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49章 這火,不是誰都能撲的
火把如潮水般湧入穀口,映得葬燈穀的岩壁一片赤紅,彷彿整座山穀都在流血。
三千禁軍踏著鐵靴推進,鎧甲相撞之聲如雷鳴滾過凍土,每一步都震得碎石墜落懸崖。
陣前那“鎮魂鐵網”被數十名力士高舉而入,玄鐵網格在火光下泛著幽紫寒芒,攝魂符紙獵獵作響,像是無數冤魂在低語詛咒。
蕭玄策立於軍陣最前方,玄色龍袍裹身,眉眼冷峻如霜刃。
他手中那枚殘玉半片竟在靠近祖燈陣時劇烈發燙,與沈青梧懷中玉鎖遙遙共鳴,發出低沉嗡鳴,如同血脈深處的呼喚。
這聲音不止傳入耳中,更直刺神魂——三十六盞剛剛複燃的魂燈忽明忽暗,火焰扭曲顫抖,似在抗拒某種不可違逆的力量。
“拿下沈氏。”他終於開口,聲如刀鋒劃過冰麵,“取燈契歸宮,違令者——斬。”
話音未落,天地驟變。
九十九盞環繞祖燈猛然調轉方向,火舌轟然騰起,交織成一道赤焰屏障,宛如銀龍盤旋升空,將整個禁軍大軍隔絕在外。
熱浪撲麵而來,前排士兵紛紛後退,盾牌焦黑卷邊,連鎮魂鐵網上的符紙都開始自燃,化作灰燼飄散。
沈青梧立於火幕之後,白發如雪狂舞,衣袍早已破碎不堪,邊緣被血浸透又凍硬,隨風裂成條狀,像一麵殘破的戰旗。
她右腕已被自己割開,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上彙成一條細流,蜿蜒流向祖燈陣心。
她抬眸望向蕭玄策,目光平靜得近乎冷漠。
“你要的是燈?”她聲音沙啞,卻字字清晰,穿透烈焰,“可燈不認主——隻認命。”
燼娘踉蹌後退兩步,望著那團由親妹之血點燃的銀焰,喉嚨像是被千斤巨石堵住。
三十年前,她親手熄滅了妹妹沈明蘭的命燈,以為那是解脫;可今夜,那火焰不僅重燃,還燒穿了她一生逃避的謊言。
她忽然笑了,眼角淌下血淚。
“我燒過!我恨過!”她嘶吼著,一把抓起斷燈殘骸,猛地刺入自己左肩!
鮮血噴湧而出,順著斷裂的燈杆流淌而下,滴落在一盞邊緣即將熄滅的邊燈上。
火苗微顫。
忽地——跳動了一下。
再一下。
微弱卻堅定,像是死寂中響起的第一聲心跳。
聽焰昏厥在地,雙耳焦黑如炭,唇間卻喃喃吐出幾個字:“血親雙燃……燈脈有救了……”
小燼的殘魂悄然浮現,跪伏於地,額頭輕觸冰冷石麵,聲音虛弱卻莊重:“承願芯已啟,唯有雙命同祭,方可穩燈三年。”
沈青梧閉了閉眼。
眼前浮現出母親臨終前的模樣——那個躺在枯草堆裡的女人,瘦弱如紙,卻對她笑著,用儘最後一口氣說:“活下去……替我看著那盞燈。”
她緩緩睜開眼,走向另一側尚未點燃的祖燈座。
刀光一閃,右腕深可見骨。
鮮血汩汩流入乾涸的燈槽,與燼娘灑下的血流交彙,順地脈紋路奔湧而去。
刹那間,整座葬燈穀劇烈震動,山體轟鳴,塵土飛揚。
原本熄滅的九百六十三盞魂燈中,竟有七十二盞幽幽複燃,銀焰搖曳,如同亡者睜開了眼睛。
空中,六隻銀蝶盤旋繞行三週,羽翼邊緣開始剝落金屑,如星雨灑落。
那是她心淵之音的具象,是魂魄燃燒的代價正在侵蝕她的本源。
但她沒有停下。
風捲起她的白發,露出額角一道正緩緩裂開的血痕——那是命火將熄的征兆,靈魂已經開始崩解。
遠處,蕭玄策站在火海之外,臉色陰沉如鐵。
他的玉鎖仍在震動,頻率越來越急,幾乎要脫離掌心。
而就在這波動之中,他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腳下的影子,似乎……動了一下?
不,不是錯覺。
那影子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浮現。
蕭玄策瞳孔驟縮,劍鋒尚未落地,影中異象已如瘟疫蔓延。
起初隻是一張模糊的麵孔在靴底蠕動,轉瞬之間,那黑影竟如沸騰般翻湧起來——一張、三張、十數張……無數冤魂自他腳下掙出,扭曲著、嘶吼著,眼中燃著幽藍的恨火。
最前方那一張臉,龍袍殘破,須發怒張,正是十年前暴斃於乾清宮的先帝!
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親生兒子,嘴唇無聲開合,吐出三個字:弑君者。
冷汗順著蕭玄策額角滑落,他猛地揮劍劈向虛空,劍氣撕裂空氣,卻斬不斷影子中的亡魂。
它們反而越聚越多,纏上他的腳踝,冰冷刺骨,像是地府的鎖鏈正一寸寸收緊。
就在這死寂般的壓迫中,火焰彼端傳來一聲輕笑。
“陛下可知,”沈青梧的聲音穿透烈焰,沙啞如砂石摩擦,卻清晰得如同貼耳低語,“為何你登基十年,地府使者從未踏足人間?”
她站在血與火交織的祖燈陣心,白發獵獵,額角裂痕又深了一分,一縷金屑隨風飄起,在空中碎成虛無。
她的眸子卻亮得駭人,像兩簇即將燃儘的銀焰。
“因為你早該死在那場奪嫡之夜——”她緩緩抬手,指尖指向蕭玄策心口,“是有人用命,替你擋了判官筆。”
話音落下,天地驟然一靜。
葬燈穀深處,一盞不起眼的邊燈——編號九百零七,燈芯本已枯竭多年——突然爆發出刺目銀光!
光芒中,浮現出一道少年身影:眉目清俊,嘴角帶笑,胸口插著一支烏黑毒鏢,鮮血浸透前襟。
那是溫讓,她前世唯一的光,也是今世第一個為她而死的人。
他沒有說話,隻是望著她,唇形無聲開合——
“阿梧,彆信穿龍袍的。”
那聲音並未入耳,卻直接炸響在沈青梧心神深處,彷彿有千萬根針同時刺入魂魄。
她渾身一顫,喉間泛起腥甜,卻仍死死咬牙撐住。
可這道光影,卻如利刃般刺入禁軍陣中。
一名老兵忽然丟下長矛,跪地痛哭:“我想起來了……當年不是太子謀反……是貴妃親手掐死了他……為了立自己的兒子……我們都被騙了!”
另一人抱住頭顱,慘叫出聲:“我燒過屍……埋過骨……那夜下了三天血雨……天在哭啊!”
更多士兵抱頭痛嚎,記憶如冰河解封,那些被權謀抹去的真相,此刻儘數歸來,化作噬心之痛。
蕭玄策臉色鐵青,暴喝一聲:“閉嘴!”劍光一閃,身旁影衛咽喉噴血倒地。
可就在那人斷氣瞬間,他掌中玉鎖“哢”地裂開一道新紋,黑血自縫隙滲出,滴落在雪地上,竟腐蝕出一個個微小的“罪”字。
他終於明白——這不是幻術,不是妖法。
這是審判。
來自地府的、遲來十年的清算。
遠處山巔,寒風呼嘯。
一隻銀蝶悄然飛離戰場,翅翼邊緣仍在剝落金屑,但那細密符文卻在月光下微微閃爍——那是“心淵之音”錄下的第一段帝王罪證,也是命運齒輪真正開始轉動的印記。
而穀中,沈青梧緩緩倚靠上祖燈冰冷的石座,胸口劇烈起伏,發梢斷裂處金屑紛飛,每落下一縷,便有一段過往無聲消散——
她已記不清溫讓的眉眼,卻仍本能緊握那支染血的金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