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我在後宮開冥途 > 第258章 你敲你的鈴,我走我的路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58章 你敲你的鈴,我走我的路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東偏殿的火熄了,灰燼被風捲走,隻餘一地焦黑的殘片,像是某種古老符咒的遺骸。

沈青梧站在院中,背對著晨光,身影單薄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

她指尖摩挲著那支金釵,冷玉質地,尖端微彎,像一彎殘月。

這東西本不該在她手中——它屬於前世,屬於那個雨夜,屬於她最後一次執行趕屍任務時,被人從背後刺入心口的那一瞬。

可她記不清了。

每一次試圖回憶,腦海便如刀割般劇痛,彷彿有無數細小的蟲在啃噬她的神魂。

忘蜉又多了,它們藏在她記憶的縫隙裡,悄無聲息地吞噬過往。

她甚至開始懷疑,“沈青梧”這個名字,是否也隻是契約烙印下的一個代號?

“命紙蝶已清。”燼瞳低聲立於階下,黑袍垂地,聲音壓得極低,“但墨淵殘魂寄於宮中十幅舊畫,隨時可能再生。”

沈青梧沒有回頭。

她隻是緩緩抬起手,掌心浮起一朵銀焰,幽幽跳動,宛如將熄未熄的殘燈。

火焰映照她蒼白的臉,眼底卻無半分動搖。

“不必找了。”她輕聲道,嗓音沙啞如砂石磨過鐵鏈,“他會自己來。”

話音落下的刹那,遠處萬魂碑方向忽有微光閃現。

石言碑文自行浮現,字跡蒼勁如刻骨:

貪者必貪,謊者必謊,這是她的律。

風停了一瞬。

沈青梧閉上眼,唇角竟揚起一絲近乎冷酷的笑意。

——哪怕代價是徹底忘記自己是誰。

三日後,立春。

通冥台於太極宮後山落成,通體由玄鐵鑄就,台麵刻滿鎮魂符紋,中央凹槽嵌著一隻鏽跡斑斑的青銅鈴——正是當年趕屍人世代相傳的引魂器物,也是沈青梧前世日夜相伴之物。

蕭玄策親自登台,玄色龍袍獵獵,眉目深沉如淵。

百官肅立,妃嬪屏息,無人知曉這位向來不信鬼神的帝王,為何執意建此詭異高台。

他取出玉鎖,割破指尖,將一滴精血滴入鈴身。

刹那間,銅鈴無風自響。

一聲嗡鳴,極細微,卻穿透雲層,直貫九幽!

銀色聲波如漣漪擴散,所過之處,宮中所有銀符同時發光,連藏於沈青梧心口皮肉下的“生”字印記都劇烈震顫起來,幾乎要破膚而出。

她猛地抬頭,瞳孔驟縮。

那一瞬間,她聽見了——

不是鈴聲。

是心跳。

是十年前山道上,她背著屍棺踽踽獨行時,耳邊回蕩的、與趕屍鈴共振的心跳。

是她的,也是他的。

“是你……”她喃喃出聲,目光不由自主投向通冥台方向。

而在高台之上,蕭玄策緩緩抬眸,視線精準地穿過重重宮闕,落在她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卻深不見底。

他知道她在聽。

他也知道,她終於……聽到了。

可就在這寂靜與共鳴交織的時刻,翊坤宮方向驟然傳來淒厲尖叫!

眾人驚愕轉頭,隻見一道漆黑怨氣衝天而起,七道紙影自《仕女遊春圖》中踏步走出——皆為命紙所化,麵容扭曲,手持剪刀,眼中燃著幽藍鬼火。

“舌為禍根!”為首的紙人嘶吼,聲音似多人疊加,“當日你們斷我言語,今日我絞儘爾等舌頭!”

七名宮妃驚恐後退,已有兩人被紙人撲倒,剪刀寒光一閃,鮮血噴湧!

這不是普通的命紙蝶,而是被墨淵以“口舌之罪”為引,喚醒的含冤畫靈,借眾生恐懼複生,專斬多言之人。

混亂四起,侍衛持刀衝入,卻發現兵刃穿身而過,毫無作用。

唯有陰物可製陰物。

唯有判官,能審亡魂。

沈青梧疾步踏入翊坤宮,風捲起她殘破的裙裾。

她不再言語,也不再唸咒,隻是右掌猛然按地,指尖劃出血痕,銀焰自掌心奔湧而出,順著地麵銀符蔓延,瞬間勾勒出一座微型冥途結界。

空氣中浮現出模糊鎖鏈虛影,那是九千血巡使殘魂的意誌。

她雖忘了法印,忘了真言,忘了自己是誰,但她還記得——

審判,是本能。

她閉眼,心神沉入幽冥,口中無聲吐出三個字:

“判。”

刹那間,九千冤魂齊聲低喝,聲浪如潮:“判——!”

銀焰暴漲,化作火網撲向紙人。

那些狂舞的身影頓然僵滯,彷彿被無形鎖鏈纏繞,命紙身軀寸寸捲曲、燃燒,發出淒厲哀嚎。

“你……不該插手……”最後一道紙人臨滅前回頭,死死盯著她,“他已在你體內種下遺忘之蠱……你終將……不複存在……”

火焰吞沒一切。

沈青梧跪坐在地,喘息粗重,額角冷汗涔涔。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銀焰仍在跳動,可指尖已泛出死灰。

燼瞳悄然靠近,伸手欲扶。

她卻忽然抬手製止。

風拂過空蕩的殿堂,吹亂她滿頭青絲——而那烏發之中,又有幾縷悄然轉白,如同雪落黑土。

她望著掌心殘火,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彆碰我……我現在,連你是誰都要忘了。”沈青梧癱坐在翊坤宮的石階前,冷風穿堂而過,捲起她殘破的裙角,像一片將熄未滅的灰燼。

頭頂,七道命紙蝶焚儘後的餘煙尚未散去,黑霧中浮現出細小如塵的光點——那是忘蜉,正成群結隊地盤旋在她上方,貪婪地啃噬著她僅存的記憶碎片。

一縷青絲自她肩頭滑落,無聲垂下時,竟在月光下一寸寸轉白,如同霜雪攀枝,悄然侵染了年華。

燼瞳站在三步之外,黑袍獵獵,眼中翻湧著隱忍的痛意。

他伸出手,指尖幾乎觸到她的肩頭,卻被她猛然抬手攔住。

“彆碰我……”她的聲音極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現在,連你是誰都要忘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銀焰仍在指間跳動,可那光芒已不再純粹,邊緣泛出枯敗的灰燼色。

她知道,每一次審判都在燃燒她的魂魄,而那些被吞噬的記憶,再也無法拚湊完整。

她甚至記不起母親的臉,記不起故鄉的河,記不起自己為何要走這條路。

可她還記得——

那是刻進骨髓裡的本能,是地府以萬魂之怨為她烙下的契約銘文。

她緩緩抬頭,望向太極宮後山的方向。

通冥台靜靜矗立在夜色之中,青銅鈴懸於高處,鏽跡斑駁,卻彷彿仍殘留著方纔那一聲震顫九幽的鳴響。

“有人在敲鈴……”她喃喃,眼神空茫如霧中看花,“是在叫我嗎?”

遠遠地,蕭玄策立於通冥台之巔,玄袍如墨,玉鎖緊握於掌心。

他望著那個蜷坐在廢殿前的單薄身影,喉間忽有一瞬的滯澀。

那不是憐惜,也不是悔恨,而是一種近乎失控的焦灼——他向來掌控一切,可唯獨她,一步步脫離了他的棋局,走向他自己也無法窺探的深淵。

“不是叫你回來。”他低語,聲音沉入風裡,幾不可聞,“是告訴你,我不再等你想起。”

他轉身,帝音冷徹:“通冥台每日子時鳴鈴一次,直到她能聽見我說的話。”

聖旨即下,無人敢違。

當夜,子時初更。

銅鈴再響。

一聲,隻一聲,卻不似白日那般穿透雲層,而是如細針般刺入夢境,直抵神魂深處。

沈青梧在夢中行走。

腳下是一條幽長無儘的冥途,兩側立滿披血殘袍的亡魂,他們麵目模糊,身軀殘缺,卻齊刷刷地轉身,對著她跪地叩首,動作整齊如刀裁。

“你們是誰?”她問,聲音在虛空中回蕩。

眾魂齊聲應答,如潮水奔湧:“你是我們的判官。”

她怔住,隨即笑了。

那笑天真得像個孩子,卻又蒼涼得彷彿曆經千年孤寂。

她伸出手,想觸碰最近的一位亡魂,可指尖未至,那人便化作一縷青煙,消散於風。

她猛地驚醒。

窗外月色如洗,唇邊笑意尚未褪去,眼角卻已滑下一滴冷淚。

她默默起身,赤足踏過冰冷石磚,走到院中那片曾燃起銀焰的焦土前。

拾起一片灰燼,在地上緩緩寫下兩個歪斜的字——

共審。

筆畫顫抖,卻堅定如誓。

鏡頭拉遠,通冥台上的銀光仍未散去,宛如一顆懸於宮頂的幽星。

而宮牆最偏僻的角落,一塊新鑄的青銅匾悄然掛起,四字鏗然:

陰陽共審。

夜更深了。

子夜三更將近,沈青梧獨自枯坐於殘院之中,發梢又白了一寸。

寒風吹不散她心頭的鈍痛,心口那枚“生”字印記忽然如冰裂般刺痛,每跳一下,便像有碎刃在割她的魂。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