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31章 蝶落灰時,我聽見了心聲
銀粉如細雪,無聲飄落。
每一片觸地即燃,幽藍火焰舔舐焦土,旋即化作灰燼。
那火不燙人,卻焚魂——殘存於承恩殿廢墟中的怨念被一寸寸灼儘,連哀鳴都來不及發出,便湮滅在冥門虛影的低吟之中。
沈青梧盤膝坐於火圈中央,衣袂未動,麵容沉靜如古井寒月。
她指尖輕撫心口,那裡嵌著一枚玉鎖,由一支金釵縫入皮肉,深陷骨隙。
此刻,玉鎖正微微搏動,像一顆偷來的心臟,在她體內緩慢跳動,與血脈共振。
識海深處,銀蝶虛影懸浮半空,雙翼微顫,每一振翅,便有一縷銀粉自邊緣剝落,順著經絡遊走全身,滲入魂魄縫隙。
那是她的“離體”之始——銀蝶可代她行走陰陽,探查隱秘,審判亡魂。
但代價也在此刻顯現:每一次剝離,都是對本源的啃噬。
斷絲蹲在裂隙邊緣,耳垂上穿過的斷鈴殘鐵已被血浸透,銀鈴無風自動,輕輕震顫。
他盯著沈青梧蒼白的臉,聲音沙啞:“你把冥途吃回去了……可它也在吃你。每用一次離體,魂魄就薄一分。等哪天銀蝶飛不出去,你就真成了孤魂野鬼。”
沈青梧不語。
她隻將指尖刺破,一滴心頭血墜落,點在識海中蝶影額心。
血光炸開刹那,銀蝶雙翼驟亮,嗡鳴聲如鐘磬貫耳。
她低聲啟唇,似禱告,似誓約:“隻要能撕了他們的網,燒了我的債,夠用就行。”
話音落下,四周空氣驟然凝滯。
子時三刻,地脈深處傳來低頻嗡鳴,像是某種古老機關正在蘇醒。
燼瞳依附於判官印核心,魂光如風中殘燭,忽然劇烈震顫,發出尖銳警示:“不對!你的命火……在回應什麼!”
沈青梧猛地睜眼。
識海中玉鎖光芒忽明忽暗,竟與某處產生共鳴,頻率一致,節律相同,彷彿隔著千山萬水,有另一團火焰正與她同頻燃燒。
她眉心緊蹙,以判官印點額,啟“喚舊·微溯式”。
銀焰自眉間流淌而出,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模糊畫麵——
昏暗祭壇,石壁刻滿逆紋咒印。
一名黑袍人跪伏於地,雙手捧著一塊碎玉。
那玉色澤黯淡,邊緣崩裂,正是當年沈無妄親手偽造、用以替換真契的偽契殘片!
金絲自玉中湧出,蜿蜒如活物,纏繞上一塊龍佩。
蟠龍盤踞,鱗爪崢嶸,龍首朝天,正是大胤皇室獨有的帝王信物圖騰!
而那龍佩的主人,赫然是蕭玄策。
沈青梧瞳孔驟縮,呼吸一滯。
原來……他的命火,也連著歸墟。
不是偶然,不是巧合。
那支金釵為何能開啟冥門?
為何與她心口玉鎖同源?
為何能在她瀕死之際引動地府契約反哺生機?
一切都有瞭解釋——他們之間,早有命線相連。
不是情緣,不是宿命,而是被人為編織進歸墟之網的祭品雙環。
“雙命火迴路……”她喃喃,嗓音冷得像冰刃刮過青銅,“所以當年雪夜,你也在場?你看著我焚契立誓,聽著我嘶喊‘此生不歸’……然後,把我的血,煉進了你的金釵?”
她幾乎能拚湊出當年真相:一場背叛,不止一人參與。
皇權與歸墟勾結,以她為引,啟動“代罪共生”的儀式。
她以為自己是執契者,實則從一開始,就是被選定的容器。
怒意翻湧,卻被她死死壓下。
恨沒用。複仇纔有意義。
她緩緩閉眼,銀蝶再度振翅,這一次,不再隻是感知,而是主動追溯——順著那命火共鳴,逆流而上,探向皇宮最深處。
與此同時,紫宸宮東閣。
蕭玄策立於窗前,手中金釵寒光流轉,映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他凝視良久,忽覺指尖一痛——
釵尾竟滲出一絲極淡的血痕,細細一道,與他掌心那道陳年舊傷位置完全吻合。
他猛然抬頭,望向承恩殿方向。
夜霧彌漫,廢墟之上似有幽火閃爍。
一瞬間,腦海中閃過零碎片段:大雪紛飛,火光照麵,一個女子跪在祭壇中央,十指染血,將金釵刺入心口,嘶喊著什麼……
“此生不歸……此生不歸!!”
聲音淒厲,穿透歲月而來。
他心頭劇震,眸色驟沉。
召來暗衛,聲音冷如霜刃:“今夜起,封鎖承恩殿三裡內禁地,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朕。”
他握緊金釵,指節泛白,低聲自問,亦像是質問天地:“這東西……為何會認我?”
無人應答。
唯有風穿廊過,吹動帷幕一角,露出案幾上攤開的一卷殘圖——其上墨跡斑駁,隱約可見一隻斷筆繪就的蝶形輪廓,正欲破紙而出。
而在皇城最幽暗的地底,一口古井常年封閉,井壁青苔早已腐黑。
墨繭盤坐井底,手持斷筆,蘸著掌心血,在石壁上一筆一劃,重繪《新繭圖》。
每一筆落下,井底便浮起一縷金絲,細若遊蛇,悄然攀上宮牆,隱入磚縫,無聲蔓延。
他嘴角撕裂,笑聲低啞,如怨鬼低語:
“來了……都來了……”銀蝶落地,化作一撮流光碎粉,在焦黑的磚石上勾勒出半枚蟠龍印記。
那紋路殘缺卻猙獰,龍首昂然朝天,鱗爪間似有金絲纏繞,與她心口玉鎖的搏動遙相呼應,彷彿血脈相連的詛咒在低語。
沈青梧蹲下身,指尖未觸,僅憑判官之識便感知到印記中殘留的氣息——陰冷、詭譎,帶著歸墟獨有的腐香,那是無數命火被抽絲剝繭後留下的殘燼。
可更令她脊骨發寒的是,這印記不隻是投影,更像是邀請。
“用他的命火引我?”她冷笑,眼底寒焰跳動,“你以為……我是被牽線的傀儡?”
恰恰相反。
她緩緩站起,袖中銀蝶再度振翅,這一次,不再被動感應,而是主動回溯——以心頭血為引,以冥途為徑,逆著那命火共鳴的脈絡,反向追蹤而去。
識海劇痛如裂,魂魄彷彿被萬千細針穿刺,但她咬牙撐住。
每一寸推進,都像撕開一層蒙在真相上的雪膜。
就在此刻,皇城地底,古井幽深。
墨繭盤坐於腐苔之上,斷筆蘸血,正落最後一筆。
《新繭圖》將成,整幅圖案如活物般微微起伏,宛如一張沉睡巨獸的皮囊。
金絲如藤蔓爬滿井壁,悄然滲入地脈,直通宮牆根脈。
他低聲呢喃:“雙判未死,雙火同燃……隻要他們靠近,歸墟自啟。”
筆尖微頓,正欲收勢,卻見圖中本應空置的“祭主位”——那個象征主宰歸墟重啟的至高之位——竟無端浮現出一道銀蝶輪廓!
蝶翼舒展,銀紋流轉,赫然是沈青梧離體之相!
墨繭僵住。
刹那死寂。
隨即,他仰頭,發出一聲嘶啞癲狂的大笑,震得井壁簌簌落灰:“好!好一個‘代罪判官’!你以為毀契就能脫網?你以為煉化冥途就是掙脫?你竟把冥途煉成了活種——與魂共生,與命同燃!”
他眼中燃起病態的狂喜,手指狠狠劃過臉頰,鮮血順著手腕滴落在圖上,洇開成詭異符紋:“那就來吧……來和他一起,織我們的繭。雙火為引,雙命為絲,這一局,誰纔是祭品,還未可知!”
話音未落,井底金絲驟然顫動,似感應到什麼,齊齊轉向承恩殿方向,如蛇信吐信,貪婪而期待。
與此同時,沈青梧猛地睜眼,識海嗡鳴不止。
她看到了——不完整的一幕:幽井、血圖、斷筆、瘋僧……還有那一聲來自地底的獰笑,穿透陰陽,直抵魂魄。
“墨繭……你還活著。”她唇齒輕啟,聲音冷得能凝出霜來。
不是驚懼,是獵手終於嗅到了藏匿多年的仇蹤。
她抬手,銀蝶翩然飛回袖中,卻在歸巢前,輕輕繞她指尖一圈——像是預警,又像是催促。
風忽然變了方向,帶著雨前的濕腥,從皇宮深處吹來。
簷角銅鈴輕響,似有無形之線,正在收緊。
她望向紫宸宮方向,眸光如刃。
既然你想釣我,那我就順你的線,斬你的鉤。
夜色漸濃,雲層壓頂。一場大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