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09章 我把命塞進棺材裡
沈青梧背靠殘碑喘息,右手指節已凍得發紫——方纔與槨眼交鋒不過片刻,竟已失去對“熱”的感知。
她低頭看手,明明握著燃燒的骨燈,卻如握冰鐵,火焰舔舐掌心,卻連一絲暖意都未滲入經脈。
閉目跪在她腳邊,小小的身體顫抖如風中枯葉,淚水無聲滑落:“它吃掉了你的暖……下一個會是聲音。”
沈青梧沒有回答,隻是將骨燈緩緩提起,火光映照她蒼白的臉,眼底卻無半分退意。
她冷笑一聲,嗓音沙啞如鏽刃刮石:“隻要我還看得見他們的罪,就足夠了。”
她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小的繡鞋,褪色的紅緞上綴著半顆珍珠,邊緣已被泥土浸染發黑——那是小蟬生前最後穿過的鞋。
她輕輕將它放在第九棺前,指尖輕撫鞋麵,彷彿還能觸到那個小女孩怯生生的溫度。
然後,她拔出發間金釵,毫不猶豫刺破掌心。
血珠滾落,滴在繡鞋之上,刹那間,腥霧升騰,如煙似夢,幻象驟現——
密室昏暗,燭火搖曳。
小蟬跪在中央,頭頂懸著一根烏黑長釘,釘尾纏繞著紅線,直通壁畫深處。
墨老站在陰影裡,壽衣寬大如裹屍布,聲音冷得像從墳墓裡爬出來:“你不願安息?好啊……那就做引魂鈴,替我喚出其餘八棺裡的怨識。”
畫麵一轉,沈青梧瞳孔驟縮——那八具主棺並非孤立存在,而是由一條深埋地脈的“命釘鏈”串聯,每一根釘子都紮進夭折皇子臨終那一刻的魂魄震顫之中。
更可怕的是,那些孩子的哀嚎並未消散,全被墨槨以血為墨,繪入棺壁畫中。
畫中孩童張口無聲,眼中流血,唇形凝固在最後一聲“父皇救我”。
這不是封魂陣。
這是煉痛陣。
他們把皇室最深的悲痛抽離出來,煉成鎮壓輪回的枷鎖,借龍脈陰氣滋養邪力,目的根本不是守護陵寢——而是要讓所有含冤而死之人,永世不得超生!
沈青梧緩緩閉眼,心頭翻湧的不是恐懼,而是滔天怒焰。
這些畜生,竟拿孩子的哭聲當祭品!
她猛地睜眼,轉身看向閉目:“若我把自己的命塞進這陣裡,能不能騙過它?”
盲童渾身一顫,搖頭如撥浪鼓:“你會被同化……成為第十棺。你的魂會被釘在最深處,日日夜夜聽著九個孩子的哭,直到你也變成一聲回響。”
沈青梧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極淡,卻又極冷,像是月下開刃的刀。
“我不怕變成棺。”她低聲說,“我怕的是沒人替他們喊疼。”
她站起身,拍去裙擺塵土,目光掃過九具浮瞳仍冷冷注視她的棺木,一字一句道:“你們想要活祭?行啊——我給你們一個活的判官。”
次日清晨,宮人抬著軟轎從皇陵歸來,沈青梧躺在其中,麵色慘白,唇無血色,肩頭還裹著染血繃帶。
一路咳嗽不止,似受重傷。
路過地宮入口時,一枚玉佩悄然滑落,墜入石縫,泛著暗紅血漬。
夜幕降臨。
兩道黑影鬼魅般現身,俯身拾起玉佩,低聲交談。
“真是她留下的?”
“掌棺使說了,第九棺必須補魂……那女人既然不肯安葬,就讓她永鎮龍脈。”
聲音沙啞低沉,正是墨槨與鐵手。
他們沒發現,頭頂橫梁之上,九十九盞骨燈早已悄然浮現,燈火幽藍,圍成閉環。
冥途已啟,溯聲之陣悄然運轉。
沈青梧藏身暗處,雙耳緊貼地麵,捕捉每一絲聲響。
可就在她試圖分辨更多情報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尖銳鳴響,緊接著,聽覺如潮水退去——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她心頭一凜:聲音,也開始消失了。
但她不驚反喜。
因為,她早有準備。
她抽出金釵,沒有半分猶豫,狠狠剜向左耳軟骨!
鮮血噴湧而出,劇痛幾乎令她昏厥,但她咬牙撐住,將那塊帶著溫熱血肉的軟骨投入骨燈焰心。
火焰猛地一跳,由藍轉黑,繼而燃起幽金之色。
她抬手抹去臉上血痕,望向角落裡瑟縮的閉目,聲音平靜得可怕:
“現在,你是我的耳朵。”
盲童怔住,隨即緩緩點頭。
風起,燈動,冥途無聲蔓延。
而在地宮深處,第九棺靜靜矗立,棺蓋尚未合攏,彷彿正等待一個人,主動走進去。
沈青梧立於月下,撕開衣袖,露出心口一道暗紅色紋路——那是“判”字,自重生之日起便烙於皮肉之下,如今正隱隱發燙,如同蘇醒的心跳。
她舉起金釵,抵在胸口。
下一瞬,寒光落下。
子時的更鼓剛過三聲,地宮深處便響起了第一聲棺鳴。
那聲音不似金屬相擊,也不像木石碰撞,倒像是從九幽之下爬出來的嗚咽,低沉、滯澀,帶著腐土與骨灰的氣息,一圈圈蕩開在凝滯的空氣中。
九十九盞骨燈早已熄滅八十餘,僅餘的十幾盞懸於穹頂裂隙之間,火光搖曳如垂死之眼,映照出沈青梧一步步走向陣心的身影。
她不再躲藏。
月光自地宮天窗斜落,割裂她的輪廓,像一把即將入鞘的刀。
裙擺拖過血痕斑駁的石階,每一步都留下濕黏的印跡——那是她耳骨墜落後滴落的血,是掌心舊傷崩裂的血,是舌尖咬破湧出的血。
她的身體正在一寸寸死去,可她的意誌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我自願入棺。”她站在第九棺前,嗓音已不成調,彷彿喉嚨裡塞滿了灰燼,“以遊判之軀,承九棺之壓。”
風驟停,燈焰齊伏。
她撕開衣袖,露出心口那枚暗紅“判”字。
它原本隻是契約烙印,如今卻如活物般搏動,皮下似有黑氣遊走,宛如血脈新生。
她舉起金釵,寒光一閃,十字割痕深切入皮肉,鮮血順著胸口蜿蜒而下,滴落在陣眼中央。
刹那間,魂契共鳴!
一股來自幽冥深處的震顫自腳下爆發,整座地宮如同蘇醒的巨獸,發出沉悶咆哮。
九具主棺同時震動,浮雕瞳孔猛然睜大,漆黑的眼眶中溢位濃稠黑霧,如鎖鏈般纏繞向陣心。
八道烏光破土而出——那是由夭折皇子臨終怨念凝成的魂釘,每一根都浸透悲鳴,此刻正嘶吼著刺向她的四肢與脊椎!
“呃——!”
劇痛如萬針穿腦,貫穿四肢百骸。
她雙膝一軟,卻強行挺直脊背,盤坐於第九棺蓋之上,任釘尖沒入血肉。
骨骼斷裂聲清晰可聞,溫熱的血順著白袍洇開,像一朵朵綻放在雪地裡的紅梅。
可她笑了。
舌尖已被咬碎,滿口腥甜,她卻默唸出口訣:“死人認路,活人點燈。”
這不是驅邪咒,不是封魂法,而是前世趕屍人口耳相傳的引魂歌。
他們用它喚醒僵屍,也用它送亡者歸途。
而此刻,沈青梧竟以殘軀為燈芯,逆燃冥途——她不再排斥棺陣陰力,反而張開經脈,瘋狂吞噬那些怨氣、釘煞、哀嚎!
黑霧倒灌入口鼻,鑽入五臟六腑。
她的七感正在崩塌:冷暖已失,聽覺全無,連眼前景象也開始模糊扭曲。
但她能“感”到——那股屬於地府的冰冷秩序,在她體內緩緩複蘇。
就在她意識即將湮滅之際,一道瘦小身影猛然撞入陣中!
是閉目。
盲童滿臉是血,雙掌狠狠拍在地上,嘶聲哭喊:“東南角!畫師的血還在跳!他在補陣!”
沈青梧殘存的神識猛地一震。
透過血霧與幻影,她“看”到了——墨槨跪伏在角落,十指皆斷,正以骨為筆,以心頭血為墨,在壁畫裂縫處重繪棺紋!
那血線蠕動如活蛇,竟將崩裂的“棺童”畫像一點點縫合回去!
不能讓他得逞!
她拚儘最後一絲力氣,抬手一擲——
金釵破空,帶起一線血虹,精準穿喉而過!
墨槨瞪大雙眼,手指僵在半空,喉間汩汩冒血。
他緩緩低頭,看著胸前透出的釵尾,嘴唇微動,終究沒能說出最後一個咒字。
八名“棺童”的畫像同時崩裂,裂痕如蛛網蔓延,從中傳出久違的哭聲——稚嫩、淒厲、壓抑了數十年的冤屈終於衝破封印!
九棺劇烈震動,第五棺上赫然裂開一道細縫,黑霧噴湧而出,彷彿有什麼東西……正試圖醒來。
沈青梧嘴角溢血,輕笑出聲:“好啊……原來把我關進去,是為了讓我從裡麵,把你們全炸出來。”
話音未落,地宮最深處,墨老緩緩抬起手掌,握緊最後一枚通體漆黑的“主釘”。
他眼中不見恐懼,隻有近乎癲狂的熾熱。
“還沒完。”他低語,聲音如砂紙磨骨,“她越是掙紮,就越像真正的棺。”
窗外,夜風捲起殘灰,九盞骨燈在黑暗中明滅不定。
其中一盞,映出她垂落的手腕——那裡有個“赦”字,曾金光璀璨,如今已然黯淡如將熄之火。
可它仍在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