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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28章 我認罪所以我是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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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鑾殿的廢墟上,風如刀割。

殘垣斷壁間,血霧未散,冥途的陰氣仍在緩緩退去,像潮水般從琉璃瓦礫中抽離。

天地靜得可怕,彷彿剛才那場撼動輪回的審判隻是一場幻夢。

可滿地黑雪般的哭鐘碎片,還有空中漸漸消散的魂影,都在無聲訴說——有人以命為契,換來了百鬼歸途。

沈青梧躺在血泊之中,身下是冰冷的漢白玉階,裂痕縱橫如她心口那道正在緩慢癒合的冰紋。

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與灼痛,像是肺腑被火舌舔舐。

銀發自鬢角蔓延而出,一縷一縷,如霜雪侵襲青絲,無聲宣告著生命力的流逝。

她睜著眼,卻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識海破碎,記憶如沙漏傾覆,抓不住,留不下。

她記得自己是個判官,手持金釵,執掌冥途。

可為什麼拿起它?

為了誰而判?

為何要認罪?

全都不見了。

耳邊響起低語。

“謝謝……”九棺童的聲音稚嫩,帶著解脫的輕盈,在她耳畔一閃而過。

“我不寫了……再也不寫了……”小錄的筆尖斷裂聲回蕩在虛空,紙頁焚儘,字跡成灰。

還有窸窣之聲——忘蜉在啃食她的過往。

那些關於趕屍山路、師父背影、背叛之夜的記憶,正被一群無形的小蟲一點點咬碎吞嚥。

她想反抗,卻發現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

唯有那一句殘存於心:“……代他們受罰。”

她艱難地抬起手,指尖顫抖,撫上胸前那枚玉鎖。

青銅冷硬,已被鮮血浸透,紋路模糊,像是被淚水洗過的碑文。

她不知道這鎖是誰給的,也不記得何時戴上的。

隻覺它極重,壓得她喘不過氣,彷彿鎖住的不是契約,而是一條命——一條早已不屬於她自己的命。

風起,無麵人的殘影在廢墟邊緣搖曳,黑霧稀薄如煙,即將徹底潰散。

“你贏了?”他嘶吼,聲音乾裂如枯木摩擦,“不……你隻是把自己也變成了祭品!你以為代罪就能平息怨恨?可隻要還有審判,就會有新的‘罪’!新的冤屈!新的輪回不得!”

他的身影開始崩解,如同被風吹散的墨跡。

沈青梧望著他,眼神空茫,卻有一股不容動搖的堅定。

“我不是要平息怨恨。”她嗓音沙啞,幾近呢喃,卻清晰穿透風聲,“我是讓所有人知道——審判者,也會痛。”

話音落下的一瞬,大地震動。

一道石碑自地底緩緩升起,僅存半截,布滿裂痕,卻是萬魂碑殘體——石言。

塵封百年的碑文浮現,字字滲血:

“她即律法,因她肯擔罪。”

群鬼沉默。

殘魂低首,緩緩退散。

這不是地府的旨意,也不是冥司的裁定。

這是亡者共同的認可——她不再是執行規則的人,而是規則本身。

就在此時,腳步聲踏碎寂靜。

玄黑龍袍拂過碎石,帝王之姿踏入這片死寂之地。

蕭玄策走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將她抱起。

動作輕得不像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君王,倒像是怕驚擾一場瀕死的夢境。

她仰頭看他,雙目半闔,眸光渙散。

“你是誰?”她問,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葉墜地。

他喉頭滾動,目光深不見底,終是低語:“一個欠債的人。”

他攤開掌心,那枚從陣法崩塌中搶出的玉鎖靜靜躺著。

此刻,它劇烈震顫,與她胸前的鎖遙相呼應,彷彿血脈相連的孿生之物。

下一刻,他五指收緊——

“哢。”

玉鎖碎裂,青銅片紛落如雨。

而在核心之中,一枚微型骨符靜靜顯露——色澤泛黃,刻有戰魂印記。

正是當年謝昭戰死沙場後,被權臣奪走、失蹤多年的“鎮魂令”。

傳說此令可鎮千軍亡魂,亦能承地府重契。

蕭玄策凝視著它,眼神複雜至極。

他曾以為這隻是父皇留給他的政治遺物,如今才懂,那是命運埋下的伏筆。

他毫不猶豫,將骨符按入她心口那道尚未閉合的裂痕。

“你說契要有人擔罪?”他聲音低沉,卻如雷貫耳,“那這次,換我來簽名字。”

刹那間,契約紋路微微一震。

原本黯淡的符線竟泛起銀光,順著血脈遊走,竟有一縷流轉至他指尖——帝王之血,竟能承契!

這不是簡單的替代,而是共生。

陰陽交彙,生死同契。

她怔怔看著他,意識即將沉入黑暗,唇角卻忽然輕輕一勾。

手指微動,勾住他衣襟一角,力道輕得幾乎感覺不到。

“那你得答應我……以後拆牆的時候,叫上我。”她忽然輕笑,手指勾住他衣襟:“那你得答應我……以後拆牆的時候,叫上我。”

那聲音極輕,像是從深井中浮起的一縷霧氣,卻在死寂的廢墟裡蕩開漣漪。

蕭玄策一怔,眸底翻湧起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不是憐惜,也不是震驚,而是一種近乎宿命般的確認。

她不記得他了。

可她的手,卻本能地攀住了他的衣角,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像孤魂認回歸途。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說這句話,可這句話本身,早已刻進輪回的骨縫裡,七日前禦前奏對時,她曾在批註中寫下;三個月前冷宮案結時,她對著殘燭低語過;三年前趕屍路上,師父臨終前也這樣對她說過——“青梧啊,拆牆的事,總得有人帶頭。”

如今,她成了執斧之人。

她緩緩抬頭,目光掠過坍塌的金鑾殿頂,落在那口斷裂的哭鐘之上。

青銅巨鐘裂成兩半,內部銘文儘數逆轉,原本鎮壓怨魂的咒紋,竟反向浮現出一行血字:“詔自幽出,筆斷天綱。”

她瞳孔微縮,嗓音沙啞卻冷靜:“下一個案子……是不是該查查,誰在背後寫詔書?”

話音落下,風止。

萬魂碑殘體嗡鳴震顫,石言裂痕中滲出暗紅液體,如淚如血。

而就在這寂靜之中,心磬再度輕響——那不是地府傳音,也不是陰魂叩問,而是十二道心跳,自皇宮四麵八方悄然響起,與她胸腔內的脈動、與蕭玄策指尖殘留的契約銀光,同步共振。

十二位曾含冤暴斃的宮人之魂,此刻竟自發歸位,成為冥途新律的第一批守碑人。

當夜,紫禁城燈火未明。

旗鬼率百名亡仆現身太液池畔,手中火把燃起幽藍烈焰,將積壓三十餘年的密檔付之一炬。

紙灰騰空,如黑蝶紛飛,每一片都記載著一條被抹去的名字、一段被篡改的遺詔。

火光照亮宮牆,紙娘踏月而來,素手一展,《亡仆錄》名錄貼滿九重宮闕——白紙黑字,無名者終有名。

而在禦書房內,龍案之前,蕭玄策提筆蘸墨,硃批之後,掌心一抹銀光流轉。

他取出一枚新鑄的烙印,輕輕按下——銀白“代”字,如霜凝雪落,烙於聖旨之側。

自此,凡雙印詔出,陰陽共審,生死同判。

千裡之外,荒嶺孤墳間,一支金釵插於寒土。

忽而微光閃動,一道男聲自釵中幽幽響起,帶著久違的欣慰與悲愴:

“青梧,這一局,我們贏了。”

與此同時,沈青梧立於昭陽宮廊下,晨風拂麵,銀發如霜飄揚。

她望著東方漸白的天際,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灑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溫暖卻陌生。

“天亮了啊……”她喃喃,“可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昨晚的事?”

風過處,一片灰燼打著旋兒落在她肩頭,焦黃邊緣蜷曲,唯餘半個未燒儘的“罪”字,在晨光中微微顫動,似欲訴說,又終歸沉默。

她抬手欲拂,指尖尚未觸及,額角忽然一陣劇痛——

眼前光影扭曲,耳邊響起鐵鏈拖地的聲響,遙遠而清晰,彷彿來自地底熔爐深處。

…………

三更天,冷雨敲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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