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24章 你說我是罪人
血階儘頭,風如刀割。
沈青梧立於第九重門前,十指纏滿滲血的布條,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生死邊緣的裂痕上。
她身上的銀焰不再狂暴外放,而是凝成一件殘破鎧甲,似冥吏戰袍,又似趕屍人舊衣,斑駁裂痕間透出灼灼光華,彷彿是由她殘存的意誌與命火強行拚湊而成的最後防線。
高台之上,墨枷雙目赤紅,鐵鏈垂落如死蛇,卻再難發出往日那震懾魂魄的錚鳴。
他盯著那道逆光而行的身影,聲音首次帶怒,震得心獄虛空嗡鳴:“你毀我光餌,破我心牢,還敢踏足終門?!”
“光餌?”沈青梧冷笑,唇角溢位血絲,卻被她抬手抹去,動作乾脆利落,彷彿痛楚不過是塵埃。
“你們用‘情’做餌,誘捕那些不願斬斷牽掛的判官;用‘愛’定罪,將至誠之人釘死在輪回之外——可曾問過一句,誰給了你們審判它的資格?”
她緩緩舉起新生判官印。
那印通體漆黑,麵無銘文,唯有一滴心頭血懸浮其中,緩緩流轉,宛如初生之心。
“這不是冥律所授,不是地府所賜。”她低語,聲音卻穿透九重心獄,“這是我以命換來的權柄——代罪之判,不依律,不循規,隻憑心。”
話音未落,她猛然以印點地。
刹那間,銀焰倒卷!
不再是單向審判陰魂的烈火,而是化作萬千細絲,如根須般逆向纏繞九重心獄的枷鎖。
每一道鎖鏈上,竟浮現出被囚判官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
“我放她走,因為我愛她。”
“你們可以殺我,但不能說這是錯。”
“若無情,何來判?”
聲音起初微弱,繼而彙聚成洪流,如潮水般衝擊著心獄根基。
影枷站在角落,手中畫筆忽然劇烈震顫,不受控製地在空中劃動,最終“啪”地一聲自行折斷!
墨汁滴落,竟在地麵蜿蜒成一行字:
“我們纔是——被規則殺死的人。”
墨枷瞳孔驟縮,猛地揮動鐵鏈欲鎮壓這叛亂之象,卻發現鎖鏈沉重異常,彷彿被無形之力拖拽,連動一寸都艱難萬分。
“不可能……心獄司律令乃天地共契,豈會因區區情感動搖?!”他嘶吼,聲如雷霆,卻掩不住那一絲裂痕般的顫抖。
沈青梧一步步逼近,每踏出一步,心獄便震蕩一分,石壁龜裂,黑霧翻湧,彷彿整座牢獄都在抗拒她的存在。
“你說情是罪?愛是亂?”她聲音冷得像霜雪覆刃,“那你告訴我,若無心動,誰願為他人赴死?若無牽念,誰肯替仇人承劫?你們把一切溫柔都當作汙點,把所有真心都打上烙印,可笑的是——你們自己,早已忘瞭如何動情。”
她忽然停下腳步,目光直刺墨枷。
“你說我是罪人?”她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卻藏著萬丈深淵的決絕。
下一瞬,她猛然撕開衣襟。
寒風灌入,露出她心口——那裡本該是命火跳動之處,此刻卻浮現出一道金色枷影,紋路古老而森然,正是她為蕭玄策承受剜心之痛時,被“承情劫”反噬所留下的印記。
金光微閃,竟與遙遠紫宸宮深處遙相共鳴。
“那你來審判我啊——”她一字一頓,聲如驚雷炸響九霄,“用你那所謂的天律,來定我的罪!看看這顆心,是該焚,還是該葬?!”
墨枷僵立原地,鐵鏈垂落,指尖微微發抖。
他想開口,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
不是恐懼,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更深的東西——那是被埋葬千年、早已遺忘的……動搖。
就在這死寂般的對峙中,沈青梧周身銀焰驟然收斂,儘數沉入判官印。
印中那滴心頭血,開始旋轉。
越來越快。
光芒漸盛,卻不刺目,反而溫柔如晨曦初照。
九重門後的黑暗,開始輕輕震顫。
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刹那間,天地失聲。
九重門在無聲中轟然崩塌,不是炸裂,不是粉碎,而是如古卷焚儘般,自上而下層層剝落,化作飛灰。
那每一扇門的碎裂都伴隨著一聲極輕的歎息——是千年來被囚禁的判官殘魂,在終於聽見“情非罪”三字後,含笑歸塵。
貴女殘魂佇立於最後一道門扉前,麵容由模糊轉為清晰,竟是一名白衣素裙、眉心點朱的少女。
她望著沈青梧,唇角微揚,眼中淚光流轉:“謝謝你……替我說了那句‘我不悔’。”
話音未落,她周身驟然綻放出一團溫潤光暈——那是三千年來被強行鎮壓、不得輪回的“情光”。
它不似烈陽灼目,也不似冥火陰寒,隻如春夜細雨,悄然灑落,溫柔地拂過每一道殘破的魂影。
那些曾因動情而被剜心、因執念而遭鎖魂的古老亡靈,在這光芒中一一睜開眼,有的笑了,有的哭了,有的隻是輕輕合掌,低語一句:“我願再來人間,再愛一次。”
斷默盤坐皇城外廢廟之中,銅環本已沉寂百年,此刻卻猛然震顫,發出清越長鳴。
他抬頭望天,隻見常年籠罩帝都的厚重陰雲,竟被一道無形之力撕開縫隙——星河傾瀉,銀光如瀑,灑向大地每一寸焦土。
他雙目微睜,喃喃道:“地脈陰流逆轉……不是劫將至,是‘情’回來了。”
燼瞳漂浮於半空,魂體幾近透明,卻仍死死盯著沈青梧的背影。
他看見她十指布條下的血肉正在潰爛,銀焰如蛇纏繞傷口,試圖縫合,可每一次跳動,都有新的裂痕浮現。
更可怕的是她的心口——那道金色枷影,正隨著遠方紫宸宮某處的悸動,緩緩搏動,如同第二顆心跳。
“你贏了……”燼瞳聲音極輕,像是怕驚擾這片刻寧靜,“可你的心,從此再也碰不得情字。”
風起,灰燼如雪,漫天飛舞。
沈青梧立於廢墟中央,衣袂獵獵,銀紋已從指尖蔓延至頸側,蜿蜒如藤,烙印著這場逆天改命的代價。
她低頭看著掌中那枚漆黑無銘的判官印,心頭血仍在旋轉,卻不再熾烈,而是泛起一絲近乎悲憫的暖意。
她忽然抬眸,望向皇宮深處。
那裡,有一道氣息醒了。
不是蘇醒,是複蘇——彷彿沉睡多年的野獸睜開了眼,帶著記憶的碎片與痛楚的回響。
她知道,那是蕭玄策。
他的命火曾與她共鳴,他的心曾被她親手縫合,而如今,他也感受到了那道枷影的搏動。
“蕭玄策,”她低聲呢喃,聲音幾不可聞,“你醒了……可你還記得多少?記得那夜你說‘若你能活,朕願以心換命’嗎?”
話音未落,腰間玉鎖虛影驟然震顫!
冰涼的玉石表麵,憑空浮現出一道新刻痕,字跡古老而森然:
“歸墟之門,將在月蝕時開啟,持詔者方可入。”
與此同時,遠處風中,墨枷的最後一縷殘影緩緩消散。
他背對廢墟,鐵鏈寸斷,聲音沙啞如鏽刃刮骨:
“你以為你破了心獄?不……你隻是,走進了更大的牢。”
風止,灰落。
唯餘一道金紅焰線,自虛空垂落,悄無聲息地纏上沈青梧的命火——那不是獎勵,不是饋贈,而是“承情劫”的第一道反噬,如毒種入根,靜待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