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37章 你算過人心會疼嗎
地宮廢墟之上,風卷灰燼如雪。
沈青梧單膝跪地,指尖撫過心口——那裡玉鎖溫熱搏動,卻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痛楚,彷彿有細密的銀針順著血脈一寸寸紮進骨髓。
她低頭看去,衣襟內側竟滲出一道細血痕,位置正與幻象中刺向帝王的那一劍重合。
血線極細,卻深可見肌理,像被命運之手提前劃下的判決。
燼瞳微弱的聲音在識海響起:“主人……每窺一瞬未來,便折一段陽壽。”
聲音斷續如遊絲,帶著魂體將熄的顫音,“你看到的……不是預兆,是代價。”
沈青梧閉目不語。
銀蝶繞身三圈,最終棲於肩頭,羽翼微顫,似也在哀鳴。
三隻蝶影黯淡無光,其中一隻翅尖已出現裂紋,像是隨時會化作飛灰。
她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命織台崩塌,影契織命瓦解,可“歸墟”並未死去——那一縷金絲纏繞蕭玄策心口,悄然隱入虛空深處,正是它複蘇的征兆。
她緩緩將判官印貼回胸口,冰冷的符文嵌入肌膚,與玉鎖共鳴,激起一陣刺骨寒意。
冥途之力迴流體內,帶來短暫清明,也加劇了五臟六腑的灼痛。
她曾以為自己能承受萬魂怨念,可如今才明白,真正蝕骨的,是窺見天機後的反噬。
“原來……審判命運的人,也要被命運審判。”她低語,嗓音沙啞如砂石磨喉。
風止,灰燼落地。
遠處傳來腳步聲,輕而謹慎,是宮人特有的碎步節奏。
她抬眼,望向殿外幽暗長廊——有人來了。
不是侍衛,也不是太監,氣息虛浮,帶著陰氣殘留的滯澀感。
是斷念。
那名預罪解咒僧緩步走入殘垣,僧袍染塵,手中提著一盞幽藍燈籠,燈芯跳動著半透明的魂火。
他目光掃過廢墟,最終落在沈青梧身上,眉頭微蹙:“你強行開啟‘命鏡’,窺視因果線,已是觸犯冥律。”
“我知道。”她站起身,動作緩慢卻堅定,“但我必須看。”
“為了什麼?複仇?還是……救他?”斷念語氣冷淡,卻藏著一絲探究。
沈青梧眸色未動:“為了確認一件事——誰纔是真正的‘織命者’。”
斷念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一枚殘破符紙,上麵依稀可見扭曲的“歸”字印記。
“線心說,這是她在命台核心看到的最後一道符詔。它不屬於地府,也不屬於人間……它是‘逆命’之契,以三百二十七具活屍為引,借‘影病’播散怨念,重塑歸墟之門。”
沈青梧接過符紙,指尖剛觸,腦海中驟然炸開無數畫麵——
深夜宮苑中,宮女喃喃自語,口中吐露的卻是從未聽聞的密事;
某位妃嬪白日癲狂,親手剜去雙眼,鮮血淋漓中笑得詭異;
還有人在夢中爬行,指甲摳進地板,嘶吼著“還我命來”……
她猛地鬆手,符紙飄落。
“這不是詛咒。”她聲音低沉,“這是篩選。”
“什麼?”
“他們在找能承載‘歸墟’意誌的容器。”她抬眸,目光如刃,“命之台不是終點,隻是祭壇。”
斷念神色微變,尚未開口,遠處忽有鐘聲響起——三聲急促,乃是宮禁夜巡發現異狀的警示。
沈青梧迅速收起符紙,銀蝶振翅隱入袖中。
她轉身欲走,卻被斷念攔住。
“你撐不了多久。”他盯著她心口那道血痕,“玉鎖搏動越強,陽壽消減越快。下一次窺視未來,可能就是你的死期。”
她冷笑:“死期?我早就不怕了。”
身影一閃,已掠入陰影之中,如同夜霧消散。
與此同時,皇宮深處,禦書房燭火搖曳。
蕭玄策立於窗前,手中金釵斷裂處尚有餘溫,心口忽覺一陣刺痛,彷彿無形絲線穿入,緩緩收緊。
他猛然攥緊龍袍,指節泛白,眸色深沉如淵。
“今日地動三震,唯昭陽殿上空陰雲不散……”他低聲自語,目光投向窗外漆黑宮宇,“沈才人,你到底藏了什麼?”
他抬手擊磬,暗影中一人跪伏而出,黑衣覆麵,氣息幾不可察。
“查她昨夜行蹤。”蕭玄策聲音冷冽,“不準驚動,我要知道——她去了哪裡,見了誰,說了什麼。尤其是……地宮方向。”
“是。”
人影退去,如墨滴入水。
蕭玄策緩緩攤開掌心,那半截金釵靜靜躺著,斷口處竟滲出一滴血珠,緩緩滑落,在案上暈開成詭異的符號——像是一隻閉合的眼睛。
他凝視良久,唇角忽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有趣。朕倒要看看,是你先瘋,還是這宮……先吞了你。”
冷宮偏殿,陰濕逼人。
線心蜷縮在角落,雙手顫抖不止。
她曾是墨言最得意的織娘,親手將三百二十七名“心有惡念”者織入命台。
如今絲線反噬,她麵板下隱隱浮現黑紋,如同蛛網蔓延,每一寸都在灼燒。
“我姐姐跳井那天……我也想過推她下去。”她喃喃自語,淚水滴落在掌心殘留的一縷銀粉上,“可我沒做……我沒做啊!我隻是……嫉妒她被爹孃疼愛……隻是心裡恨了一下……為什麼也要罰我?!”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悄然現身。
斷念提燈而至,遞來一枚刻著“止言”符文的鈴鐺:“你想贖罪?那就告訴我——‘歸墟’為何要借命織台重生?”
線心渾身一顫,抬頭望他,眼中滿是恐懼:“因為它……需要一雙看得見‘影病’的眼睛。而全宮上下,隻有一個人,既通幽冥,又未被汙染……”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不成調:“它要的,從來都不是命台……是她。”夜風穿廊,如泣如訴。
沈青梧立於太醫院密檔閣第三層,指尖拂過一卷泛黃病案,燭火在她眼底跳動,映出層層疊疊的陰影。
空氣中彌漫著藥香與黴腐交織的氣息,彷彿無數未儘之魂在此低語徘徊。
她的心口玉鎖仍在搏動,每一次震顫都像有冷鐵在胸腔裡緩緩絞緊——但她已無暇顧及。
眼前這數十冊病案,皆以朱筆標注“影病”二字,字跡出自禦醫親筆,卻隱含遮掩之意。
翻至第七卷,她眸光驟冷。
所有患者,症狀如出一轍:子時三刻突發囈語,內容精準道出他人秘事,甚至涉及宮闈禁語;次日神誌渙散,行為乖戾,或撕衣自摑,或以指摳目,最終雙目儘毀,血流滿麵而亡。
更詭異的是,這些死者生前並無交集,身份從宮女到低階內侍,唯一共通之處——皆曾值夜經過昭陽殿後那條荒廢多年的迴廊。
“不是瘋病。”沈青梧低聲自語,指尖撫過紙頁邊緣一道細微劃痕,“是‘聽見’了不該聽的東西。”
她繼續翻查,在一本殘卷夾層中觸到異樣。
抽出一頁薄紙,尚未展開,一股陰寒便順著指尖竄上脊背。
紙上繪著一幅女子畫像——眉心一點銀光熠熠生輝,容貌竟與她分毫不差!
旁側小字批註,墨色沉鬱如血:
永鎮冥途者,當承萬念之苦。
她呼吸微滯。
那字跡……她認得。
那是她未來親手寫下的《冥途誓書》上的筆法,每一筆轉折、每一處頓挫,都如鏡中倒影,完全一致。
可此刻距她立下誓約尚有數月,誰能在時間之前,摹寫她的宿命?
“你在窺視我的命運?”她冷笑,聲音輕得幾乎消散在風裡,“還是……想讓我相信,這一切早已註定?”
她將畫像貼於心口,判官印微鳴,銀蝶自袖中飛出,繞紙三圈後驟然收翅。
刹那間,識海翻湧,無數碎片般的畫麵閃現——地府深處青銅巨門開啟,一條由怨念織就的長河奔湧不息,河中央站著一個身披黑袍的身影,正將一卷竹簡投入火中,竹簡上赫然寫著她的名字。
“因果可逆……但代價是你自己。”燼瞳殘音忽起,虛弱卻清晰,“他們用你的未來,反向錨定現在。”
沈青梧閉眼,再睜時眸中已無波瀾。
她取出隨身匕首,在掌心劃開一道深痕,鮮血滴落黃紙,以血為墨,佈下“喚舊陣”。
陣成之瞬,銀蝶振翅落入中央,光影扭曲,時空彷彿被撕開一角。
——未來的她,身披判官黑袍,立於輪回門前,身後萬魂跪伏。
她抬手執筆,在虛空簽下《冥途誓書》,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我願永鎮冥途,代行審判,直至魂滅魄消。”
可就在誓言落定的下一息,她忽然轉身,手中判官筆化作長刃,狠狠斬向連線地府與人間的那一道“命橋”!
橋斷之時,天地失聲。
她望著崩塌的因果長鏈,唇角揚起一抹近乎癲狂的笑:“我不是工具……我是判官。”
幻象崩裂,沈青梧猛然咳出一口鮮血,濺在陣圖之上,染紅了“永鎮”二字。
她卻笑了,笑得冰冷而鋒利。
“原來你們連我的選擇,都想提前寫好。”她抹去唇邊血跡,眼神銳利如刀,“可你們忘了——判官,從來隻信證據,不信天命。”
窗外,一片銀葉悄然飄落,輕輕覆蓋在尚未乾涸的血字之上,彷彿某種無聲的警示。
而在宮城最深處,一座廢棄多年的織坊靜靜矗立,蛛網垂梁,絲線纏柱。
黑暗中,一隻手緩緩抬起,割開腕脈,鮮血順著手臂蜿蜒流下,滴入地麵一道古老符紋之中。
一個顫抖卻決絕的聲音響起:
“這是我記錄過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