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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49章 我的判詞,不許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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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躺在床上,五日未動。

殿內燭火幽微,藥香濃得發苦,宮人進進出出,皆腳步輕如踩棉。

太醫們束手無策——脈象虛浮若遊絲,可人明明還活著,隻是閉著眼,像是沉入了某種無人能觸的深淵。

沒人知道,她正以“生”字之力,在識海深處點燃一盞命燈。

九百童魂盤踞於她神魂之中,是詛咒,也是兵器。

此刻,她將他們分為三隊:一隊巡夢,一隊守心,最後一隊,直指那潛藏在南疆地脈中的命核源頭。

每一縷魂魄都承載著被篡改命運者的怨念,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什麼是“不該死卻死了”,什麼是“沒活過卻被說活著”。

第一夜,便有收獲。

一名早已焚骨成灰的南疆祭司殘念,在夢獄中顯形。

他披著破舊羽袍,臉上紋路被火焰燒得扭曲,聲音像是從地底爬出來的:“我夢見新君登基……金鑾殿上萬民朝拜,瑞雪落階,鐘鼓齊鳴……可我醒來時,卻看見自己的臉貼在另一個人身上,我的名字成了他的履曆,我的記憶成了他的功績……”

他猛地抬頭,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著沈青梧:“不是我瘋了……是有人替我定了命。”

沈青梧睜眼,唇角溢位一絲冷笑。

“不是他們瘋了,”她低聲自語,指尖撫過琉璃盞中那一小撮灰燼——那是摹命香燃燒後的殘渣,曾被霍沉奉為通神之物,“是有人,把命當成筆墨,隨意書寫。”

她引動銀焰,輕輕灼燒那撮灰。

刹那間,命核顫動,竟從中滲出數條細如發絲的蟲狀物,通體漆黑,蠕動時發出低微誦經聲,彷彿在替某個不存在的神明禱告。

“你們不是在敬神。”沈青梧眼神冷得能凍裂山河,“你們是在造神——用千千萬萬被抹去的人命,堆出一個虛假的‘天命之子’。”

她袖中寒光一閃,赦字印悄然結成,一道冥途鎖鏈自虛空垂落,將那些蟲狀物儘數絞殺。

可她心中明白,真正的命核不在這裡,而在南疆——在那片埋葬了無數無辜魂魄的地脈深處。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官道上,蕭玄策策馬疾馳。

三千禁軍緊隨其後,鐵甲壓碎晨霜,蹄聲震得山野發抖。

他本欲親赴南疆查證祭壇真偽,卻在半路忽覺手腕劇痛——那是與沈青梧締結契約的印記,原本溫潤銀光,此刻竟逆衝腦海,化作一道尖銳聲響:

“你在夢見自己死嗎?”

那聲音熟悉得令人心悸。

“那不是夢——是他們在給你寫結局。”

蕭玄策猛地勒馬,瞳孔驟縮。

他確實在昨夜做了一個夢:自己身著龍袍,跪於祭壇之上,額頭被刻下符文,胸口剖開,取出心臟供奉於石像之前。

而台下萬千信徒高呼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另一個陌生的稱謂——“承淵聖主”。

醒來後他隻當是魘住了,可如今聽來,那根本不是夢,是預警,是命格被篡改的前兆!

他眸色一沉,當即調轉馬頭,下令全軍改道,直撲南疆祭壇。

當大軍踏平最後一道關隘,眼前景象令人窒息——

一座巨大血壇矗立於山穀中央,四周插滿寫滿生辰八字的骨牌,壇心供奉一具傀儡,麵容與他七分相似,唯眼神空洞如死。

更駭人的是,那傀儡胸前嵌著一枚黑色命核,正隨著地脈搏動,如同活物心臟。

蕭玄策一步步走上祭壇,手中長劍劈開傀儡胸膛。

命核暴露瞬間,一股陰寒氣息席捲全場,連空氣都凝成冰晶。

他盯著那跳動的核心,聲音冷如霜刃:“原來,我不是第一個‘皇帝’。”

“我隻是……被選中的容器。”

他沒有猶豫,抬手擲出火把。

“焚壇。”

烈焰騰起,照亮了整片南疆夜空。

而遠在深宮的沈青梧,在那一刻猛然坐起,吐出一口黑血。

但她不能倒下。

她取出發燙的摹命香灰,毫不猶豫吞下一粒。

高純度的命力瞬間侵蝕她的識海,幻境翻湧——

她看見自己跪在師父墳前,荒草淒淒,雨打紙錢。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青梧,放下吧,彆報仇了……你已經夠苦了。”

那是前世的師父,也是她唯一信任過的人。

她的心狠狠一顫,幾乎要落下淚來。

可就在即將鬆手的一瞬,她咬破舌尖,鮮血迸湧,疼痛喚醒清明。

“這不是你。”她冷冷看著幻影,“我師父死前說過最後一句話——‘命不可欺’。”

她反向催動冥途,將侵入識海的摹命之力儘數吞噬,化作一條漆黑鎖鏈,纏繞於意識深處。

隨即,她順著鎖鏈溯源而上——

畫麵浮現:霍沉的殘魂碎片正被織入祭壇地基,與其他三百冤魂共同構成一根支撐“偽帝命格”的魂柱。

他的意識雖散,執念未消,仍在低語:“我要回來……我要成為天命所歸……”

沈青梧冷笑:“你還想借彆人的命複活?”

她結出赦字印,封死識海通道,斷其資訊往來。

然後,她緩緩起身,望向窗外漆黑夜幕。

南疆的風,似乎已吹到了宮牆之內。

她喚來燼瞳,將一方冰冷石碑交予他手中。

“去吧。”她說,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讓所有被篡改過的命,都有一次開口的機會。”

燼瞳點頭,抱著石燼碑走入夜色。

殿中隻剩沈青梧一人,她抬起手,掌心浮現出一行尚未寫完的判詞。

筆鋒淩厲,墨跡未乾。

——我的判詞,不許你改。當夜,南疆風沙蔽月,天地如墨。

燼瞳抱著石燼碑踏入祭壇廢墟時,殘火仍在焦土上低吟。

他將碑立於地脈裂口之上,碑麵冰冷如霜,卻在觸及怨氣的刹那,泛起幽微漣漪。

那是一縷縷被命運撕碎、又被摹命術強行抹去痕跡的魂魄殘念——他們本該徹底湮滅,連輪回都無資格踏足,可如今,在石碑共鳴之下,竟有絲絲執念自地底爬出,纏繞碑身,嗚咽如訴。

“命屬己身,不容代筆。”

六個字,自碑心緩緩浮現,漆黑如淵,卻又透著一絲凜然天光。

沈青梧的身影出現在三更時分。

她未乘輦,未帶儀仗,隻披一襲素白深衣,發間無簪,臉上無妝,像一縷從冥途走回人間的孤魂。

但她雙目清明,眸底銀焰跳動,彷彿能照徹九幽。

她跪坐在碑前,取出一支骨筆——是用一名枉死童子指骨所製,輕若無物,卻重逾千鈞。

提筆,落字。

第一筆,寫的是“林遠舟”。

心頭驟痛,一滴血自胸腔逆流至指尖,洇開在黃紙之上,字跡猩紅如烙。

那是第一個被摹命香替換的邊關校尉,戰死沙場後,名字卻被刻在了某個權貴之子的功勳簿上。

他的魂魄困於斷槍之間,七年不得解脫。

第二筆,是“蘇明婉”。

又一口血湧上喉頭,她咬牙嚥下,繼續書寫。

那是三百紙人中的唯一女子,生前被獻祭為“貞烈典範”,死後卻被篡改記憶,成了鼓吹偽帝仁德的傳聲傀儡。

一個名字,一滴血;一道冤屈,一場審判。

她寫得極慢,也極穩。

每落一筆,便有一道殘魂在空中顯形,或跪或立,或哭或笑,皆望著那紙上名姓,久久不語。

九千將士,三千紙人。

整整一萬兩千個名字,如山壓來,如刀割魂。

她的臉色由蒼白轉為灰敗,呼吸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可手中的筆從未停過。

銀焰從她七竅中滲出,在周遭織成一道冥途結界,將所有殘魂納入審判之域。

終於,最後一筆落下。

萬籟俱寂。

忽然,星火自夜空飄落,如雨紛飛。

那些光點聚而不散,在虛空凝成一行顫抖的字跡:

“謝判官,放過我們。”

沈青梧緩緩抬頭,嘴角揚起一抹極淡的笑,眼中卻無半分溫情。

“我不放過你們——”她低聲說,聲音輕得像風穿過枯枝,卻帶著不可違逆的威嚴,“我送你們走。”

她雙手結印,赦字訣自唇間吐出,如雷貫地。

轟——!

整座祭壇爆燃起銀白色烈焰,純淨而熾烈,焚儘汙穢,不傷魂靈。

那一萬兩千個名字隨火升騰,化作點點流光,衝破雲層,直赴輪回之門。

燼瞳跪倒在地,石燼碑在他懷中劇烈震顫,彷彿也在為之悲鳴、為之禮讚。

而沈青梧,靜靜坐著,直到火焰熄滅,直到最後一縷魂影消散。

她才緩緩閉眼,任身體搖晃,幾乎傾倒。

回宮那夜,已是七日之後。

她獨自立於庭院,月下身影單薄如紙。

心口處的銀焰終於不再躁動,那條盤踞多年的黑蛇紋路雖仍存在,卻已靜止不動,像是被某種更強大的意誌鎮壓。

她仰頭望月,輕語:“我的命……不歸爐管,也不歸紙寫。”

話音未落,石燼碑忽從殿內自行飄浮而起,懸於半空。

碑文悄然變化,舊字褪去,新句浮現:

“判官有情,非亂也,立也。”

遠處宮牆之上,一道玄色身影負手而立,披風獵獵,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蕭玄策靜靜看著她,良久,才低聲自語:“朕不信天道,但若這世間真有判官……她該活著。”

風過處,一片灰燼打著旋兒落下,原是先前焚燒摹命香的殘餘。

那灰上曾有一個焦黑的“死”字,如今卻已徹底褪去,唯餘一抹嫩綠,如春芽破土。

而在那嫩芽儘頭,隱約浮現出一行極細小的字——

“下一局,換我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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