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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45章 我拿命點這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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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墜入鏡陣中央,九千骨鏡如環形刑場般將她圍困其中。

每一麵鏡子都像一張撕裂的嘴,噴吐出濃稠的怨氣與血色記憶。

刀光、火把、斷肢、哀嚎——無數臨終瞬間在她眼前炸開,如同九千柄利刃同時刺入識海。

她沒有躲。

任由那些破碎的魂音穿顱而過,直貫心脈。

她的瞳孔驟縮,鼻腔溢位血線,七竅彷彿被滾燙鐵針反複穿刺。

前世趕屍路上聽過萬魂哭嚎,卻從未如此刻這般——每一聲都在質問天道,每一眼都在焚燒良知。

“撐住……”她在心底對自己說,聲音冷得像冰層下的暗流,“你是判官,不是祭品。”

赦字烙印自眉心浮現,銀光一閃,五感瞬間封閉。

世界歸於死寂,唯有魂契那一縷微芒仍在跳動,如風中殘燭,連線著她與地府深處那不可違逆的律令。

就在這片虛無中,真相緩緩浮現。

那夜風雪漫天,邊關軍營內燈火未熄。

一支密信由快馬送達主帥帳中,上麵赫然蓋著鳳璽與丞相私印:命邊軍繳械歸降,屠八千將士獻首敵國,以換三月和平。

軍中嘩然,主將怒斬信使,率眾焚符抗旨。

他們不是叛亂,而是不願背負賣國之名;他們不是謀逆,隻是還存著一絲忠唐之心。

可三日後,聖旨再至——蕭玄策親率禦林軍壓境,以“清君側”為名,圍剿“叛軍”。

那一戰,血染赤紅,九千人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無人投降。

戰後,活埋坑道,屍跌三尺,連嬰孩都不曾放過。

沈青梧閉上眼,喉間湧上腥甜。

“你們不是罪人……”她低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們是殉道者。”

話音未落,鏡心高台轟然升起,霍沉踏著碎石而來,半身石化的軀體散發出陰寒死氣。

他抬起斷裂朱筆,指向沈青梧心口:“你看到了?那你更該明白——這罪,必須燒!帝王若無罪,誰來償命?若不以他的業火祭我們九千冤魂,我們如何安息?”

鏡光暴漲,化作九道鎖鏈纏繞而來,直刺她胸前銀焰。

沈青梧悶哼一聲,身形踉蹌,護體銀焰劇烈搖曳,幾乎熄滅。

頸側黑蛇紋猛然蔓延,像是有無數冤魂正從她血脈裡爬出。

那是契約反噬的征兆——她正在用命點燈。

但她笑了。

嘴角咧開一道近乎癲狂的弧度,眼中卻清明如霜。

“你說你要清算罪業?”她一步步向前,腳步踩在幻影之上,彷彿踏著屍山血海,“可你點燃的,是更多仇恨。你不是判官,你是複仇鬼。”

她猛地撕開左袖,露出心口處那道裂紋,裡麵跳動著一團微弱卻倔強的銀焰。

“看看這個!”她嘶聲喝道,“它不是來自地府,不是什麼神賜權柄——它是謝昭最後一點執念,是那個被你當成薪柴燒儘的孩子,拚死塞進我命裡的火種!還有那些沒能說出名字的,他們不甘心被抹去,不甘心被稱為‘叛賊’!你們想燒儘天下?可燒到最後,隻剩灰!”

霍沉的動作頓住了。

他石化的臉上裂開一道細紋,彷彿聽見了某種禁忌之言。

沈青梧不再等他回應。

她雙手結印,引動魂契最深處那一道禁令——

“骨鏡冥途,啟!”

刹那間,她將自身化作媒介,以謝昭殘留在井口的最後一聲嗚咽為引信,主動接入所有罪魂的記憶洪流。

這不是被動承受,而是逆向審判,是以己身為爐,煉九千冤情為證!

幻境逆轉。

不再是帝王下令填土的畫麵,而是一幕幕被掩埋的曆史真相:

風雪之中,九千將士披甲跪地,齊聲高呼:“吾等忠唐不叛!”

老將軍含淚斬斷帥旗,將兵符吞入腹中;少年兵卒抱著火藥包衝入敵陣,臨終前喊的是娘親的名字;更有婦孺抱著骨灰壇奔襲百裡,隻為替陣亡兄長討一個清白……

畫麵最後定格在一座破廟前,牆上寫著八個血字:寧死不降,守我國門。

沈青梧立於中央,聲音響徹鏡陣:“你們不是要證據?這就是!他們的罪,是不肯低頭;你們的罰,卻是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你們口口聲聲說‘照罪’,可真正該被照亮的,是藏在龍椅背後的那隻手!”

九千骨鏡劇烈震顫,影像開始崩塌。

霍沉仰天怒吼:“住口!你不配談審判!你不過是個借地府之力苟活的凡人!”

“我是凡人。”沈青梧冷冷看著他,“但我記得他們的名字。”

她緩緩抬手,指尖凝聚起最後一絲陽氣,朝著巨鏡中心輕輕一點。

“這一盞燈,我拿命點的。”

就在她氣息瀕臨潰散之際,井口之上,那塊靜默已久的石燼碑突然微微一震。

灰燼貼附之處,嫩綠細芽悄然蠕動,勾勒出半個“赦”字的輪廓,忽明忽暗,似在掙紮蘇醒。

而守於井邊的燼瞳猛然抬頭,雙目赤紅。

他感覺到了——主人的命火,正在急速黯淡。

石燼碑在井口轟然爆閃,一道銀光如劍破夜,直刺鏡陣深處。

那光不似地府幽冥之火,反倒帶著幾分初春草芽破土的生機——微弱卻不可阻擋。

燼瞳雙膝跪裂青磚,十指深深摳進碑麵灰燼之中,指尖滲出血絲。

他不管不顧,隻將最後一縷陽氣灌入碑文。

他知道,若再遲半息,主人便將徹底被反噬吞沒,魂飛魄散,連輪回都成奢望。

“赦!”他嘶吼出聲,聲音乾裂如砂紙磨骨,“簡化訣——啟!”

刹那間,石燼碑上浮現出斑駁古篆,原本刻著的“書命者罪,奪名者誅”八個字竟自行流轉重組,化作一道殘缺卻凜然的“赦”字虛影,攜著淨心碑千年沉澱的審判意誌,強行注入骨鏡幻境!

九千骨鏡齊齊震顫,彷彿被無形巨手撥動琴絃,嗡鳴之聲響徹識海。

其中一麵最為古老的鏡子驟然亮起,映出一名身披儒袍、滿臉血汙的年輕文官。

他伏在斷牆殘垣間,左手三指已被斬斷,右手卻死死攥著一支禿筆,在牆上以血代墨,一筆一劃寫下遺表:

“臣等死不足惜,唯願後世有司,勿以忠為逆。”

——此人正是當年邊關監軍府中唯一試圖向天下昭告真相的“燼吏”,死後魂魄被霍沉強行拘禁於骨鏡,永世不得言說。

這一幕如驚雷炸開,擊穿了整個鏡陣的邏輯根基。

沈青梧瞳孔驟縮,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無數線索:為何霍沉執念如此之深?

為何他要以帝王之罪點燃萬劫業火?

原來他自己也是被抹去名字的殉道者之一,隻不過,他在絕望中走偏了路,從求公道變成了索命債。

她笑了,嘴角帶血,眼底卻燃起前所未有的清明烈焰。

就是現在!

她猛地抬手,將眉心那枚早已黯淡的“赦”字烙印狠狠拍向地脈核心——那裡盤踞著連線所有骨鏡的怨氣樞紐,是這場百年冤獄的心臟。

“今日,我不審判帝王——”她的聲音穿透幻境,如同鐘鳴九天,“我赦你們的冤!”

話音落,天地俱靜。

下一瞬,九千鏡麵同時崩裂,蛛網般的裂痕迅速蔓延,每一道裂隙中竟有淚珠緩緩滑出,墜入虛空,無聲湮滅。

那是九千亡魂壓抑百年的悲鳴,終於得以釋放。

霍沉踉蹌後退,麵具“哢”地崩裂一角,露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竟是個不過二十歲的少年,眉目清秀,眼神卻布滿風霜與執拗。

他顫抖著手摸向自己的臉,嘴唇哆嗦:“我以為……隻要燒夠罪業,就能回家……就能讓世人知道我們不是叛賊……”

沈青梧緩步上前,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在消耗她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最後一絲“生”字之力,輕輕點入霍沉殘魂之中。

“你們早該回家了。”她說,聲音輕得像雪落荒原。

隨即,她猛然轉身,引動心口那團由謝昭執念點燃的銀焰,反向注入鏡陣核心。

火焰席捲而起,不再是焚魂煉魄的孽火,而是淨化往生的冥途之引。

一麵麵骨鏡在烈焰中爆燃,化作漫天星火,升騰而去,如同九千隻螢火蝶,飛向看不見的彼岸。

而她終於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染紅胸前衣襟。

黑蛇紋自頸側再度蔓延,幾乎纏繞至下頜——契約反噬已深入魂髓。

井外,燼瞳抱著石燼碑跪倒在地,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極輕、極遠的低語,彷彿來自碑心深處:

“……火可照罪,不可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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