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18章 比你的聖旨還硬
天未亮,殿內燭火搖曳如魂。
沈青梧倚在床榻邊沿,指尖仍殘留著昨夜擲出金釵時的震顫。
她閉目調息,可體內的痛楚卻如潮水般一**湧來——那根自前世便纏入骨髓的契約紅線,此刻正沿著心脈緩緩爬行,所過之處,皮肉發黑,經絡枯竭。
每一次動用冥途之力,都是在撕扯自己殘存的陽壽。
她不能去皇陵。
墨虛子藏身先帝地宮夾壁之中,借千年陰石與九代祭童的怨念佈下“影詔大陣”,而她若貿然踏入,不僅會被反噬致死,更會驚動整個宮廷文書係統背後的暗網。
那裡盤踞的,早已不是一人一派,而是由權力催生出的集體謊言之獸。
可她也等不了了。
太廟祭典將至,三日後,皇帝親自主持國祀,百官列班,史筆在側。
若屆時影詔再起,一句“先帝遺命”便可改朝換代。
她必須奪回“真實”的定義權。
於是,她下了餌。
“才人通曉先帝秘詔,藏有真史拓片。”
這話像一滴血落入深潭,在短短三日內便蔓延至六尚局、禦書房,甚至滲進了內閣學士的耳中。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暗中查探,更有幾雙眼睛,已悄然盯上了她那間冷清偏僻的才人宮室。
第三夜,風雨交加。
沈青梧伏於梁上,披著一層薄如蟬翼的冥紗——這是用九幽蛛絲織成的遮魂之物,連地府巡使都難察其形。
她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鎖住那扇輕輕開啟的窗。
一道黑影翻入,無聲落地。
那人沒有腳步聲,也不見麵容,整張臉如同被水浸透的宣紙,輪廓模糊不清。
他從袖中抽出一支通體漆黑的筆,指尖沾上暗紅液體——那不是墨,是心頭血,溫熱未凝。
他在牆上疾書。
字跡浮現的刹那,空氣中竟泛起詭異漣漪:
“沈氏私藏偽史,圖謀篡位。”
每一個字都微微蠕動,彷彿活物即將破紙而出。
就是現在!
沈青梧猛然擲出金釵!
封印血硯瞬間碎裂,一團猩紅蟲影騰空而起,發出尖銳嘶鳴。
那是她在地府邊緣獵殺百年言蠱所得的“血蟲”,專噬虛假之語。
它聞腥即撲,直衝那未乾濕墨,頃刻間將整道影詔咬得支離破碎。
黑影暴退,卻被無形之力逼至牆角。
沈青梧落地,手中已握陰骨羅盤。
十指森白如屍手,輕旋羅盤中央那一節嬰兒指骨。
寒氣驟降,四周溫度驟降至霜凝成冰,虛影動彈不得。
“虛墨?”她冷笑,“影詔門的畫師,竟親自執筆偽造聖意?”
那人麵部扭曲,像墨汁滴落水麵,緩緩漾開又重組。
他開口,聲音竟非自喉中發出,而是唇邊浮現出幾個血字,一字一字飄出:
「你以為……我們在寫?」
血字懸浮空中,繼續浮現:
「不,我們隻是讓‘世人想看的’顯形。」
沈青梧瞳孔微縮。
對方獰笑:「影詔之力,源於共業——越是權貴者信之,越能化虛為實。陛下為何夜夜夢魘?因他心中早疑你通敵;宰相為何力主抄家?因他懼你揭其貪贓舊事。我們不曾編造,隻將人心深處最怕的事,寫成了‘命’!」
電光石火間,她明白了。
為何那些讀過影詔之人會瘋癲自殘——因為他們看見的,正是自己內心最恐懼被揭露的真相倒影。
蕭玄策之所以被幻象糾纏,不是術法入魂,而是他的懷疑本身,成了滋養謊言的土壤。
要破此局,不止揭謊。
她必須讓人——尤其是那個坐在龍椅上的男人——願意相信真相。
念頭一定,她收起羅盤,冷冷道:“你可以走。”
虛墨怔住。
她卻已轉身,背對著他,聲音低啞如刀刮鐵:“但你衣袖裡,我會留下一樣東西。”
話音未落,一縷灰燼自她掌心滑入對方袖口深處——那是主棺殘燼,曾承載九棺童怨唸的冥途餘火,足以擾動影詔根基。
虛墨踉蹌退去,身影消散於雨幕。
沈青梧跪坐在地,嘔出一口黑血。
契約裂痕在體內再度蔓延,右手指尖已開始發灰壞死。
但她笑了。
小鹿,你還活著嗎?
你還在寫那些不屬於你父親的話嗎?
數日後,皇陵急報傳來:
第九代千詔祭童突於書寫時停筆,盯著手掌哭喊:“我不想寫假的了!”隨即咬破手指,在影詔背麵寫下“父皇沒說過這話”,七竅流血而亡。
墨虛子震怒,命焚其屍。
火光衝天之際,一道孩童殘魂竟自烈焰中躍出,撲向地底深處那座沉默千年的真史碑基。
碑麵首次裂開一道縫隙,傳出低沉碑語:
“第九代祭童,拒絕說謊。”第218章
我寫的字,比你的聖旨還硬(續)
夜風穿廊,太廟地庫深處幽冷如淵。
沈青梧跪坐在石語碑前,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柄即將折斷卻仍不肯彎的劍。
她右手指尖已徹底發黑,整條手臂如枯藤纏繞著灰燼般的死氣,那是契約反噬的痕跡——每一次動用冥途之力,都在吞噬她的命。
可她不能停。
小錄死了。
那個十歲的孩子,在火光中以魂魄躍碑,留下一句“父皇沒說過這話”,便化作青煙散去。
他的血沒有白流。
他的身影,已被她封入石片,混在明日祭典的供品之中,埋進禮器最深處。
那是她佈下的第一道雷。
而此刻,她要佈下第二道——真正能撕裂謊言根基的“憶印”。
閉目凝神,識海翻湧。
記憶如潮水倒灌,將她拉回十年前那間垂簾閉戶的寢殿。
先帝臥於龍榻,麵色灰敗,咳出的血染紅了素絹。
殿內隻有三人:太後低垂眼眸,首輔握筆待錄,而她——那時還是趕屍人學徒的她,因通陰之術被召入宮,隻為確認先帝魂魄是否已動搖。
那一夜,先帝忽然睜眼,目光如炬。
“吾子繼位,無論賢愚,皆由天命。”他一字一頓,聲若遊絲,卻字字千鈞,“不得以‘鎮龍’害無辜。”
話音落時,一口鮮血噴在錦被上,猩紅刺目。
那是真正的遺言。
未錄於案,未書於詔,唯有她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如今,她要用自己的命,把這段記憶刻進天地規則。
指尖劃過腕脈,鮮血汩汩而出,滴落在一塊焦黑木片之上。
那木,是當年焚毀偽詔殘灰所凝,吸血即燃,泛起幽藍鬼火。
她以血為墨,以痛為引,將整段記憶壓縮成一枚拇指大小的印記,緩緩嵌入木心。
“憶印”成。
刹那間,地庫震動。
石語碑裂痕蔓延,一道微弱卻清晰的低語自碑腹傳出:
「真言現,影詔退。」
她笑了,嘴角溢位血絲。
就在此時,遠方皇陵方向,一股陰寒驟然衝天而起。
九千道影詔齊齊震顫,彷彿有無數雙眼睛穿透時空,盯住了這方寸之地。
墨虛子立於地宮高台,手持虛筆,雙目空洞如深淵。
他望著空中浮現的巨大虛影——那正是剛剛寫就的“先帝遺詔”,硃批赫然:“沈氏亂國,格殺勿論。”
“你要爭真實?”他冷笑,聲音如萬紙翻動,“那我就讓整個王朝的文書,都為你寫下死刑。”
筆鋒一轉,九千影詔共鳴,天地間墨香彌漫,竟似有萬千史官同書一詔。
而地庫之內,沈青梧盤坐不動,任血流儘,任寒氣蝕骨。
她抬起殘手,輕輕撫上石語碑麵,低語如誓:
“好,那我就用我的血,寫一部你們不敢燒的史。”
話音落下,碑文突亮,與她掌心血痕交融,一道微光自地底升騰,悄然滲入通往太廟大殿的地脈。
風雨欲來,無聲無息。
次日黎明,太廟外百官列班,禮樂將起。
所有供桌上,文書整齊陳列,墨跡未乾。
忽有一瞬——
紙頁輕顫,無人觸碰。
墨點微微浮起,如蟲蠕動。
下一刻,整座太廟,彷彿聽見了某種來自地底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