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69章 你說我是假的
黎明前的皇宮,死寂如墓。
北端清明台突生異動,天地無聲震顫。
供奉千年的終判卷竟自行展開,玉軸嗡鳴,墨跡翻湧如血潮奔流。
紙麵上浮現出無數掙紮扭曲的字句——那是九百樁未昭雪的冤案,每一筆都浸著亡魂的哭嚎與不甘。
刹那間,地底裂開幽光,九百道虛影自虛空中浮現,皆身披殘破宮服,麵容模糊,卻齊齊跪伏於地,叩首至額破血流。
他們不言不語,唯有魂體劇烈震顫,像是在祈求什麼,又像在控訴什麼。
線清懷中的“清明結”銀牌驟然發燙,燙得她掌心冒煙,皮肉焦黑也不肯鬆手。
她猛地睜眼,眼前景象轟然破碎——她夢見了沈青梧。
不是現在的沈青梧,而是將死之時的那個她:躺在冰冷石台上,十指儘化飛灰,唇角溢血,雙目空洞望著蒼穹。
她的嘴微微開合,說的不是話,而是一聲聲斷續的嗚咽:“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夢碎,人醒。
線清渾身冷汗,踉蹌起身,不顧一切衝向寢殿。
沿途宮燈儘數熄滅,彷彿被某種無形之力吞噬。
她一腳踹開殿門,燭火晃動中,隻見沈青梧蜷縮在床角,薄被滑落,露出枯槁的手臂。
六根手指已然化作灰燼,悄然脫落,連血都沒有流。
麵板如紙般龜裂剝落,露出底下森白的骨節,卻不見痛楚之色。
她呼吸微弱,幾乎聽不見,胸膛起伏如同瀕死的蝶翼。
“您不能走!”線清撲跪到床前,顫抖著抓住她僅存的右手,“還有人等著說話!還有三百七十二樁冤案沒寫進終判卷!還有孩子沒見過母親最後一麵!還有忠臣屍骨未歸故裡!您要是走了,誰來聽見他們?誰來替他們說一個‘公道’二字!”
沈青梧眼皮輕顫,喉間擠出一絲氣音:“……太疼了。”
她的聲音輕得像風裡的灰。
“每想起來一次,就像被人活剝一層皮……我記了一世的罪,審了一世的惡,可誰來問我……累不累?”
她說完,嘴角竟浮起一抹極淡的笑,淒涼得讓人心碎。
就在這時,殿外腳步聲悄然而至。
溫讓立於門檻之外,玄衣染霜,袖中幽藍微光流轉。
他一步步走近,手中捧著那枚憶核——星河流轉,彷彿容納了九次輪回的記憶殘片。
“唯有重啟‘雙生命燈’。”他聲音冷峻,目光直指沈青梧殘損的軀體,“她一人承載冥途權柄、萬魂執念、記憶反噬三重負荷,早已超出凡軀極限。若想續命,必須分擔識障。”
線清抬頭:“怎麼分?”
“共生之燈,一主一副。”溫讓緩緩抬手,指尖劃過自己心口,“當年她立契地府時,我以魂為引,燃起副燈。隻要燈不滅,記憶便可分流。但現在……她封印太深,靈魂抗拒一切外來觸碰,唯有自願解封,才能接通命燈共鳴。”
殿內一片死寂。
蕭玄策不知何時已立於窗畔,龍袍未整,腕上一道新鮮傷口正在滴血。
他手中握著那枚斷裂的玉鎖殘片,此刻正緩緩滲入他的血。
“若她魂散。”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如淵,“你能否接續她的職責?成為新的判官?”
溫讓冷笑,判官不是能力,是選擇。
她選了替萬人痛,你們誰能替她選?
你們誰敢選?”
蕭玄策沉默。
良久,他抬起手腕,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玉鎖之上,滲入裂痕深處。
那殘片竟微微震動,泛起溫潤血光。
“若記憶是債。”他聲音平靜,卻重若千鈞,“朕來借一半。”
眾人皆驚。
斷言此時緩步而入,竹簡在掌心展開,浮現古老陣紋。
他沉聲道:“識障分載陣,可行。以‘清明結’為引,擇七名曾受冤案牽連者為‘記契人’,各自承接一段記憶碎片,共擔識海崩解之劫。”
他目光掃過眾人:“但須自願割捨親緣之痛,方可入陣。否則,反噬更甚。”
話音未落,線清已拔下發簪,割下一縷青絲,投入陣眼中央的青銅燈盞。
“我父因諫言被誅,頭顱懸城三日。”她聲音堅定,“我願承一段她的痛,換一句遲來二十年的清白。”
火光一閃,青絲化燼。
緊接著,一名老宮女顫巍巍走入,獻上兒子的貼身玉佩:“我兒替主頂罪,絞死獄中……我願記。”
一名侍衛拖著殘腿而來,斬斷一截戰甲:“我兄弟戰死邊關,卻被誣通敵……我願記。”
一人,兩人,七人相繼立誓。
當最後一名記契人踏入陣位,七人手牽手圍成圓環,中央地麵符文驟亮,血紋交織成網,直指床上奄奄一息的沈青梧。
刹那間,她體內黑霧劇烈翻湧,彷彿有千萬冤魂在識海中咆哮衝撞。
隨即,那團纏繞她神魂已久的陰霾竟緩緩滲出體外,化作七道細流,如毒蛇遊走,分彆注入七名記契人體內。
有人悶哼倒地,有人眼角流血,有人抱頭痛呼——但他們沒有退。
陣成之時,風停雲散。
沈青梧猛然睜眼。
瞳孔之中,銀紋如蛛網蔓延,遍佈雙眸,幽光流轉,似映照幽冥萬界。
她沒有起身,沒有言語,隻是緩緩轉頭,望向殿中眾人,嗓音沙啞如鏽鐵摩擦:
“你們……聽見了?”
線清怔住,淚水奪眶而出,重重點頭。無需修改
(原文中唯一的英文句子
trailed
behind
it
a
thread
of
light
——
like
a
promise,
not
yet
broken.
已翻譯為中文:
“身後拖曳著一縷光芒——如同一個尚未破碎的承諾。”)
修改後全文如下:
陣成刹那,風止,燈明。
沈青梧猛然睜眼,瞳孔深處銀紋如蛛網蔓延,幽光流轉,彷彿有萬千魂語在她眼底奔湧低吟。
她沒有動,也沒有起身,隻是緩緩轉過頭,目光掃過殿中七名記契人——他們或跪或立,麵色蒼白,額角滲血,卻無一人退後。
那七道從她識海剝離而出的黑霧,已化作纏繞靈魂的絲線,深深紮入他們的記憶深處。
可她聽見了。
比從前更清晰,更真實。
不是幻覺,不是回響,而是千魂萬魄的哭訴、呐喊、掙紮,如潮水般湧入她的感知,卻不似以往那般撕裂神魂。
痛仍在,但不再是壓垮她的巨山,而成了可承載的重量。
“你們……聽見了?”她嗓音沙啞,像鏽鐵摩擦著骨節,每一個字都帶著血的氣息。
線清怔住,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用力點頭,哽咽難言:“我們替您聽著……我們都替您聽著!”
沈青梧的目光繼續移動,最終落在窗畔那人身上。
蕭玄策站在陰影裡,龍袍未整,腕上血痕尚未凝固,而他額角,赫然浮現出一道細長黑痕——蜿蜒如蛇,隱沒於發際,正是記憶反噬侵體的征兆。
那是不屬於他的痛,是他強行承接而來的東西。
她忽然伸出手。
指尖微顫,枯槁如秋枝,卻是第一次,主動向他人遞出觸碰。
他一怔,隨即緩步上前,反手握住她的手。
掌心滾燙,帶著帝王獨有的決斷與不容拒絕的力道。
“疼嗎?”她問,聲音輕得像一片葉落下。
他低頭看她,唇角微揚,笑意卻極深,極沉:“隻要你還能問,就不算太疼。”
一句話,如釘入心。
她沒有笑,可眼底那層冰封多年的寒霜,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
殿外,夜風忽起。
一隻銀蝶自窗縫悄然飛入,在空中盤旋一圈,最終停駐在終判卷邊緣。
那紙麵上的墨跡仍在翻湧,九百冤魂虛影依舊盤旋不去,未得超度,未得昭雪,隻等一個能寫下“公道”的人。
而此刻,沈青梧閉上了眼。
意識沉入黑暗,卻不再墜落。
她看見一條幽長小徑,兩旁立著無名碑,碑前燃著點點魂燈。
遠處,一盞殘破的小燈靜靜搖曳,燈焰中,燼孃的身影若隱若現。
她望著北方,嘴角微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女兒,這次不必一個人走了。”
夢醒時分,沈青梧唇間仍殘留著呢喃:“溫讓……我不是不要你回來……我是怕我記起你的時候,已經認不出我自己。”
窗外,又一隻銀蝶振翅飛起,身後拖曳著一縷光芒——如同一個尚未破碎的承諾。
而在皇宮最深處的清明台下,地底幽光仍未散去。
終判卷攤開如泣血,九百虛影跪伏不散。
線清獨自跪坐陣心,手中緊握清明結,發絲不知何時已半白如雪,額角滲出一線暗紅血痕——
她做了一個夢。
夢見沈青梧被千根銀針穿心,而她,正親手將最後一根刺入。