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52章 這名字,你壓不住
馬車碾過青石板的縫隙,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敲在沈青梧的心口上。
她靠在車廂一角,雙目輕闔,呼吸淺而穩,彷彿隻是疲憊休憩。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冥途斷了。
不是虛弱,不是反噬,而是被外力強行封鎖。
那條貫通陰陽、承載萬魂往來的幽徑,此刻如同鏽蝕千年的鐵鏈,卡在咽喉深處,每一次試圖開啟,都傳來刺骨摩擦的鈍痛,彷彿有無數隻手從虛空中伸出,死死扼住她的命脈。
她不動聲色,指尖悄然掐入掌心,血珠滲出,沿著指縫滑落,在暗色錦緞上暈開一點猩紅。
前世趕屍人學徒的直覺驟然蘇醒:這不是自然衰竭,是人為鎮壓。
有人動用了能壓製陰靈通行的陣法,而且……極可能是以死諫之魂為引,煉氣封天。
正思忖間,耳畔忽起微響。
起初如風穿隙,細不可聞,繼而化作低泣,層層疊疊,自九幽之下湧來。
九百道嗚咽,每一聲都夾著殘句斷章——
“陛下!邊關糧餉……被截……”
“相爺!災民易子而食!”
“娘娘……冷……我好餓……”
聲音破碎,卻字字清晰,帶著臨終前最後一口氣的執念,狠狠撞進她識海。
沈青梧猛地睜眼。
一口鮮血從唇角溢位,順著下頜滴落,砸在膝頭織金裙裾上,像一朵驟然綻放的曼陀羅。
這些……全是那些上書遭拒、被貶被殺的諫臣遺魂!
他們的奏本未達天聽,魂魄卻被拘於欽天監外,不得輪回,反被煉作鎮壓冥途的“正氣之源”?
好一個“以忠魂守清平”,好一招“借死人壓活鬼”!
她冷笑,眼底寒光凜冽。
就在此時,車簾外“咚”地一聲悶響。
一人重重跪伏於塵土之中,額頭觸地,脊背彎成一張拉滿的弓。
是斷言。
那曾為破印而割舌、如今僅憑腹語發聲的老僧,此刻渾身顫抖,喉間擠出嘶啞如砂礫磨礪的聲音:“大人……欽天監……立‘玉印封天陣’……用死諫之魂煉氣壓冥。”
他抬起臉,眼中布滿血絲,淚水混著塵灰劃下:“他們說……幽冥不得乾政……陰司妄啟,必遭天譴……”
沈青梧靜靜望著他,眸光深不見底。
“孫玉衡?”她問,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落在刀鋒上。
斷言點頭,又叩首:“三日前,線印被召入欽天監。她三日未眠,以命魂為引,將九百諫臣怨念織入玉璽紋路……銀絲纏璽,黑發為心,每一枚玉印,都是一個不甘閉目的魂。”
沈青梧緩緩抬手,抹去唇邊血跡。
原來如此。
孫玉衡這老狐狸,表麵高呼“人治勝鬼神”,實則早已與欽天監聯手,借忠魂之怨,鑄鎮魂之陣。
他們怕的不是鬼火,怕的是真想借陰魂之口,重返人間。
可他們忘了——
死人不開口,自有開冥途的人替他們說。
她掀開車簾,一步踏出。
夜風撲麵,捲起她半白長發。
宮牆巍峨,簷角如鉤,遠處欽天監方向,九百枚玉璽懸空排列,泛著冷冽青光,銀絲交織如網,中央一道黑發微微飄動,似有無數冤魂在其中無聲嘶吼。
她仰頭望月,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殘酷的笑。
“你們用死者封我的路?”她低語,聲音輕緩,卻字字淬毒,“那我就讓死者的嘴——重新說話。”
斷言怔怔抬頭,看著這個站在月光下的女子。
她不過八品才人,衣衫殘破,左手指尖已泛灰黑,可此刻,她周身竟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壓,彷彿不是凡人,而是從地獄儘頭走回的判官。
“若我以真名啟冥途,會怎樣?”她忽然問。
斷言渾身一顫,艱難開口:“您將成為活祭品……每一字出口,便蝕一分魂。三日內不能言,十年壽減。”
“值得。”她答得毫不猶豫。
然後,她抽出那支染血金釵,輕輕劃過舌尖。
血珠滾落,在地麵蜿蜒成符。
她低頭,咬破指尖,鮮紅在素白衣襟上寫下三個字——
沈青梧
筆畫剛勁,如刀刻斧鑿。
寫罷,她抬腳,一腳踏入祭壇陣眼。
刹那間,天地寂靜。
九百玉璽同時震顫,銀絲繃緊如弦。
而沈青梧立於中央,血衣獵獵,白發翻飛,口中尚未出聲,
лnwь氣息一沉——
玉印陣,驟然震顫。
玉印陣驟然震顫,彷彿天地之間響起第一聲驚雷。
沈青梧雙膝重重砸在青石之上,碎裂聲刺耳,血從膝蓋滲出,浸透裙裾。
她不閃不避,仰頭望天,唇齒間彌漫著濃重鐵鏽味——那是舌尖被金釵劃破的血,是魂魄被反噬的痛,更是契約崩裂邊緣的代價。
但她笑了。
那笑極輕,極冷,像冥河彼岸吹來的風,捲起殘燈最後一縷火光。
她以指尖蘸血,在身前虛空中一筆一畫寫下第一位諫臣的名字——李承業。
三個字落,如鐘鳴九響,直撞黃泉。
“戶部尚書……通敵賣國!”她的聲音不高,卻穿透夜幕,撕開層層封印。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骨髓裡榨出來的,帶著灼燒靈魂的痛楚。
話音未落,懸於高空的第一枚玉璽“哢”地裂開一道細紋,灰霧湧動,一道模糊虛影從中掙脫而出——正是當年在朝堂之上撞柱而亡的禦史李承業!
他雙目赤紅,喉中嗬嗬作響,臨終未能出口之言,此刻竟借沈青梧之口,響徹宮闕!
“轟——”
銀絲崩斷,清光搖曳。
第二位、第三位……她不停歇,一個接一個念出那些被埋葬的名字,誦讀他們死前最後的控訴。
每念一人,便有一枚玉璽崩裂,一道魂影浮現,嘶吼、哭嚎、怒斥,九百道冤魂之聲彙成洪流,衝刷著這座虛假太平的皇城。
她的唇已爛,齒縫溢血,舌根焦黑如炭。
生命力正飛速流逝,陽氣幾近枯竭。
每一次開口,都像有人用燒紅的鐵鉗絞碎她的五臟六腑。
可她仍跪著,脊背挺得筆直,如同一座不肯倒下的碑。
線印躲在欽天監簷角陰影裡,雙手緊攥銀絲,指節發白。
她看著那一根根由她親手編織、纏繞玉璽的命魂之線,在沈青梧每一聲呐喊下寸寸斷裂。
她忽然覺得胸口劇痛,彷彿不是絲斷,而是心裂。
“原來……”她喃喃低語,眼中第一次泛起水光,“他們的聲音,不該是封印的燃料……是該被聽見的啊。”
第九百聲落下時,天地寂靜了一瞬。
隨機——
“轟!!!”
九百玉璽同時爆裂,青光炸散,銀絲化灰,黑發飄零如雪。
九百道魂影升騰而起,環繞沈青梧三週,似叩首,似謝恩,最終化作點點微光,消散於夜空。
冥途嗡鳴複振,幽徑重新貫通,萬魂低語再度回蕩於她識海。
她贏了。
嘴角淌血,她揚起一抹近乎癲狂的笑。
可就在這刹那,喉嚨猛然一緊,彷彿被無形之手死死扼住。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氣息在胸腔翻滾,卻卡在咽喉,像烈火焚燒,又似寒冰凍結。
她……失聲了。
三日不能言,十年壽減——她知道這代價,也早已甘願承受。
可她不知道的是,遠處宮牆深處,一道玄色身影靜靜佇立,手中握著一枚剛從空中接下的玉璽碎片。
月光照亮他冷峻側臉,眸底翻湧著難以捉摸的情緒。
蕭玄策凝視著那片沾血的殘玉,指腹緩緩撫過上麵尚未乾涸的一抹猩紅——那是她的血。
風掠過,吹動他袖角龍紋。
他低聲開口,語氣輕得像歎息,卻又重如枷鎖:
“你說你不認封?可你的命,早已被我——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