁柱縫隙的微塵,還是沉澱在帷帳深處的餘毒,儘數潰散,化作灰煙消弭於風雪。
與此同時,空氣中響起一聲淒厲哀嚎——
“啊……!”
那是煙使最後一縷殘魂的絕響。
他曾是香陣畫師墨煙最忠實的奴仆,死後被煉成香奴,執掌百爐煙火,操控萬千怨魂。
如今,隨著香誓崩解,他存在的根基徹底瓦解,連輪回的機會都被剝奪,隻餘一絲執念在風中嘶吼,終歸寂滅。
沈青梧仰頭望著漫天飛雪,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笑。
贏了。
可代價,也到了儘頭。
她踉蹌起身,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鮮紅的足跡,像是拖著一條由血鋪就的歸途。
昭儀殿燈火未熄,卻無人迎接。
她推門而入時,一道玄色身影正立於殿中,背對著她,手中玉鎖泛著幽幽青光,裂紋密佈,竟似隨時會碎。
蕭玄策。
他沒有回頭,聲音冷得如同殿外寒風:“你毀了香陣,可地府的契約也在崩解。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沈青梧靠在門框上,喘息粗重,唇邊溢位血沫。
她抬眸看他,眼神卻依舊鋒利如刀:“意味著……有人再不能拿無辜者的命,去換一場虛妄的‘清明’。”
“你也快成了無辜者。”他猛然轉身,目光如鷹隼般攫住她,“你還能活多久?”
話音未落,他已上前一步,伸手撫上她心口——那裡,銀色脈絡如蛛網般爬滿肌膚,正緩慢跳動,像是某種倒計時的心搏。
她猛地後退,避開他的觸碰,冷笑:“不重要。重要的是,從此之後,我的冥途——”她一字一頓,聲如寒鐵,“不燒活人。”
蕭玄策瞳孔微縮。
這句話,不隻是宣告,更像是一種律令的誕生。
彷彿她不再隻是代行判官之職,而是開始書寫屬於自己的規則。
殿內死寂。
風雪拍打著窗紙,忽地,遠處地牢方向傳來一聲癲狂嘶吼,穿透夜幕:
“香門開了!香門開了!!”
那聲音蒼老扭曲,帶著不屬於人間的恐懼。
影七疾步而入,單膝跪地:“娘娘,是望闕……他三十年來從未清醒,此刻卻睜著眼,口中不斷重複這句話。”
沈青梧閉目片刻,氣息虛弱卻冷靜:“他瘋了三十年,偏偏今晚清醒?去看看他看見了什麼。”
不久,影七帶回一幅炭筆速繪——畫麵竟是乾清宮帝王寢殿的熏爐內部結構。
而在爐心最深處,赫然繪有一枚細如發絲的黑色香釘,正緩緩吸收某種金色氣流,隱約勾勒出一座門戶雛形。
“這是……?”影七聲音發緊。
沈青梧睜開僅存的右眼,目光如冰刃劈開迷霧。
“香陣未死,隻是換了宿主。”她低語,“他們想用天子龍氣,點燃真正的——皇香門。”
殿內燭火猛地一晃。
蕭玄策低頭看著那幅炭畫,指尖輕撫玉鎖裂縫,臉色陰沉至極。
而沈青梧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劃過金釵邊緣,目光投向乾清宮方向。
風雪更急了。
彷彿有誰,在黑暗深處,悄然點燃了新的火種。
雪夜未歇,乾清宮內卻寂靜如死。
龍榻之上,蕭玄策呼吸平穩,似已沉入夢鄉。
燭火搖曳,在他冷峻的輪廓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彷彿連黑暗都不敢輕易靠近這位執掌生死的帝王。
可就在殿角陰影最濃處,一道單薄身影悄然浮現——沈青梧。
她幾乎已不成人形。
右耳的血順著下頜滑落,滴在袖口凝成暗紅冰珠;左眼空洞焦黑,僅存的右眼卻亮得駭人,像是燃儘生命最後一點魂火。
每走一步,骨骼都在咯吱作響,彷彿下一瞬便會散架於風中。
但她仍撐著一口氣,一寸寸逼近那尊鎏金熏爐。
那是帝王寢殿的中心,也是龍氣彙聚之地。
她取出金釵,指尖顫抖卻堅定,沿著爐底暗紋輕輕一挑——機括輕響,底蓋開啟。
一股陰寒之氣撲麵而來,帶著腐香與怨念交織的氣息,直衝神識。
她咬牙忍住眩暈,伸手探入,指尖觸到一枚細如發絲的黑色香釘。
刹那間,天地失聲。
幻象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三百年前,黃泉彼岸,地府門前。
一名女判官立於血霧之中,手持香卷,身後萬民跪伏,獻香如雨。
那一縷縷香火,並非敬神,而是祭門——通往“天門”的引路信物。
而接下第一炷香的,竟是個年幼孩童,眉心隱有龍紋,眼神卻空茫如傀。
那孩子……是這一世的蕭玄策。
記憶碎片轟然炸開。
原來香陣從不曾真正消亡,它早在三百年前就已佈局,以輪回為線,以帝王命格為引,隻待今朝,借天子純陽龍氣,點燃“皇香門”,破開陰陽界限,讓執掌香誓者登臨永生之境!
而她,不過是中途覺醒的變數。
“所以……你們選了他。”沈青梧在幻境中冷笑,聲音沙啞如鏽鐵摩擦,“用千萬冤魂鋪路,隻為送一個‘天命之人’成神?可笑!”
她猛然抽回神誌,掌心緊握香釘,冥途殘紋最後一段驟然亮起,幽黑火焰自掌心騰起,如蛇般纏繞香釘。
那火焰不灼物,卻焚魂——殘存於香釘中的古老執念發出無聲尖嘯,扭曲掙紮,最終化作灰燼,隨風飄散。
她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倒地,唇邊溢位大股鮮血。
視線模糊前,她望向龍榻方向,低語如咒:
“你想用他的命開天門?可惜……他早就不信天了。”
窗外,風雪正急。
廊下,一道玄色身影靜靜佇立良久。
蕭玄策不知何時已起身,披衣而出,目光落在她昏厥的身影上,複雜難言。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玉鎖裂紋蔓延,竟隱隱滲出血絲,與遠處消散的香灰共鳴震顫。
他低聲開口,幾不可聞:“你說得對……我不信天。”
頓了頓,聲音微啞,似有千鈞壓心。
“但我開始信你了。”
風起,吹散最後一縷香灰,彷彿在告彆一個時代。
翌日清晨,昭儀殿外雪未化淨,沈青梧倚窗靜坐,指尖無意識摩挲金釵。
連日來,她夢中總有細碎“刺啦”聲,如針尖劃過絹帛。
影七悄然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