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26章 今天我跪著把天改了
三日後子時,偏殿燭火幽微,像一縷將熄未熄的魂。
沈青梧獨坐於蒲團之上,指尖輕撫心口那支金釵,冷光映著她蒼白的臉。
十二道心跳在胸腔深處同步搏動,如鐘鼓齊鳴,每一下都牽動她的神識沉入幽冥。
那是十二鎮魂碑崩裂後殘留的權柄,如今與她的血肉共生,成了她掌控冥途的憑證。
骨符臥在掌心,乳白如玉,卻不斷傳來低語——亡仆殘念,一句句訴說著生前冤屈,字字滲血。
她閉目凝神,以心頭血為墨,將《亡仆錄》最後一段封印進金釵深處。
這本記錄宮中枉死者名姓的秘冊,一旦成書,便能喚醒沉眠之怨,也能斬斷執念之根。
可就在封印即將完成之際,心磬驟然劇震!
不是一聲,是九千次齊鳴!
音波穿骨,直擊識海。
她猛地睜眼,唇角溢位一絲鮮血。
窗外夜風狂嘯,陰雲翻滾如墨海倒懸,天地間充斥著不屬於人間的氣息。
她衝至窗前,透過雕花欞格望向金鑾殿方向——
地麵裂開。
一道巨大陣紋自太廟地脈蔓延而出,由枯骨鋪就詔書殘片編織,碎棺為基,斷線為引,層層疊疊,竟勾勒出“百鬼叩闕陣”的雛形!
而陣心處,一口倒懸銅鐘淩空浮起,鐘身布滿刻痕,密密麻麻全是冤死者的名字。
風吹過,鐘不動,卻有嗚咽之聲自虛空中響起,似萬千魂魄齊哭——正是傳說中的“哭鐘”。
沈青梧瞳孔驟縮。
此陣非一日可成,需以活人精魄釘入地脈節點,借怨氣滋養陣眼,方能在子午交替之時開啟陰陽裂隙,動搖地府契約根基。
而今陣已初現,說明宮禁之內早有內應,且位高權重,行事縝密,連她都未能察覺。
她當即閉目,召來閉目童殘念探查。
片刻後,畫麵浮現:近七日來,數十具宮人屍首被秘密運往太廟夾道,死狀詭異——無傷無痕,皮肉自腐,可魂魄卻被某種邪術強行滯留,釘入地底節點,成為陣法的“命釘”。
她取出血硯,滴落一滴心頭血。墨跡蜿蜒成字:
“壬戌年冬,鎮南侯世子謝某,奉詔北征,歿於風雪——此乃初釘。”
沈青梧呼吸一滯。
謝昭……竟是第一個被獻祭之人?
原來他的死從來不是意外,而是整個“百鬼叩闕陣”的起點。
朝廷隱瞞真相,皇帝壓下奏報,百姓隻道他是戰死沙場,殊不知他早已淪為陣法祭品,精魄被煉作第一枚命釘,隻為積蓄足以撼動輪回的力量。
而現在,四逆盟要重演舊局——以她為終祭,用她與地府的契約為引,點燃萬魂共業,徹底撕裂陰陽秩序!
她冷笑出聲,眼中寒芒如刃。
“他們想讓我認罪?”她低聲喃喃,聲音冷得像從墳墓裡爬出來,“好啊……那我就去聽聽,是誰定的罪。”
當夜三更,地宮舊樁區塵封百年,陰氣凝霜。
沈青梧踏著骨階而下,金釵在手,心頭血未乾。
她取出旗鬼骨符,輕輕一劃,鮮血滲入地縫。
刹那間,戰旗破土而出,黑幡獵獵,上書一個“拘”字,旗影所及,四方陰物俯首。
“封鎖所有通往金鑾殿的暗道。”她下令,聲音不高,卻穿透幽冥,“凡見持偽詔者,斬!不留魂!”
旗鬼無聲領命,化作數道黑影遁入地道深處。
她又喚紙娘現身——那是一抹由黃紙折成的女子輪廓,雙目空洞,手中握筆。
“將《亡仆錄》抄本埋入七殿牆根。”她吩咐,“讓那些不敢點燈的民字,先亮一回。”
紙娘點頭,身形飄散成千張符紙,攜錄而去。
她深知,四逆盟靠的是“共業怨念”聚勢,將無數冤魂的痛苦熔鑄為集體執念,以此衝擊天道規則。
若不提前割裂個體之名,一旦陣成,萬魂共鳴,便是地府親臨也難鎮壓。
唯有先點名,再點火。
讓每一個曾被掩埋的冤屈,自己燒起來。
佈置完畢,她取出一枚發燙的“赦”字烙印,那是她從地府偷來的殘規之一,本用於超度大罪之魂,此刻卻被她反其道而行。
她咬破手指,在掌心寫下四個血字:
我將入陣
隨即,烙印落下。
皮開肉綻,焦臭彌漫,但她麵不改色。
灰燼隨風而起,如蝶飛舞,緩緩飄向哭鐘所在的方向。
這是她的信。
不是求饒,不是退避,而是宣告——
我不逃,我來破局。
偏殿外,風止樹靜。
可就在那一刻,心磬再度輕顫,彷彿感應到了什麼。
沈青梧抬頭望天,烏雲裂開一線,月光灑落,照見她染血的側臉。
而在金鑾殿外的長階之下,泥土微微隆起,似有東西正從地下蘇醒。
五更鼓響,三聲裂空,如喪鐘敲破殘夜。
金鑾殿外的長階之下,早已不是人間景象。
數千陰影層層疊疊,自地底爬出,從簷角垂落,由風中凝形——皆是沈青梧曾親手審判過的罪魂殘念。
那毒殺親子、臨死猶笑的麗嬪;那陷害忠良、滿口仁義的閣老;那虐殺宮女、以骨為笛的掌刑太監……他們手持偽造的《赦令》碎片,口中齊誦篡改版《歸藏咒》,聲浪滾滾如黑潮拍岸:
“判官違天,私斷生死——當受反噬!”
咒語每念一遍,陣紋便亮一分,哭鐘微震,一道魂魄便自虛空中被抽出,釘入地脈,成為陣法養料。
怨氣如鐵鏽般彌漫在空氣裡,連月光都染成了暗紅。
就在這萬鬼喧囂、天地將傾之際——
“轟!”
金鑾殿厚重的銅門被一股無形之力猛然推開,狂風捲起玄色龍旗,一道身影踏火而出。
蕭玄策披玄甲,執長劍,肩上落雪未化,眸中寒光似刃。
他一步步走下高階,腳步沉穩如壓人心脈。
手中緊握一枚青銅小鎖,鏽跡斑斑,卻隱隱流轉著幽冥之光——正是沈青梧前世身為趕屍人學徒時佩戴的玉鎖殘片,她以為早已遺失在山野屍堆之中。
群鬼驟然靜默,彷彿連風都屏住了呼吸。
“若她認罪。”皇帝立於丹墀之上,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雷貫耳,“朕,便毀契。”
四字落地,天地色變。
毀契?
毀的是她與地府的血契,斷的是陰陽之間的唯一通道。
一旦契約崩解,輪回停滯,百萬人將滯留人間,化作癲狂厲鬼,世間淪為永夜地獄。
無麵人自哭鐘之後緩緩浮現,黑霧翻騰如怒海,萬千魂魄在他體內嘶吼哀嚎,彙成一句咆哮:“你護不住她!今日,她必須跪下!這是天道之罰,非你一人可逆!”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東側月華灑落之處,一道白衣踏影而來。
沈青梧來了。
白衣染血,金釵斜插,發絲淩亂如祭幡飄舞。
她腳下每一步,都留下淡淡的血痕,像是踩在自己的命途之上。
她看也不看那些曾被她送入煉獄的鬼魂,更未向皇帝投去一眼,徑直走向陣心——那口倒懸的哭鐘之下。
就在她即將踏入陣眼的刹那,身形忽頓。
猛然轉身,手中金釵狠狠插入地麵!
“嗤——!”
一聲裂帛之音撕開夜幕,十二枚骨符同時劇震,自她心口迸發出慘白光芒。
下一瞬,十一道鎮魂碑虛影破土而出,旗鬼執幡、紙娘執筆、枯燈引路、鈴童搖鈴……十一道亡仆殘念化作守護之陣,環繞她周身結成“亡仆守契陣”,金光與黑霧激烈碰撞,爆發出刺目電蛇。
她抬眸,望向無麵人,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笑意:
“你說我要認罪?”
她輕聲道,聲音不大,卻壓過了萬鬼低語。
“可以。”
頓了頓,一字一句落下:
“但得按我的規矩來。”
語畢,她一腳踏入陣心。
刹那間——
整座皇宮陷入死寂。
風停,雲凝,連哭鐘也停止了嗚咽。
唯有她腕上那枚“赦”字烙印,正一寸寸褪去顏色,焦黑皮肉下滲出鮮血,彷彿有什麼古老而不可逆的代價,正悄然啟動。
而在陣心之內,時空開始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