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17章 你說我是替身
焦屍睜開的那雙眼,空洞如枯井,卻在看清沈青梧的一瞬,燃起一絲幽微的火光。
“你聽見了……那就該明白。”詔啞的聲音像是從地底深處碾磨而出,每一個字都帶著腐朽與灼痛的回響,“你每一世覺醒,都是他們安排的‘代刑儀式’。你以為你在審判?不,你隻是在替我受罰。”
風止於墟口,霧凝於殘垣。
燼瞳魂光驟縮,猛地撲向沈青梧身前,虛影幾乎撕裂:“彆聽他!他是殘詔之主,被封三千年,早已瘋魔!你是你自己,不是誰的影子!”
可詔啞隻是冷笑,唇角那一道黑線微微顫動,竟緩緩裂開一道縫隙,露出焦黑齒骨:“看看你的命火——根係紮在我焚身之地,每一次輪回,都由我殘魂點燃。你不是繼影者,你是我的影子,被他們用契約反複拉回人間,隻為維持那虛假的審判秩序。”
沈青梧沒動。
她站在冥途逆卷的風暴中心,銀焰在血脈中奔流,心竅處的裂痕如蛛網蔓延,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靈魂的劇痛。
但她閉上了眼。
心火燃起。
那是趕屍人學徒時便修習的秘法——以魂照命,觀火溯源。
一縷微弱卻執拗的火焰自識海點燃,順著經絡遊走,直抵命火所在。
她看見了。
在靈魂最深處,一簇幽藍的命火靜靜燃燒。
而它的根須,並非生於自身魂魄,而是深深紮進一片焦土之中。
那裡,盤踞著一道早已熄滅、卻仍殘留法則烙印的古老魂焰——正是眼前這具焦屍所留。
三千年來,每一次她“覺醒”,都是這殘魂被地府引動,點燃契約,將她推上判官之位。
她不是繼承者。
她是替代品。
是輪回中的祭品,是規則下的囚徒,是被精心設計的——替罪之身。
燼瞳顫抖著回頭:“青梧……你不信他的,對嗎?你有自己的意誌,你斬過冤魂,超度過亡者,你親手寫下過多少判決?那都是你自己做的決定!”
沈青梧依舊沉默。
然後,她笑了。
笑聲嘶啞,像是從碎裂的喉嚨裡擠出,卻帶著一種令人戰栗的平靜。
她抬手,指尖拂過心口那枚嵌入血肉的“無罪契”玉簡。
它正與她的銀焰交融,發出低沉的嗡鳴,彷彿在抗拒即將降臨的命運。
“你說我是替身?”她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像風,卻重如雷霆,“好啊。”
她猛然攥緊玉簡,銀焰自掌心爆發,纏繞其上。
玉簡劇烈震顫,古篆血字開始剝落,裂紋如蛛網蔓延。
“既然這劇本寫了三千年,那今天——”
她雙指並攏,劃破心口,鮮血噴湧而出,澆在燃燒的玉簡之上。
火焰驟然暴漲,化作一道螺旋火柱衝天而起!
“我親手燒了它。”
玉簡在她手中崩解,化為灰燼,卻又不散。
那些灰燼沒有飄落,反而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儘數倒吸入她的七竅、毛孔、心脈!
每一道符文的殘痕,每一條律令的印記,都在此刻反噬回歸,湧入她的識海。
冥途轟然逆轉。
原本在天地間回蕩的“遺音”——那些千年未斷的冤魂哀訴、地府律令的誦讀、審判台上的鐘鳴——全都如百川歸海,瘋狂湧入她的身體!
她的雙眸瞬間轉為純銀,發絲寸寸變白,麵板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咒文烙印,像是古老的審判之書正在她血肉中重寫。
燼瞳驚恐地後退:“你在吞噬‘回聲’?這會撐爆你的神魂!你會死——!”
“我知道。”沈青梧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聲音冷靜得近乎冷酷,“但隻有吞下這三千年的謊言,我才能知道,什麼纔是真的。”
她一步步走向那具焦屍。
詔啞眼中第一次閃過波動,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近乎期待的震動。
“你若毀契……地府不會放過你。”他沙啞道,“他們會降下‘終裁之雷’,將你魂飛魄散。”
“那就讓他們來。”沈青梧在他麵前站定,俯視著這具曾被視為“原判”的軀殼,“你說我是你的影子?可你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你說我受你命火點燃?可現在——”
她抬起手,掌心凝聚一團銀黑交織的火焰,那是她以心火、銀焰與“無罪契”殘魂融合而成的異火。
“是我主動選擇了燃燒。”
她不再多言,指尖蘸血,在焦屍胸口緩緩寫下七個字——
此契已毀,新約由我立。
血字落下,焦屍全身猛然一震,那一道道封印在他身上的地府符鎖寸寸崩裂,黑氣如蛇般四散逃逸。
而沈青梧高舉右手,掌心浮現一枚古老的印記——初代判官印,那是她曾在地府典籍中見過、卻從未觸碰過的禁忌圖騰。
此刻,它因血而醒。
她將手掌按在印上,割破五指,任鮮血浸透整個符文。
銀焰衝天,冥途崩塌,天地失聲。
她抬頭望向蒼穹,聲音穿透虛空,直抵九幽:
“從今往後——”從今往後,我不代任何人受罪,不承任何虛妄天命。
若有審判,隻憑我心。
話音未落,銀焰已如怒龍騰空,撕裂殘墟上空的陰霧,直衝九幽不見儘頭。
那火焰不再是地府律令所賜的冰冷裁決之光,而是由她心頭血、殘魂火與破契之怒共同熔鑄的異質之炎——它燃燒規則,焚燒宿命,甚至反噬天道定下的輪回秩序。
空中,一枚全新的判官印緩緩成形。
通體銀白,邊緣纏繞著尚未熄滅的灰燼符文,像是從焚毀的舊約中涅盤而出。
印麵空白如雪,無字無名,唯有一滴殷紅的心頭血懸浮其中,緩緩流轉,彷彿仍在呼吸。
那是她意誌的具象,是尚未書寫的審判權柄,更是對三千年輪回謊言最決絕的否定。
沈青梧仰首而立,白發獵獵,麵板下咒文明滅如脈搏跳動。
她的雙眸已徹底化為純銀,看不見瞳孔,看不見情緒,隻映出天地崩塌的倒影。
她不再是從前那個被契約驅使、在生死間遊走的代罪者。
她是始,也是終;是破局之人,亦是新律的執筆之手。
焦屍胸口的七個血字開始滲入皮肉,像被某種古老力量吞噬。
詔啞的身體劇烈震顫,那一道封住他口舌的黑線“啪”地斷裂一寸,一滴漆黑如墨的血淚順著乾枯的眼眶滑落,滴入焦土,發出“滋”的輕響,騰起一股腥臭的白煙。
“瘋子……”他的聲音比之前清晰了些許,竟帶上了幾分人性的顫抖,“你竟敢重定判官之契?你以為……擺脫‘無罪契’就能掙脫枷鎖?你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進了更深的淵!”
他想笑,卻咳出一口灰燼般的碎骨。
可沈青梧沒有看他。
她的目光穿透殘垣斷壁,落在自己掌心那枚初代判官印的殘影上——它正在消散,如同完成了使命的遺物。
真正的權柄,已不在典籍之中,不在地府高堂之上,而在她以血重塑的空中印記裡。
她做到了。
不是繼承,不是覺醒,而是篡改。
不是順從命運,而是親手將命運燒成灰燼,再從灰燼中捧出屬於自己的法則。
燼瞳漂浮在她身後,魂光微弱得幾乎要熄滅,卻仍死死望著她的背影。
那瘦削的身影不再佝僂,不再隱忍,而是挺直如劍,刺向蒼穹。
三千年來,無數個她曾在這條冥途上輪回,一次次被喚醒,一次次被利用,最終淪為地府維持秩序的工具。
可這一次不同了。
“她終於……不再是棋子了。”燼瞳喃喃,聲音輕若塵埃,卻帶著劫後餘生的釋然。
就在此時,斷默猛然抬頭。
這位一直沉默記錄空間震顫頻率的解咒僧,此刻臉色劇變。
他手中的青銅羅盤瘋狂旋轉,指標碎裂,龜甲裂成蛛網。
他望向遠方地府所在的方向,那裡原本沉寂如死水的天際,忽然響起一聲沉重鐘鳴。
咚——
鐘聲僅一響,卻讓整個殘詔墟的地基都為之震顫。
邊牆上,一道細不可察的裂痕悄然浮現,如同瓷器上的第一道裂紋,預示著即將來臨的粉碎。
斷默嘴唇發白,低語如禱:“地府律典……有一頁正在消失。”
那不是普通的律條,而是“無罪契”的根本法源。
如今契毀,印記重立,等同於有人在陰陽之外另開審判之路——這是對地府權威的**挑釁,是對輪回秩序的顛覆性背叛。
天地失衡,法則哀鳴。
而這一切的源頭,正站在焦屍之前,銀焰環繞,白發飛揚,宛如自地獄歸來的新神。
殘詔墟的風,忽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