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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64章 你忘了名字我來替你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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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如碎金灑落,鋪在金鑾殿前斑駁的青石階上。

昨夜那場撼動陰陽的終判已落幕,天地彷彿被洗淨,風輕雲淡,再無怨氣纏繞。

可這寂靜之中,卻藏著比雷霆更重的餘音。

沈青梧獨坐高台邊緣,素衣殘破,發絲散亂如雪。

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塊溫潤玉鎖,眼神空茫,像一盞即將熄滅的冥燈。

記憶如沙,從她指縫間流儘——她不記得母親臨終前握她的手有多緊,不記得趕屍路上寒夜中的狼嚎,也不記得溫讓背叛時那一聲冷笑。

她甚至忘了自己為何要開啟冥途,忘了那些跪在她麵前哀求超度的魂。

“我該……回哪?”她喃喃出聲,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

無人應答。

隻有風穿過銅鈴,叮咚一聲,似歎息,似呼喚。

就在此時,一隻枯瘦的手悄然搭上她肩頭。

沈青梧渾身一顫,卻沒有回頭。

是聽世不知何時立於身後,佝僂的身影投下長長的影子。

他手中的銅杖輕輕一點,杖頭銅鈴微響,九千冤願的餘音竟再度回蕩在空中,如潮水般湧來,卻又溫柔得如同低語。

“她們說,”聽世的聲音沙啞如鏽鐵摩擦,“你不走,我們就不散。”

話音落下的刹那,虛空震顫。

萬千虛影自天邊浮現,無聲無息地漂浮在廣場上空——有披甲戍卒、有宮婢執燈、有老臣捧卷、有稚童牽母之手……他們皆朝她跪拜,額頭觸地,動作整齊劃一,如同千年積怨終於找到了歸處。

不是謝恩,不是祈求。

是確認。

確認她還在。

確認那個曾為他們開啟冥途、傾聽遺言、代為審判的人,還未離去。

沈青梧怔然望著眼前一幕,胸口猛地一窒,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從深淵深處緩緩升起。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可就在這一刻,她忽然感覺到一股奇異的暖意,順著肩頭那隻枯手傳來,沿著血脈遊走全身。

像是有人在她心口點燃了一簇火苗。

腳步聲響起,不疾不徐,踏碎晨露,也踏碎了這片死寂。

蕭玄策緩步登階而來。

他未穿龍袍,未戴冕旒,隻披一件墨色鬥篷,襯得麵色蒼白如紙。

鬢角霜雪更重了幾分,彷彿一夜之間耗儘了半生精力。

他手中捧著一方紫檀木匣,匣身雕著輪回紋路,隱隱透出墨香與灰燼的氣息。

他在她身前蹲下,動作極輕,像是怕驚擾一個即將消散的夢。

然後,他開啟木匣。

取出一卷長畫。

《終判圖》——墨終封筆前最後一繪。

畫卷自右至左緩緩展開。

第一幅,是李元修麵南而跪,低頭伏罪;中間是無數冤魂列隊陳詞,麵容清晰如生;而最後一幅,卻是沈青梧背對朝陽,手持金釵立於殿心,腳下裂痕縱橫,宛如律法成形。

“這不是畫。”蕭玄策低聲道,聲音沉穩如碑,“是你活過的證據。”

沈青梧凝視良久,忽然伸手觸碰自己臉頰,彷彿在確認某種存在——這具身體,是否真的屬於自己?

這些畫麵,是否真的發生過?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

蕭玄策握住她的手,掌心滾燙,將溫度一絲絲渡入她冰涼的指節。

“你說過,隻要有人記得,死者就不會真正消失。”他抬眼直視她空茫的雙瞳,一字一句,如刻入骨血,“那現在,換我來記住你。”

風忽起,吹動畫卷一角。

一隻銀蝶自虛空中浮現,通體泛著幽光,輕輕繞她指尖三圈,似在確認什麼,而後翩然遠去,飛向宮牆深處那座新立的清明司大堂。

沈青梧望著蝶影消失的方向,眉頭微蹙,似有千斤重負壓在心口,卻又抓不住任何實感。

就在此時,懷中玉鎖忽地一震。

她低頭,指尖撫過那溫潤表麵,赫然發現——原本光滑的刻痕深處,竟浮現出一行從未見過的新字,墨色如血,卻透著溫光:

“律隨心轉,判在人間。”

她不懂這八個字從何而來,為何浮現。

可當指尖觸及時,胸口竟湧起一陣尖銳的痛楚,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不是記憶,而是使命。

她猛地攥緊玉鎖,呼吸微促,眼底閃過一絲近乎本能的冷光,如刀出鞘。

這時,線清走了過來,雙手捧著一束新采的噤草——這種草隻在含冤者墳前生長,遇風則靜,遇冤則鳴。

她蹲下身,將草種入殿前石縫,輕輕覆土。

“從今往後,這裡不再叫金鑾殿外。”她輕聲說,聲音不大,卻傳遍四方,“百姓會稱它‘清明台’。”

她取出一根特製銀針,在沈青梧左手腕內側刺下一枚極小印記——並非文字,而是“清明結”的簡化紋樣,三繞一扣,象征執念不滅、冤情可訴。

“您忘了名字不要緊。”線清眼含淚光,聲音微顫,“但隻要看見這個結,就知道——您是誰派來的。”

沈青梧怔怔望著那點微紅,忽然抬起右手,用那支染血金釵,在地麵青磚上緩緩劃出相同符號。

一筆,一繞,一扣。

動作流暢自然,彷彿早已重複過千百遍。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做。

但她知道——

有些事,還沒完。

墨終立於廣場儘頭,背對初升的殘月,身影瘦削如刀刻。

他手中那張空白宣紙在風中獵獵作響,卻不見筆落。

眾人屏息。

隻見他緩緩抬起手,指間纏繞著一縷縷灰白發絲——那是九千冤魂臨散前自願剝離的一縷執念,混以終判之火餘燼調成墨漿,凝於指尖。

他並指為筆,蘸發為墨,輕輕一劃。

宣紙驟然震顫。

無數麵孔自紙上浮現,模糊、重疊、哭泣、呐喊——有被毒殺的宮婢,有戰死無名的邊卒,有蒙冤下獄的老臣,還有繈褓中便夭折的嬰孩。

他們的麵容層層堆疊,如同歲月壓碎的碑文,最終彙聚成一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

那是沈青梧初入宮時的模樣。

眸光如水,尚未染血,未承怨,未負冥途。

可就在這一刻,那雙眼忽然眨動了一下——彷彿穿越時空,與現實中的她遙遙相望。

全場寂靜無聲,連風都停滯了。

墨終低笑一聲,聲音沙啞卻釋然:“畫儘處,不是結局,是歸途。”話音未落,他將整幅畫卷投入早已備好的青銅爐中。

火焰騰起,幽藍如冥燈。

畫卷燃燒之際,並未化作飛灰四散,反而在熱浪中逆風升騰,灰燼盤旋而上,在半空中凝聚成一行蒼勁大字:

“判官無名,因萬人有名。”

字成即散,隨風飄蕩,落入宮牆內外每一寸土地,似誓言,似回響,又似天地共證的銘文。

沈青梧仰頭望著那行字消散於晨光之中,唇瓣微啟,似要喚出什麼名字,或是問一句“我是誰”——可喉間乾澀如焚,終究隻吐出一口輕霧般的氣息。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心口劇痛,也不知道為何眼前總閃過一道熟悉的血痕金釵。

但她知道,那雙曾在畫中凝視她的眼睛,正是她遺失的一切開始的地方。

夜深,禦書房燭火搖曳。

蕭玄策獨坐案前,朱筆懸於詔書之上,久久未落。

窗外銀蝶翩躚而入,翅翼泛著幽光,輕輕落在詔書中央,彷彿在審視這道即將改變王朝律法的旨意。

它靜止不動,宛如守誓之靈。

良久,皇帝提筆,抹去原本的禦璽位置,改用一方私印——那枚從未用於國事、僅刻有“玄策”二字的玉印。

並在詔書末尾,添上一句:

“此令不因朕意,而因——她曾存在。”

墨跡未乾,玉鎖忽地在他袖中發燙,燙得幾乎灼傷皮肉。

與此同時,偏殿深處,沈青梧蜷臥於榻,額角滲汗,夢囈低喃:

“溫讓……你還活著嗎?”

最南端供奉的一盞小燈,燈焰猛地跳動了一下,像是回應,又像是警告。

黑暗中,無人看見,那支染血金釵正悄然泛起微不可察的紅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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