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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78章 斷線的人,不該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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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睜開眼時,天光未亮。

燭火搖曳在床頭,映得帳幔如幽魂浮動。

她躺在冰涼的床褥上,身上蓋著那件玄色龍氅,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龍涎香——屬於蕭玄策的氣息。

兩日昏睡,夢中再無針落之聲,沒有冤魂哭訴,也沒有銀絲穿腦的刺痛。

可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細語,如蛛網般纏繞耳膜,密密匝匝地鑽進識海:

“你剪了線……可你也是被牽的。”

“你以為你在審判?你不過是另一根絲。”

“千絲成網,無人能斷——包括你。”

她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中衣,呼吸急促如刀割喉管。

就在這刹那,眼角餘光一凝——枕邊,靜靜躺著一根極細的銀絲,泛著冷月般的光澤。

不是從窗外飄入,也不是隨風而來。

它自她耳後發根滲出,像是從血肉裡長出來的。

沈青梧盯著那根絲,指尖微顫。

她緩緩抬起手,咬破指尖,一滴判官血墜落其上。

血珠觸絲即陷,彷彿被活物吞噬。

下一瞬,幻象炸裂!

黑暗深處,一座殘破識海如廢墟坍塌,千絲姑蜷縮在角落,十指儘斷,鮮血淋漓,手中卻死死攥著一截斷裂金釵——正是當年香奴教教主遺物。

她以舌尖舔舐斷釵,將精血一滴滴滴落於虛空,織就一道詭異符紋:絲契引。

而那符紋的源頭,竟與沈青梧心口共鳴!

沈青梧瞳孔驟縮,寒意從脊椎直衝天靈。

這不是殘魂複仇。

這是一種反噬!

她在破“萬心圖”時,斬斷萬千控魂之絲,卻不知有一縷邪契逆流而上,借她自身冥途之力,將種子埋入她的識海。

千絲姑雖形神俱滅,可這“識種”卻以她的意誌為壤,正在悄然重生——一旦成形,她非但不能再開冥途,反而會成為影繡門新的“絲母”,替其操控百鬼,永世不得解脫。

她閉了閉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曾以為自己是執刀者,如今才知,刀鋒早已抵住自己的咽喉。

“影七。”她聲音沙啞,卻冷如霜刃。

黑影自梁上落地,無聲跪伏。

“去尚衣局密室,取我焚陣後的灰燼,全部帶來。”

半炷香後,案上鋪開一片漆黑粉末,混著焦絲與碎布,散發著腐朽怨氣。

沈青梧以指尖蘸血,在灰上劃出三道符線。

刹那間,血痕如活蛇遊走,自動勾連灰燼中的殘絲,竟繪出一幅地下脈絡圖——蜿蜒曲折,貫穿六宮,深入地底。

她目光一沉。

這不是人為鋪設的繡線網路。

這是地脈陰氣所化的“怨絲”!

三百年前,香奴教以萬女之怨祭煉地脈,催生出這天然絲脈,如根須盤踞宮城之下。

影繡門不過是在百年後喚醒舊脈,借其控魂攝魄。

真正的根源,從未被毀。

她冷笑一聲,指尖劃過圖紋節點,忽覺心口一陣劇痛,似有絲線在體內輕輕一扯。

——這些絲脈,還在跳動。

它們活著。

就像這座皇宮,從來就不曾真正安靜過。

翌日清晨,一名浣衣宮女挎著竹籃,低眉順眼地穿過宮城偏門,走入最底層的排水暗渠。

水聲汩汩,黴味混著腐絲腥臭撲麵而來。

牆壁濕滑,青苔如屍斑蔓延。

此處常年無人踏足,連老鼠都避之不及。

沈青梧摘了釵環,素衣裹身,唯有袖中藏著一支刻滿符文的金釵。

她沿著水道前行,指尖輕撫石壁,感知地下絲脈的震顫。

忽然,某塊石板邊緣鬆動,她用力一掀——

轟然塌陷。

下方壓著一具乾屍,蜷縮如胎嬰,麵板如枯紙緊貼骨骼。

雙眼被銀線縫死,十指空洞,指甲全被生生拔除,顯然是“線奴”——那些被影繡門抽筋剝骨、用來培育活絲的祭品。

可就在她欲掩石板時,目光頓住。

那乾屍懷中,竟抱著半卷殘冊,封皮焦黑,僅存三字:《絲契錄》。

她抽出殘頁,指尖微抖。

泛黃紙頁上,一行血字歪斜寫下:“真身不在鏡中,線上斷之處。”

她眸光一凜。

鏡中之影,是影繡控魂的媒介;而“線斷之處”,纔是本源所在——或許,那纔是真正藏匿香奴教遺禍的禁地。

她剛欲收起殘冊,後頸忽地一涼。

一股陰風自水道深處吹來,帶著濕腐的呼吸感。

她猛然回頭,隻見身後石牆上,水漬正緩緩彙聚,勾勒出一隻巨大的眼睛輪廓——瞳孔由鏽紅鐵屑構成,眼角淌下黑血般的水流。

絲眼。

影繡門用萬千怨魂煉成的監察之眼,即便主人已亡,殘念仍在巡弋。

它看見了她。

沈青梧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水痕凝成的眼球緩緩轉動,似乎在打量她,確認她是否已被汙染。

片刻,那眼緩緩閉合,水跡滑落,歸於潮濕。

她依舊未動。

然後,她緩緩抬起手腕,金釵一劃,鮮血湧出。

她任由血滴落入腳下暗渠。

血隨水流,迅速擴散。

不過眨眼,整段水道由清轉濁,繼而漆黑如墨,彷彿整條渠中流淌的不再是汙水,而是凝固的夜。

她望著那片黑流,聲音極輕,卻如判官宣律:

“你若還想看……”

她抬眸,直視那方纔彙聚又散去的水痕之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便讓你看個夠。”血,順著腕間傷口蜿蜒而下,如一條細小的黑蛇滑入暗渠。

那一瞬,整段水道彷彿被某種古老咒言喚醒。

清澈的汙水驟然翻湧,顏色由灰褐轉為深墨,繼而漆黑如夜——不是汙穢染色,而是陰氣凝形。

沈青梧的血,帶著判官之力,在地脈怨絲中點燃了一盞禁忌之燈。

她立於渠畔,素衣獵獵,發絲無風自動。

眉心隱痛炸裂,識海深處那根潛伏的“絲契”劇烈震顫,似有萬千細針在腦髓中穿刺。

但她沒有退。

反而冷笑一聲,雙掌猛然下壓!

“冥途·斷絲形態——開!”

嗡——

一股無形力場自她體內爆發,卻並非向上擴散,而是逆向沉墜,如巨口倒吸,直貫地底!

水中黑流驟然升起一道旋渦,旋轉之間,無數銀絲自石縫、泥壁、屍骨縫隙中被強行抽出,如垂死毒蛇般扭動哀鳴。

這些是殘存的影繡控魂之線,本該隨千絲姑隕滅而消散,卻借地脈陰氣苟延殘喘,甚至悄然滋生新絲。

此刻,在冥途審判之力下,儘數暴露。

幻象轟然降臨。

眼前不再是潮濕水道,而是千絲骨崩塌的識海廢墟:焦土漫天,斷肢橫陳,空中飄蕩著無數被銀線貫穿頭顱的宮人虛影。

中央,千絲姑十指儘斷,卻仍以血織符,口中嘶吼:“絲不斷,影不滅!你斬不斷輪回之根——”

話音未落,沈青梧冷眸一凝,冥途之力化刃,淩空一斬!

“你已無命可續。”

虛空中,那道正在成形的“絲契引”符紋應聲斷裂,千絲姑發出淒厲慘叫,魂體寸寸崩解。

而牆上凝聚的“絲眼”,也在這股淨化之力衝擊下扭曲變形,鏽紅瞳孔爆裂,黑血四濺,最終化作一灘腥臭鐵水滑落。

然而就在此刻——

那具蜷縮如胎嬰的線奴乾屍,猛地坐起!

關節發出枯枝折斷般的哢響,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對準沈青梧。

它張口,喉中竟吐出一枚晶瑩銀繭,裹挾著尖銳破空聲,直射她麵門!

沈青梧瞳孔微縮,側首避讓,銀繭擦頰而過,帶起一絲血痕。

她金釵疾出,如電光一閃,將那繭釘死於濕滑石壁。

“啪。”

繭裂。

一點幽藍微光飄出,凝成殘魂輪廓——竟是墨蘭,她舊日侍女之一,早已在影繡之亂中慘死。

此刻,這縷執念殘片顫抖著,對著沈青梧深深一禮,唇形無聲開合:

“姐姐……小心你的影……”

話音未落,光點渙散,徹底消逝。

沈青梧僵立原地,寒意從腳底攀上脊背。

墨蘭臨終未說之秘,終於在此刻揭曉。

影繡門真正恐怖的,並非操控活人,而是以怨煉影,以影代真。

它們能剝離人的影子,注入傀儡意誌,讓“影”先於“人”行動,直至徹底取代本體——那時,行走於世的,已是披著你皮囊的鬼。

她緩緩抬手,拂過渠麵。

水麵倒映出她的容顏:蒼白、清瘦,左臂焦紋隱隱滲血。

可當她凝視眉心時,倒影的麵板竟緩緩裂開一道細縫——一根泛著冷光的銀絲,正從裂縫中,緩緩鑽出。

她笑了。

笑得極輕,極冷。

金釵再起,毫不猶豫刺向水中倒影眉心!

“嗤——”

血混濁流,水麵轟然炸開波紋,倒影扭曲破碎。

那根銀絲在接觸她鮮血的刹那,發出細微尖叫,瞬間萎縮焦黑,化為灰燼沉入渠底。

“我的影。”她低聲說,聲音如冥河冰裂,“輪不到彆人來繡。”

遠處宮牆高聳,風雪漸起。

蕭玄策立於飛簷之下,玄袍卷雪,手中那枚合體玉鎖忽然劇烈震顫,表麵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

他眯眼望向地底方向,彷彿感知到某種沉睡已久的黑暗,正被一把來自幽冥的刀,狠狠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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