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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66章 你說我是誰,我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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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初破雲層,灑在清明司朱紅門匾之上,“清明”二字如血淬金,沉靜而肅然。

銅環輕響,大門洞開,十名身著素青短褐的少年魚貫而出,胸前銀牌熠熠生輝,刻著各自所承之冤魂姓名。

他們是第一批“聽冤使”,由線清親手培訓,從孤兒、賤役、罪臣之後中選出——無權無勢,卻有一雙願聽哭聲的耳朵。

鼓樂未起,香火不燃。

隻有一塊新立石碑,上書《清明誓》三字,筆力千鈞,出自皇帝親題。

人群喧動,宮人交頭接耳,皆道這不過又是帝王一時興起的新政。

唯有站在廊外樹影裡的沈青梧,一動不動,像一尊被遺忘的雕像。

她看著那些年輕的臉龐,眼神空茫。

風拂過她腕間的“清明結”,那道血痕般的印記微微發燙,彷彿在回應某種遙遠的召喚。

她不記得自己曾教過誰如何傾聽亡魂,可她的身體記得——每一道劃破掌心的痛,每一次跪在雪地裡聆聽無聲嘶吼的夜晚,都深埋在骨髓之中。

一名小使怯生生走上前,低聲道:“大人……您能教我們,怎麼聽鬼說話嗎?”

沈青梧沒有回答。

她隻是緩緩抬起手,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心口,又指向少年的耳朵,最後在空中輕輕一劃,做了個寫字的動作。

少年怔住,眉心漸漸舒展。

忽然間,他似有所悟,退後一步,鄭重行禮:“我明白了。不是靠法術,是用心去聽,用筆去記。”

周圍靜了一瞬。

遠處高台上,斷言盤膝而坐,手中竹簡懸於半空,墨跡自動流淌。

他望著這一幕,低聲喃喃:“冥途已不在地下,而在人心之間……原來如此。判官不死,是因為有人開始替她聽見。”

與此同時,史閣深處,燭火通明。

蕭玄策立於檀木案前,親自執筆,主持《清明錄》編纂。

這是他下令設立的第一部獨立於起居注之外的官方卷冊,專錄冤案、終判與昭雪始末,凡涉權貴,不得刪改。

侍史戰戰兢兢捧來初稿,翻至“人物誌”一欄,指著空白頁道:“陛下,關於才人沈氏……按例應有傳記,但……無人知其出身,亦無履曆可查。”

蕭玄策垂眸,目光落在那片雪白的紙上。

良久,他提筆蘸墨,落下一字一句,力透紙背:

“她本無名,因九千冤魂共呼其名,故稱——判官。”

身後老史官欲言又止:“此……不合體例……”

“從此以後。”蕭玄策抬手打斷,聲音冷峻如鐵,“史官不隻為帝王記功,也為百姓記冤。若史不能載真,何以為鑒?”

筆鋒頓住,餘墨滴落,暈開如血。

夜色漸濃,宮苑寂寥。

沈青梧獨自穿行於枯荷池畔,腳步虛浮,像是被什麼牽引著前行。

她不知為何會走到這裡,隻覺胸口悶痛,似有萬千細絲從地底拉扯著她的魂魄。

前方一口古井靜靜矗立,井口無碑,唯有青苔覆蓋的石壁上,隱約可見四個刻痕極深的字:贖罪榜。

她停下腳步,從懷中取出一枚玉鎖——通體碧綠,邊緣雕著半枚清明結紋,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斷的信物。

她將玉鎖貼上井壁。

刹那間,整座皇宮地脈震顫,簷角銅鈴齊鳴,連遠在三裡外的燈塔都忽明忽暗。

井水驟然泛起漣漪,一圈圈擴散,映出兩張臉——

一張是年幼的她,穿著粗布衣裳,背著竹簍站在山道上,眼中滿是倔強;

另一張,卻是陌生又熟悉的男子麵容——眉目溫潤,眼底藏著悲憫,唇邊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溫讓!

這個名字毫無預兆地衝進腦海,像一把利刃劈開混沌的記憶。

“溫……讓……”她嘴唇微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下一瞬,劇痛襲來,如萬針穿腦。

她猛地抱住頭,膝蓋一軟,整個人重重倒向冰冷的石階。

意識潰散前,她看見井水中那張臉,竟緩緩抬手,彷彿隔著時空,想要觸碰她。

風起,葉落,玉鎖墜地,發出清脆一響。

黑暗吞噬了她最後一縷知覺。

遠處樹影晃動,斷言疾步奔來,臉色驟變。

他探指搭上她腕脈,瞳孔猛縮——陽氣幾近枯竭,命燈搖曳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你究竟……還剩多少日子?”他喃喃,將她扶起,望向那口幽深古井,”蕭玄策抱她回殿時,夜風正撕扯著宮簷的殘雪。

他臂彎裡的人輕得像一縷將散未散的魂魄,唇色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可那枚玉鎖——他曾親手藏於暗匣十年、從不示人的半塊碧綠信物——卻在他掌心滾燙如烙鐵。

他知道這不對勁。

溫讓死前曾說:“命燈雙生,一燃則俱燃,一滅則同燼。”那時他不信,以為不過是僧人臨終囈語。

如今看著沈青梧幾近斷絕的氣息,看著她腕間清明結滲出血絲,如藤蔓般向心口蔓延,他終於明白:她不是在借用冥途之力,而是在被冥途吞噬。

殿內燭火忽明忽暗,銅壺滴漏聲碎成一片空響。

他將她輕輕放在榻上,取出珍藏多年的另一半玉鎖。

兩塊殘玉相觸刹那,竟無火自燃,泛起幽藍微光。

他咬破指尖,以血為引,按上她心口。

玉鎖竟如活物般緩緩沉入皮肉,與她的血脈融為一體,彷彿本就屬於她。

那一瞬,整個皇宮的地脈低鳴了一聲,像是某種古老契約被重新喚醒。

子時三刻,蕭玄策伏案昏沉,卻驟然墜入夢境。

琉璃燈塔高聳入雲,通體剔透,映照四方陰冥軌跡。

少年溫讓站在塔心,白衣勝雪,眉眼溫潤如初。

他望著蕭玄策,輕笑:“陛下,你奪了她的記憶,囚了她的身,現在又要用龍氣續她的命?”

“她燒儘過往照亮人間,你也得拿點東西出來交換——比如,你的孤獨。”

“朕何曾有過彆的選擇?”蕭玄策冷聲反問。

“那你現在有了。”溫讓抬手一指,塔外蒼穹裂開一道縫隙,無數冤魂列陣而行,口中齊呼:“判官!”

“她不必記得自己是誰,隻要有人願意為她定義,就夠了。”

夢醒,驚坐起。

窗外寒月當空,殿中寂靜無聲。

那對玉鎖已消失不見,唯見沈青梧掌心浮現出一道陳年舊疤——位置、形狀,竟與他心口那道幼年刺客所留的傷痕完全一致。

因果牽連,命紋重疊。

他怔然良久,伸手覆上她冰涼的手背,低聲喃喃:“你說我是誰,我就是誰……可若我說你是判官,你便再也不能隻是沈青梧了。”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沈青梧睜開眼,視線模糊了一瞬,才聚焦在床前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他穿著墨黑常服,袖口繡金龍暗紋,眸色深不見底,像藏著整座永夜。

她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如經風霜磨礪:“你是誰?”

蕭玄策沒有回答。

隻是從袖中取出一枚新鑄銀牌,放入她手中。

銀光清冷,正麵刻著四個字——判官·沈青梧;背麵一行小字,力道遒勁,似誓言,似賭注:“她說完,我纔算贏。”

她盯著那枚牌子,指尖緩緩撫過銘文,彷彿在確認某種存在。

許久,嘴角忽然揚起一絲極淡的笑,不悲不喜,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那我就……是她吧。”

話音落下,窗外忽有異動。

萬千銀蝶自虛空浮現,盤旋不去,宛如冥河彼岸的引魂之光,在晨曦中閃爍出詭異而淒美的輝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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