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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47章 你燒的不是罪,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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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的手指還停在銅鏡邊緣,冷汗順著額角滑下,滲入衣領。

那不是夢——鏡中倒影的舉動清晰得如同刻刀鑿進骨髓。

它抬起手,在眉心畫下一道焦黑裂痕,像極了霍沉鬆開斷筆那一刻臉上浮現的釋然與悲憫。

可她沒有死,也不該有那樣的表情。

她猛地合上銅鏡,發出一聲悶響,彷彿將某種窺視的命運狠狠關進匣中。

殿內燭火一顫,映得她臉色蒼白如紙。

昨夜夢境再度翻湧:骨鏡陣廢墟之上,九千將士並未升散,反而自灰燼中站起,鎧甲殘破,魂體扭曲,齊聲低吼:“你赦我們?可誰來赦那個下令的人?”

那一句質問,如針紮進她的識海。

她閉眼,指尖按住心口。

銀焰微跳,像是回應著某種遙遠的召喚。

而耳後那道黑蛇紋,隱隱發燙,如同地府契約在無聲警告——你動了不該救的魂,便要付出不該償的命。

但她不悔。

睜開眼時,眸底已是一片寒潭。

“燼瞳。”她低聲喚。

殿角陰影蠕動,一道瘦小身影浮現,披著灰袍,麵容藏於兜帽之下,手中緊握一塊布滿裂痕的石碑——石燼碑。

它曾是淨心碑碎片之一,如今卻因吸收了骨鏡殘灰,生出模糊意誌,能感知怨氣流轉,記錄未亡之罪。

“持碑巡行六宮,”沈青梧聲音平靜,“凡出現‘笑死症’者,記名報我。”

燼瞳微微一頓,沙啞開口:“那些人……開始笑了?”

“嘴角上揚,眼無笑意,喉間有哽音。”她緩緩起身,袖中滑出一枚琉璃盞,盞內封著一絲幽綠霧氣,如活物般緩緩遊走。

“這是從昨夜夢境裡析出的鏡毒。它還在找宿主——或者說,它在尋找‘共鳴者’。”

燼瞳低頭,石燼碑表麵浮現出細密銘文,似在預熱。

“去吧。”她說,“彆讓任何人看見你。”

殿門輕啟又閉,隻剩她一人獨坐黑暗。

她深吸一口氣,雙目微闔,照罪視界悄然開啟。

視野驟變。

窗外長廊上,宮人往來穿梭,而在她的識海之中,每一具軀殼之上都燃燒著形態各異的火焰——那是他們背負的罪孽之火。

一名老太監拄杖緩行,頭頂罪火猩紅如血,扭曲翻騰,隱約可見一個嬰兒虛影在火中掙紮哭喊——他曾親手溺斃先帝庶子,隻為討好當時的貴妃;一位年輕宮女提燈走過,火焰微弱泛青,搖曳欲熄,因不過偷藏半塊點心寄回家中,卻被母親臨終前一句“你不該活著回來”壓了一輩子。

沈青梧靜靜看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原來人人都背火。

隻是有的燒得熾烈,被天下共睹;有的藏於暗處,連自己都不願承認。

而更可怕的,是那些本該焚燒成灰的罪,卻被權力裹上金箔,供於廟堂之上,稱之為“功”。

她忽然想起蕭玄策。

那日皇陵雨後,她以照罪視界掃過宮牆,竟見他頭頂那團曾如烈陽般灼目的罪火——屠戮兄弟、逼死母妃、鎮壓言官、血洗舊黨——竟有一線,緩緩熄滅。

為什麼?

是因為霍沉的消散?還是因為他終於聽見了那些不該被遺忘的聲音?

正思索間,殿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幾乎融於夜風。

她睜眼,照罪視界未收。

簷下,一道黑影佇立,披著玄色大氅,未帶儀仗,亦無通傳。

唯有腰間一枚龍首玉佩,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蕭玄策來了。

他望著她,目光穿透寂靜,“朕夢見邊關雪地。”

沈青梧不動,隻淡淡回視。

“九千人跪著,喊‘忠唐不叛’。”他聲音低沉,抬手按住心口,眉峰微蹙,“醒來時,這裡像被人剜了一刀。”

殿內燭火輕輕晃動。

她沒有回答,而是悄然開啟照罪視界。

在他背影上方,那團曾濃烈如日的罪火,此刻竟裂開一線,灰燼之中,似有嫩芽鑽出,微弱卻執拗地生長著——就像那張命紙殘片上的“死”字邊緣爬出的綠痕。

她冷笑:“你夢見他們,是因為他們的火快燒完了。”

蕭玄策眸光一凝。

“可你的火呢?”她直視他雙眼,聲音輕如耳語,卻字字如刃,“還打算點多久?”

風穿廊而過,吹動兩人衣袂。

良久,他忽而低笑:“你在怕什麼?怕朕也開始贖罪?”

“我不是怕。”她緩緩站起,指尖撫過琉璃盞,“我是好奇——當一把刀開始懺悔,它是想放下屠戮,還是……換一種方式繼續割喉?”

他沉默。

遠處更鼓敲響三聲,夜已深。

他轉身欲走,卻又頓步,“明日,察夢司呈報新錄紙人夢兆。”

她眸光微閃,未應。

待他身影徹底隱入夜色,沈青梧才緩緩坐下,將琉璃盞置於案前。

她取出那張泛黃命紙殘片,鋪在掌心。

“南疆巫祭,摹寫天子命格”八字斑駁刺目,而那個被硃砂圈定的“死”字,如今已被綠芽侵蝕大半,幾乎要蛻變成“生”。

她指尖輕劃過那抹嫩綠,眼中無喜無懼,唯有冰冷的警覺。

這不是重生。

是篡命。

而真正的清算,從來不在陣毀之時,而在人心動搖之際。

次日清晨,她整衣起身,眸光沉靜如淵。

步向宮門時,袖中一枚青銅鑰匙悄然滑入掌心——那是通往察夢司·錄魂房的禁鑰。

據說其中封存著百官夢境與亡魂供詞,無人可查,唯皇帝親批方可開啟。

但她知道,有些真相,必須親眼所見。

尤其是當“笑死症”與某種更深層的異象開始重疊……

她的腳步未停,心底卻已落下一句低語:

——紙不會說謊,夢也不會。

次日清晨,天光未明,宮道上霧氣如紗,沈青梧踏著青石板緩步而行。

袖中那枚青銅禁鑰冰涼如骨,卻在她掌心烙下灼熱的印記——它不該存在,更不該落入她手。

可昨夜夢中,石燼碑無風自鳴,碑麵裂紋拚出一個方向:察夢司·錄魂房。

她不疑,隻信因果。

錄魂房深藏於察夢司地底三層,由三重銅門封鎖,唯有皇帝玉璽與通幽令方可開啟。

可沈青梧不是來“請求”的。

她指尖輕撫門縫,一縷銀焰自指腹溢位,無聲融化鎖芯內的冥鐵機關。

這是地府契約賜予她的權柄——凡有罪之地,皆為冥途可通之徑。

門開刹那,陰風撲麵。

成千上萬卷軸懸浮半空,紙頁泛黃,墨跡斑駁,每一卷都封存著一名官員的夢境殘片與亡魂供詞。

空氣裡彌漫著腐夢的氣息,像是無數未說完的話在低語。

她緩步走入,照罪視界悄然展開——那些卷軸之上,竟纏繞著絲絲縷縷的黑霧,如同被某種力量刻意汙染。

她先取“紙人夢錄”。

翻至第七卷時,瞳孔驟縮。

七名曾服欲心丹的官員,夢境竟完全重合:南疆密林深處,篝火搖曳,數名巫祭跪伏於地,以人皮為紙,硃砂為墨,摹寫龍袍身影。

他們口中唸咒,聲如蠱蟲爬行:“此命歸我,此權代掌。”而那龍袍虛影,分明是蕭玄策的輪廓!

她指尖一顫,立刻取出南疆八百裡加急密報對照。

戰報末頁附圖示注:巫祭聚居地——赤脊穀。

正是當年邊軍九千將士全軍覆沒之處。

屍骨未寒,魂不得散,如今竟成了篡命儀式的祭壇?

冷意從脊椎直衝頭頂。

她閉目,默運“人心之影”——這是她與地府契約中最隱秘的一式,可窺探殘魂狀態。

識海中,謝昭的魂形浮現,那個曾統領邊軍、卻被誣通敵而斬首示眾的老將……本應在她超度後安息。

可此刻,他的魂體邊緣竟布滿細密裂痕,如同瓷器遭烈火反複灼燒。

更詭異的是,裂痕之中滲出淡綠色絲線,正緩緩編織成某種符咒紋路——與骨鏡陣崩毀時殘留的綠芽,如出一轍。

有人在用南疆巫術,借死魂重塑命格。

她猛地睜眼,唇角滲出一絲血跡——強行窺探受禁錮之魂,反噬已傷及心脈。

但她不動,隻是緩緩攤開一張空白命紙,咬破指尖,以心頭血為墨,開始勾勒南疆山川走勢。

燈影搖晃。

忽然,火光一抖,牆上投影竟生異變——那幅血繪地圖之上,浮現出一行隱形字跡,猩紅如咒:

“命可摹,魂可替,帝可代。”

沈青梧呼吸微滯。

她猛地抬頭,照罪視界掃向殿內每一寸角落。

無人,無鬼,唯有石燼碑靜靜漂浮於案側,碑文無聲流轉,新句浮現:

“摹命者,非人也,欲也。”

話音未落,窗外風起,一片灰燼打著旋兒貼上窗紙,輕輕黏附。

她走近,凝視——那灰燼中殘留的嫩綠芽痕,竟已悄然勾勒出一個完整的“生”字輪廓。

而邊緣,一絲極淡的黑線如根須蔓延,悄無聲息地刺入窗欞木紋,彷彿……正在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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